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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私欲 ...

  •   夜色如刀,劈碎烛光,变得模糊不清。

      谢清桉坐在桌前,撰写药方,回想起季听那副样子,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下笔的手一顿,墨点晕开浸染宣纸,谢清桉突然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在他说出蛊毒的事情后,季听半分错愕的模样都没有,坦然自若,俨如早就知道这件事般。

      谢清桉遍体生寒,思度往日种种,一个从未被考虑过的事情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蛊毒是季听故意为之,下在了祁云骁的体内…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难以根除,谢清桉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他心下一凛当即扔开笔,快步走回祁云骁的院中。

      推开门,屋内已没了人,祁云骁仍闭着眼,他探手过去搭住脉搏,无甚异常。

      只床边,地上些许绯色,不知是谁的血。

      *

      “郎君,怎么伤成这样子的…”小宁边给季听上药边蹙着眉,眼底涌动着担忧,怜惜和心疼。

      季听坐在椅子上无悲无喜,“在地上跌了一跤,起来后就这样了。”

      他已将湿衣换下,身上是新的寝衣,发梢还有些许滴水,是沐浴后未曾好好擦拭的结果。

      小宁看他神色不好,知他不想说话,只默默给他上好药,而后又去熬了碗姜汤送进屋中。

      一切事毕,小宁颇为担心地看了眼依旧坐着的季听,才慢着步子悄声退出去。

      烛火炸响,噼啪呲燃,光影晃荡,连带着季听的影子一同闪动。

      他未有睡意,转动着腕间的青玉镯子,盯着墙上飘动的黑影。

      他在等,等阿弱的消息,等着去了结掉那些碍眼的人,更要除掉所有企图伤害祁云骁的人。

      思及此,季听手下动作稍顿,想起了谢清桉的话来,害祁云骁受伤的人也有他自己。

      他心烦意燥,腥红爬上眼瞳,杀人的想法愈浓。

      这时门边传来响动,吱呀一声,之后脚步声起,季听扭头,影子随同转动,话声冷淡,“查清楚了?”

      来人恰是阿弱,依旧一袭湿衣,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而来。

      ‘撞画舫的人是季鸿羽安排的,季鸿丰也有参与。’

      季鸿羽季鸿丰,听到这二人的名字,季听最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太长时间了,他都要把季家给忘了。

      他没去找他们,他们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季听又问,“这二人眼下在何处?”

      阿弱知他要做何事,答道:‘我回来时,他们还在青瑶坊,此刻应是还在。’

      季听嘲讽一笑,“倒是乐得逍遥,一个瘸了腿,一个不能人事,还混在青楼中,静川的心果然还是太软了。”

      他摩挲着腕上青玉镯子,阿弱看在眼里,听在心里,眼底流露出浅浅的难过。

      季听边动作边说:“先不用管他们,等他们从青瑶坊出来,再把人抓回去,关在暗牢里,不要上刑,等明日我过去再说。”

      青瑶坊是锦州城排得上名号的青楼,但它同样也有另外一重身份,那便是天道苑的“灵”,专司收集消息。

      阿弱点头,目光落在他还在垂水的发丝上,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主子的头发还湿着,我来帮主子擦干可好?’

      季听不置可否,好似还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阿弱觑他许久,大着胆子拿过一旁搭着的布巾,靠近季听,立在他的身旁,包住了他垂在腰间的湿发,轻轻柔柔地擦拭起来。

      屋中很静,无人开口说话,季听默许了他的动作,并没有过度的责问。

      阿弱也不逾矩,只规规矩矩地擦着,刚还失落的眼中溢出些许亮光。

      他一向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

      他喜欢季听,所有模样都喜欢,杀人时手不留情的样子,开心时眉眼弯弯的样子。

      三年前初见时的第一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那是个大雪夜,路上零星几人,阿弱衣衫褴褛,躺靠在墙边,体内的余温渐渐流失,却无人分给他一个眼神。

