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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甬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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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天气已开始转热,得见夏天的影子。
三三两两的朝臣们坐着马车赶至皇宫前,相携入宫,他们已经多日未曾上朝了。
皇帝生了病,朝事都免了去,有紧急事务的就递折子,无什么要事的就在家赋闲。
大半的人都乐得自在,不用日日晨起上朝,他们自然高兴。
但权力越高的人越能觉察出这次事情的不对劲,皇帝病了如此久,无声无息不说,更是半个人都不召入皇宫,着实诡异。
昨日宫中忽然遣了人来通知他们明日上朝,林昱的父亲-林远之就多问了一句陛下如今怎样,得到的却是内侍的轻蔑冷哼。
“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自然很好,不劳您费心,大人不如好好准备准备明日的朝会。”
那会林昱刚好路过,听到内侍这般对待自己的父亲,不免怒从心起。
一个宫里传话的都能这般欺负我爹了,要知道陛下都不敢这么跟我爹说话!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横着剑眉,“你—”
刚开口就被林远之一掌打断,劈在林昱的后背上,痛得他瞬间飙出泪来。
内侍略诧异地看着二人,不明白他们整这一出是在做什么。
林远之自然地收回手,冲着他略笑笑。
内侍拿着腔调,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话杂家已经送到了,杂家就不在这里碍林大人的事了。”
待人走到再瞧不见,林远之恨铁不成钢地横了林昱一眼,“你再多言,迟早是要坏在这张不知收敛的嘴上头。”
林昱疼得龇牙咧嘴,后背跟被火烧过一般,热浪一层一层地往上涌,“爹,我是想为你出头啊,你没看他对你那是什么态度,要知道陛下都敬您三分呢!”
“混账话,总之你给我管好你这张嘴。”
林远之疾言厉色,看着林昱这副傻呵呵的样子越看越来气,反手又是一掌拍下去,不曾想叫人躲了去,跟条滑手的泥鳅一般。
“爹,可别打了,我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傻楞的小子朝府门处跑,眼瞅着就要出府了。
林远之提高声音喊住他,脸色黑沉仿佛密布天边的乌云,“你做什么去!”
“找静川玩。”话罢似觉不够,林昱适时补充,“放心,我今日定会早早回来,不在外面瞎玩。”
这话才刚传进林远之的耳朵里,那边人已经跑没影了。
长叹一口气,哀道自家这儿子怎么就这副鬼样子,林远之的眉宇间沾惹上愁绪。
一边是为他这儿子,一边是为了皇帝,心中不安之感愈强,总觉得好似风雨欲来。
*
步入宫道,一身红色朝服的林远之状若不经意地瞧着周围的人,实则是为了找人,而这要找的人就是他儿子的好友,祁云骁。
昨日太阳未落山之际,林昱就回了府,没有出府前那般欢欣踊跃,蔫得跟棵被虫蛀了的小白菜一般。
“爹,明日你是要去上朝吧,要是碰到了静川,你得替我问问他,他这么多日都在做什么呢,我都找他几次了,他也不在。”
林远之当即赏了他一个暴栗,“不理你才是对的,你给我去书房温习功课去,成日里在外头晃悠,是真想气死我吗!”
当时气在头上,只顾着教训这个成日里不学无术的儿子,现在他细想起林昱的话,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
来来往往的朝臣颇多,可始终没有瞧见那抹一眼就能看到的身影。
祁云骁是在边疆杀敌的将军,身量高不说,更因为每次上朝时浑身都散发着煞气,导致他只要一走过去,周围一尺之内一定没有人在,十分的显眼。
可现在……
林远之吞下那点子疑惑,随着众人一同到了上朝的金銮大殿中。
有与林远之相熟的朝臣上来问好,他礼貌回应,目光在大殿内搜寻,依旧没有那人的身影。
这太不对了。
林远之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拉过旁边的人问,“这祁将军还没到吗?”
“没见他啊,应是有事耽搁了吧。”
忧心渐重,不仅如此,到了该上朝的时辰,皇帝也一直未曾出现。
大殿外照进来的日光打在空悬着的龙椅上,其他的朝臣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情况,纷纷交谈起来,就像是即将烧开的水般,嗡嗡不停,即将迎来轰鸣。
“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未到?”
