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向左还是向右》难以理解

2、公主与龙骑士——诅咒(番外)

　　万物生存自有其既定的法则。
　　但对于一个弹丸之地的国土而言，与其说是法则，不如说是诅咒。
　　比如国王的皇位会固若金汤因为百姓没有自主意识，大大小小鸡毛蒜皮都喜欢上报写奏疏，所以皇帝会英年早逝。
　　比如皇后会母仪天下、盛宠不衰，生下龙凤胎、子女双全，儿子必定接手皇位但命比纸薄，难产而死。
　　比如公主必定被恶龙抓走却总有骑士营救，最后幸福生活在一起。
　　王子与国王命运相同。
　　恶龙强大长寿却死在骑士手里，骑士忍辱负重余生定会雍容华贵。
　　付出与回报，权利与义务，在这里，似乎形成了条例。
　　其实不尽然。
　　在某一个时间接口，规则被悄无声息破坏掉了。
　　这一切要从恶龙抓了不知名公主开始讲起。
　　我们暂且称她为“昔拉”。
　　————
　　昔拉像往日一样出逃，避人耳目钻进她挖了十二年才联通外界的地洞。但这一次地洞出口处站了一个懒散俊朗的平民少年。
　　他们一见钟情。
　　昔拉隐瞒身份，将随身携带的王宫珠宝当掉陪他外出打拼，为日后两人的幸福小家积蓄财富。
　　少年剑术天赋极好，偶尔会接高难度的委托任务，他总是有如神助，安全归来。
　　昔拉告诉他：“去报名皇家骑士团吧？那里任务简单，薪酬也高还有专门教师指导剑术。”
　　少年问：“人才济济的皇都怎么会选上一个并不出彩、名不经传的无名氏？”
　　昔拉说：“去吧，就凭你是公主的指定骑士。”
　　少年来不及思考，国王的护卫队破门而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恭恭敬敬向着昔拉行礼，队长说：“劳请公主殿下回宫。”
　　少年不可置信望着昔拉，昔拉有些为难：“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
　　她再一次抛出橄榄枝：“你是否愿意随我回皇都，成为我的钦点骑士？”
　　少年看着昔拉，坚定点头。
　　少年也知道了公主的诅咒，他将星汉灿烂下美得不可方物的昔拉抱在怀里，向着夜色立誓：“此身宁为公主战死，守护昔拉的曙光！”
　　他愈发的刻苦，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
　　恶龙在某个清晨将昔拉掳走，少年立即整装待发。
　　“勇士！请你接受这副盔甲。”
　　“勇士！请你带走这柄长剑。”
　　“勇士！请你骑上我的骏马。”
　　人民拥簇他，仿佛预测到他的凯旋。
　　“勇士。”国王将临行祝福恩赐于他，“请带回我们的公主殿下。”
　　少年上路了，他斩断一路的荆棘，踩着一路的泥泞，背负一国人的希冀。
　　……可他败在恶龙的手里。
　　【恶龙不可战胜。】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胆怯了，可昔拉站在一旁看着，他不想这么快露出马脚，也许……也许拖延一下装作晕死过去，恶龙就会放过他。
　　他被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迷晕了眼，早就忘记了拿剑的初衷。
　　他的心已经动摇，龙一窥即知。
　　于是龙用爪子按住他，将他禁锢无法动弹。随时可能将他踩成肉沫的危机感让他几乎吓破胆。
　　龙用尾巴卷起昔拉高高举起，只要它稍一松力，昔拉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她无喜无悲，似乎毫不畏惧，她坚信少年会救她，她坚信正义会战胜邪恶。
　　龙说话了，像是咿呀学语的婴儿，问得话却在考验人性。
　　它说：“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死，一个活。”
　　“要是你们说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我就放了那个人；要是你们说的不一样，我就两个都吃掉。”
　　“我数三声，你们给出答案吧~”
　　像是预见答案，它心情愉悦，声音都轻快起来。
　　昔拉想：少年一定会说出她的名字，可他自己就会死。
　　她想：与其阴阳两隔，不如一同赴死。
　　所以在龙的数数声结束后，她说了少年的名字。
　　可少年沉默了，他听见昔拉的答案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在昔拉震惊的目光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龙哈哈大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它甚至嘲笑昔拉的愚蠢，识人不清以及毫无作用的眼泪。
　　它说：“人类总是这样。”
　　它的尾巴稍一用力将昔拉扔了出去，这么高的距离，她可能死可能残，但它不在乎，这与它无关。
　　它张开血盆大口将少年叼起来抛向空中，少年惊慌大喊：“你违背诺言，你会遭到报应！”
　　龙一口将他拦腰截断，一排排利齿扎进肉里，再一张嘴，就将他整个吞咽下去。
　　昔拉在空中时看见这幅血腥场面，她甚至听见少年那讽刺至极的话。
　　诺言又如何？不就是过眼云烟？
　　她运气很好，砸到了一只飞禽减缓了下坠力道。
