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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最美不过落雨苹婆 ...

  •   傅良夜的脚步一踏在门外,我眼睛就睁开了。我吸了吸鼻子,捂着腹部站起来,其实我撒谎了,回来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见姥姥,所以哪里来的一个月之约。

      可我必须想办法留在院子,傅良夜的胳膊受伤了,显然,萧严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事关傅良夜的生死,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可以和傅良夜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我真的不能看见他死。

      留在院子,我就更有机会搞清楚,时隔13年,为什么萧严仍然不能放过傅良夜,还有傅良夜为什么那么恨我!

      天一亮我就下楼了,出了木楼左拐,前面的别院是姥姥的住所。

      推门而入,一股檀木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什么都没变,连桌子摆上的位置都一切如初。

      “姥姥——”

      没有人应。

      “姥姥——”

      小院内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声音落下,没有人应,一切显得空空落落,我拭去桌上一角的蒙尘,吸了吸屋子里面的味道,檀香还是原来的檀香,只是里面少了那么一丝人的味道,
      这里好像没有人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席上心头,心脏好似安了漏斗,水沿着漏壁一柱一柱往下流,逐渐卷成漩涡,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地方。难道?

      “姥姥——”

      还是没有人应。

      呜嗡嗡…呜嗡嗡……呜嗡嗡…

      屋子里忽然响起警报声,吓了我一跳。

      我抬头往四周一看,屋子内、门外的屋檐下、墙角处全都是高清摄像头。这里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安装这么多摄像头干嘛?

      “你在找什么?”傅良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他从最里间走出来,我刚刚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人。

      “我……”支吾间,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傅良夜看着我的样子轻嘲道:“萧严没教你怎么做贼?火候不行啊,你触发了警报装置,滚出去吧!”

      我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我豁出性命替他找证据,他竟然觉得,我是替萧严过来偷东西的,真是个白眼狼!

      傅良夜又问我:“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不敢说话,傅良夜心思缜密,我怕他看出来我根本不知道姥姥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果然,人撒一个谎,就得用一百个谎言去圆。

      “还是,你根本不知”

      我眼睛一转,打断他:“姥姥和我说,她想回木楼小院儿住,我过来看看!”

      傅良夜盯着我不妨,将信将疑:“是吗? 我刚从后面回来,我怎么没听她说!”

      我心头一慌乱,假装镇定地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指,故作轻松道:“她不想跟你说!”

      傅良夜看着我的眼神幽深一片,我心里开始惶惶不安,完全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先走了!你记得提前把这里打扫一下!”我抬脚闪身离开,关上院门,彻底切断他穿透一切的视线。

      我嘴角发笑,都不知自己怎么想出来,让他打扫卫生?他估计想拿扫把扣我的头。

      所幸,从傅良夜话中,我知道姥姥现在住哪儿了——后山别院,那是一片颐养天年之地。

      后山别院的院门大敞,我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去,不是不愿,是不忍。

      我站在原地痴痴地凝望着院中,院落中央的一位老人正缓慢地翩翩起舞,细若银丝的毛毛雨擦脸而过,我心底潮润一片,怅惘了多年的心灵一瞬间就有了寄托。

      我无声道:姥姥啊——这些年,您可安好!

      漫山遍野的苹婆花全开了,从院外开到院里,绿叶下的一朵朵粉色小花聚集成花球灯笼,一簇一簇,几乎要垂坠到姥姥的头上。

      她旋转身体,缓慢抬手掠过花尖,花间上的凝露染亮了她的指尖,留下一迹晶莹。

      微风吹过,被吹落的苹婆花随风起舞,偏爱地洒落在院落中央老人的脚下。我忽然想起姥姥多年前站在苹婆花下和我说过的话——

      “小久啊,你知道院子饭馆为什么能绵延百年,长盛不衰吗?”

      我摇摇头。

      “是那‘烟火人家’!”

      “什么是‘烟火人家’?”

      “就是你最爱吃的那道菜,那手艺是我的爸爸传给我的,你哥哥也会做,让他以后做给你吃!”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从那时起,姥姥在我心中种下一个念想——要想有‘烟火人家’,我这一辈子都要守在傅良夜身边,只是我和姥姥姥姥谁也不知道,那个年想竟然在我心中结出了那样的果,连我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

      姥姥蹲下身,摸摸我的头将我单手抱起:“小久啊,你知道‘烟火人家’里面最重要的佐料是什么吗?”

      “知道!就是那个小黑豆眼睛!”