“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吧,再等等吧。”
“诶,林相好像也还没来。”
这一句话将话题瞬间引向了别的地方,众人像是猛然被点醒了一般。
“等等这祁将军也不在啊。”
议论声在金銮殿中愈加扩大,炸开了锅般,回声盘旋在大殿上方,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神不宁,惶惶如也。
“诸位莫吵。”
殿外这平平淡淡的声音一经传来,立在殿中的诸人霎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扭过身子望向来人。
他端着步子稳稳入殿,背脊挺直,朝服在一行一止间洋洋洒洒地抖动开来,背迎日光,面容一如既往的带着浅笑。
“林相,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怎么还未至?”有不明所以的朝臣心急之下问出了声。
林良平不慌不忙地走到众人的面前,迎向他们携有问询的目光,“陛下身体不适,嘱意我代为管理今日的早朝。”
“什么?”
朝臣面面相看,有人忍不住惊讶出声。
皇帝抱恙将早朝的事宜交给其他人来管,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先也有此类事情发生。
但令他们不解的是,昨日通知他们来上早朝的时候,不是已说了陛下身体大好,如今这样又是为何?
林良平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不疾不许地说明了今日早朝的主要目的。
“今日让大家来此,就是为了陛下抱恙一事,此事事关重大,我也就不瞒大家了,陛下中了毒。”
清清淡淡的语调,却说出了令众人都心惊胆战的话,骇得他们大惊失色。
皇帝中毒不是小事,事关江山社稷,更与他们这些朝臣有关,偏偏在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应该。
预感成了真,林远之比他们还要惊愕,然而心还在打鼓,皇帝中了毒,下毒的人又是谁?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看了眼殿中的空缺,原先是给祁云骁的位置,现今空着略有些突兀了。
“陛下如今怎么样了?下毒的人是谁?”沉不住气的朝臣这般问着。
之后有人附和,誓要从林良平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众人的追问,他八面不动,满是皱褶的脸上堆叠出更多的沟壑,挤出个有些怪异的笑来,“下毒的人就在外面,你们不如自己去看看。”
这话出来,满堂哗然,惊讶之色在每个人的脸上出现,却始终没有人动作。
将下毒的人带到朝堂上,这事着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林良平的意图究竟是何,他们猜不透,对于未知更是充满了恐惧。
林良平适时温声诱导,“诸位不好奇吗?给陛下下毒的人是谁,今日朝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当着你们的面处置了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叫他俯首认罪。”
目光在面露诧然的人群中打了个转,落定在离他最近的林远之身上,他笑道:“不如由太傅做个表率,先行移步到殿外看看。”
笑容绵里藏针,这是林远之最恶心他的一点,他没回那人的话,转身朝殿外走,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心中的不安之感上下乱窜,林远之离殿门越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今日的阳光格外好,可以说是这几天来最好的一次。
万里无云,辰光不受一丝阻碍地倾泻下来,直直照耀在殿外跪着的那人身上。
金銮殿外是条长长的甬道,无数青石板铺就而成,连接二者的是雕刻得无比精致的白玉石阶,在辉光下泛着惹眼的玉色。
他跪在发亮的青石板路上,身旁站着两名御林军,发丝微乱,衣袍揉皱。
与往日那般凌厉的模样全然不符,但不肯屈弯的脊骨又彰显着他还是从前那个人,浑身都是傲骨,叫人望而生畏。
隔着遥远的数层石阶,林远之与他对视,说不清那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震惊有,不解也有,但更多的是怜惜。
因他不该是这般的样子,这个比林昱还要小上一岁的孩子,本应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恣意潇洒,这样的情况与他很是不搭。
林远之迟迟没有动静,其余的朝臣有耐不住好奇心的,也走出了大殿,也不知是谁惊诧道:“这不是祁将军吗?”
众人皆惊,在喧嚣中纷纷扬扬地聚上去,将殿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有惊讶的,也有不信的,更有叫好的。
“下毒的人是祁将军?不可能吧。”
“若不是他,他又为何跪在那里,看来有可能真的是他。”
“不是可能,我看就是他,他在边疆逢战必胜,锦州城的百姓可是把他奉为战神一样的存在,陛下是王,可他居然成了百姓心中的神,生出这种谋反之心也不意外。”
再好的天光也被堵在外面,透不进金銮殿半分,林良平回头觑一眼那被阴影所覆盖的龙椅,笑意渐深。
皇帝又如何,天下众人又怎样,还不是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