      生命好似将至尽头,呼出的气微乎其微,甚至不带半分热气,眼皮更是沉得都快睁不开了。

      忽然灰蒙的视线中,闯入进来一只素手,握着个小巧的馒头。

      “我只有这个了,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吧。”

      温和带笑的话声如同驱散阴翳的暖阳般,虽不强烈,但足够温暖。

      阿弱轻掀眼皮,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灰色尽退,数不清的美好颜色晃入眼中,天旋地转。

      很久之后他都始终记得那个温善的笑脸,美得让人脑袋发昏,呼吸不畅。

      阿弱天生口不能言,大多时候他都感觉会不会说话其实没什么两样。

      可与季听相识之后,他恨极了自己是个哑巴。

      因为是哑巴,他没办法在季听受人欺辱时,为他仗言,更无法在他难受时,宽言以慰。

      比起由口而出的温暖字句,凭靠手势所表达出来的语句是冰冷的,全然不能相提并论。

      因着他说不出话,这份喜欢便在心里藏了三年,换做成行动,陪着季听一步步成立天道苑,再走到如今。

      阿弱时常回想这三年的时光,他并不后悔,能像现在这样为季听擦擦头发,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发丝上的水珠尽数被巾帕所吸收,阿弱也知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他放下湿潮的布巾,偏头要告诉季听时,却见他阖着眼睑,呼吸绵长,竟是已经睡着了。

      阿弱难掩心中惊讶,琉璃瞳眸轻颤,目光打转间,瞧见了季听膝盖上的血痕,旋即又回忆起他为救祁云骁时的义无反顾。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介意季听喜欢别人,但当事实来到眼前时,他的全身都在排斥,他还是做不到。

      阿弱咬紧齿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而季听还是未醒,微垂着头,依旧睡得熟沉。

      他静立片刻,俯身欲将季听抱起,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才想起自己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停下动作,扯过两条干净的布巾,搭在坚实的胳膊上,才再度伸出双臂将季听抱了起来。

      出乎意外的,季听很轻,身上的肉也不多,甚至有些硌人。

      阿弱心疼不已,感觉他比在季府时还要瘦了。

      在抱着人走向床边时,季听照旧没有苏醒的痕迹,呼吸打在阿弱的侧脸上,如羽毛滑过般,痒痒的。

      他小心又珍重地给季听盖上被子,目光缱绻流连许久,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次日季听醒得尤为早,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只微愣了下,便恢复如常。

      收拾洗漱番,季听先去了祁云骁的院中,入门时,谢清桉也在,瞧见是季听来,他即刻表现出不加掩饰的防备,眼中更有敌意。

      “你来做什么?”谢清桉脸色不佳,阴雨密布,“昨日跟你说的话,你难道没听明白吗?静川的身边不需要你,你只会害他。”

      季听偏头看到床上依旧昏睡着的人,随后正视谢清桉的双眼,眸光流转,“昨日我也同你说了许多话,你不也没听明白,你如此防备我,究竟是为了静川…”

      他朝前走一步,离谢清桉更近,眼带讥讽,用只有二人才能够听清的声音道:“还是说为了自己的私欲。”

      私欲……

      如梵钟猛撞在耳畔,震得头脑发昏,谢清桉的神魂跟着恍惚不止,眼瞧着季听撤身离开,却没能再说出半句话来。

      直到人离开很久,谢清桉仍在愣神。

      他的私欲,他藏得这么深,掩盖了这么些年,居然被人看出来了,还是被这么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发现的。

      谢清桉很难言喻此刻的心情,像是身上的遮羞布被人一把掀下,里面肮脏不堪的东西尽数暴露出来。

      他所谓的为静川好,实际都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季听靠近祁云骁,更不愿祁云骁的心为他所动。

      这些时日谢清桉感受到了祁云骁的变化,他不再是冷心冷面,他有了喜怒哀乐,他变回从前的模样了。

      这样虽好,可却是因着另一个人才有的变化,谢清桉说不出的嫉妒。

      所以他借着为祁云骁好的名义偷偷满足自己的私心,殊不知这一切早已暴露在了别人的眼中,仿若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耳鼻共震,羞愧难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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