      姥姥哈哈哈大笑,拍拍我的头:“你比你哥哥可有趣多了。那不是小黑眼睛,那是苹婆果!”

      “什么是苹婆果?”

      姥姥将我高高举起,我伸手够到了那串灯笼花,花上的水珠沾湿了我的手。

      “你手上的这些苹婆花谢了以后,就会结出那样的黑眼睛!”

      雨越下越大,小灯笼花上晶莹的水珠逐渐汇聚成水豆子,最终滴在地上,咚——嗒——规律而有节奏,似要奏响一部注定醉人的钢琴曲。

      风势壮大了雨势,苹婆花迎风起舞,无数的水豆子齐齐发力,和小花苞合作,在空中甩起一波又一波的弧度。

      我和姥姥躲回屋檐下避雨,姥姥开心地盯着外面的苹婆花和我说:“小久啊,最美,不过落雨苹婆!你说呢? “

      我傻笑着对着姥姥拍拍手,开心地冲进雨里!

      回忆结束,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我特别想和姥姥说:

      姥姥,在我心里,最美的不过是你,你是我心中永远不会被岁月打败的美人!

      一舞结束,等姥姥彻底站稳了,我才敢轻叫出一声,“姥姥!”

      她转过身看了我好一会儿,我走过来弯下身子,让她彻底看清我的脸。

      她的手一颤一颤地伸上来,我接过她的手掌放在我的脸上,微笑着迎上她殷切的目光。

      将姥姥的手捏在手心,我才方觉,曾经那双常常抱着我的温暖细腻之手,尽然皮松得只剩下纸骨头,黄褐色的老年斑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她的手腕,我看得眼睛酸酸的,心里一阵难受。

      “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过来看您!”

      姥姥抽回手,重重地在我脸上拍了两下:“瞎说什么呢?你不是才来过吗?”

      我听得一愣。

      “姥姥,我是”

      “小夜,你过来,姥姥和你说个事情!”

      我看着姥姥的背影又是一个愣神,难道?

      “傻小子,愣在那里干啥?过来!”

      跟着姥姥走进了屋子内部,屋子里面被改造得和姥姥之前住的地方一模一样,12年未进来,我竟然还能生出那么几分熟悉感。

      姥姥拉过我手,拍在我手背上“小夜,姥姥问你,你实话实说啊!”

      我赶紧反握住她的手:“好,姥姥你问!”

      “你……你找到你弟弟了没?”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夜!你咋不说话,姥姥就等你一句实话,你找到小久没?”

      心中一片暖流涌过,不知为什么,其余的就剩下酸楚一片,我强忍着眼眶的泪,拍拍姥姥的手,安慰道:“姥姥,我找到他了,您放心,他过得很好!”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那那……他身上的钱够不够?”

      我喉头干涩:“姥姥……他有钱的,钱还够!”

      “你这孩子,怎么哭了,小夜啊,你别说姥姥偏心,你弟弟从小命苦,长大了就不能在受苦啦,你是哥哥,你让着他点,等我去后,我留下的那些钱你留给你弟弟吧,院子留给你们两个人,这是你们的家,等姥姥去了,回魂的时候也知道去哪里找你们兄弟两个儿。”

      我近乎哽咽道;“姥姥……别乱说,别乱说!”

      “唉,我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土了,有啥不敢说的,就是放心不下你弟弟!”

      姥姥的眼睛没有再看着我,眼似神游到了很远的地方,

      “小夜呀……你要找找小久,……”

      “我走后……就剩……你们兄弟两个……院子……”

      姥姥的话逐渐不成言语,一会儿说着我和傅良夜小时候的事情,一会儿念着我们的乳名,念得最多的还是我……

      我心里特别难受,潜藏在心底多年的愧疚一下子全跑出来了,它们拿着手中的鞭子一寸一寸地抽打着我的神经,让我羞愧到无法言语。先是5年又是7年,一别就是十二年,我竟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病到了这步田地。

      老人家得病了,得了很严重的老年痴呆,从我过来到现在,她一刻都没有清醒过。

      我站起身子,轻轻抱住她,“姥姥……姥姥……”我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部,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能向她传达我心底的复杂情感。

      我是姜奶奶捡来的孤儿,姜奶奶带着我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是院子的傅姥姥收留了我们。姥姥对我视如亲孙子,从我嗷嗷待哺一直养育我到13岁,她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一筷一羹地带我尝遍各种菜式,她领着我爬过院子后山的每一个山坡,她告诉我院子永远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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