　　这里是丛林，苍天古树枝叶茂密，她摔在一根树枝上将其砸断，肝脏巨震吐出一口鲜血。
　　身体的疼痛和嘴里的腥苦唤醒她的求生意志。
　　她扯开束腰，甩钩子一样挂在一个树枝上，下坠的身体猛然一顿，她感觉心脏冒到喉咙眼。
　　她被吊在半空，朝旁边啐了一口鲜血，双手抓紧最后的生机以致青筋暴起。
　　她一点点顺着束胸带子往上爬，就像当年斗胆爬上城墙。
　　她从不安分守己，只是为了顾及少年的面子收起了尖锐的爪牙。
　　她边哭边爬，回忆让她鼻子泛酸，眼泪模糊她的视线，爱情让她身处险境，险些丧命。
　　她告诫自己，将过去通通遗弃。
　　她在绳子崩断前爬上了树干，双手被勒出青紫血痕，指甲从中断裂。
　　她得顺着树干往下爬，或者……利用树枝一点点荡过去。
　　她直到傍晚才双脚沾地，周身鲜血让她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她听见狼嚎，不顾一切朝丛林外奔跑。
　　石子磨破她的脚，她毫无知觉；荆棘刺将她缠住，她用牙咬断。
　　星月降临时分，她跑到城门口用血肉模糊的手猛拍城门，她高呼：“救命！”
　　守门人厌弃她的低贱与肮脏，将她驱逐。
　　“明日太阳东升，城门自会打开，不要放进闲杂人等。”
　　昔拉哭喊着，第一次违背了她的原则，用身份压人说道：“我是公主！你们的公主！我命令你们打开城门！”
　　可侍卫却说：“当今皇后暂无身孕，哪里来的公主？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大放厥词，真是厚颜无耻！”
　　昔拉一时间噤若寒蝉，哑然失声。
　　她后退几步，仓皇倒地。
　　像是恍然大悟般瞪大双眼，不停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眼泪顺着脸颊汹涌，像是开闸泄洪。
　　她从未听说过任何骑士与公主的后续故事，但所有人都坚信不疑他们幸福生活在一起。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姑姑，那个名义上的前任公主。
　　明明她和骑士两个人不知所踪、失联已久，可坊间传闻经久不息：骑士带着公主远走高飞。
　　她想，可能自己也成了“远走高飞”的其中一员。
　　于是疯魔大笑，嚎哭不止。
　　她闭上眼祈祷，像是大彻大悟后归顺天命，心灵无比赤诚：“如果神明有耳，请聆听我的祷告。”
　　昔拉睁眼，眼里是无尽的深渊。黝黑空洞，仿佛能将一切粉碎殆尽。
　　“我以生命起誓，力破诅咒，将所有的一切终结于我手。”
　　“恳请神明降临旨意，我愿在死后献上魂灵。”
　　永不变更的星光开始闪烁，在天空最北端一颗启明星被血色染红竟然坠落。
　　昔拉追它而去，在一个荒山洞穴里找到仍留余热的陨石。
　　她缓慢下跪，双手合十。
　　她说：“我需要武器，将恶龙斩于剑下。”
　　陨石融化了一部分，掉出了一柄圣剑，剑的周身散发金黄的光犹如冬日的暖阳，让昔拉看见希望。
　　石头上浮现血红色字迹：【只需要沾上龙的鲜血，龙即会死亡。】
　　昔拉不疑有他，拿起那柄圣剑消失在山洞，冲进无边黑夜。
　　她需要等待时机，需要修养身体，需要想好对策，然后将恶龙一击毙命！
　　————
　　她成功了，她将圣剑插进龙的眼睛，即使被龙从它头上甩下来，肋骨折断也无所谓。
　　龙挣扎怒吼，昔拉只觉耳边轰鸣，像是血管爆裂，又或者是龙的咆哮溅起的土块将她耳朵砸中、割伤。
　　最后龙奄奄一息，大口喘气，它从未如此狼狈。
　　它说话了，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昔拉，它说：“简直愚蠢至极！”
　　“你会为你的行为痛苦余生！”
　　昔拉已经听不见了，连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
　　龙说：“神明不会眷顾于此，他们贪得无厌！”
　　它看着被它甩在一边的剑，说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屠龙者终将化龙。”
　　等昔拉醒来，她发现一切都变得与众不同，视野开阔，体型变高，残缺的耳朵异常灵敏。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爪子，发出的惊叫竟然化为了怒吼。
　　她——成了龙。
　　诅咒仍然存在，她成了废弃的试验品。
　　【屠龙者终将化龙。】
　　她的耳边响起龙的话，她妄图拿起一旁的圣剑自尽而死，那剑却不伤她分毫。
　　“吼——！”她悲鸣。
　　她肆意发挥自己的委屈与怒火，她用尽全身力气践踏那柄不详之剑。
　　鼻孔偶然迸发的火焰将她吓了一跳，她回神，不熟练的用翅膀飞去了陨石山洞。
　　“为什么事态发展至此？剑上为什么背负诅咒？！”
　　她发出的仍然是吼叫，可石头有了反应。
　　石头显示红色的字迹：【光明与黑暗，祝福与诅咒，权利与义务，付出与收获，这里的一切都是对等。】
　　【它能消灭恶龙也就能创造恶龙。】
　　【是你自己愚昧，妄图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达到目的。】
　　昔拉愤怒反驳：“可我已经献祭了灵魂！”
　　石头再次显示：【那是你与神的交易，剑的效力不受干扰。】
　　【因为诅咒未破，所以我仍然在这里，你也仍然活着。】
　　石头发着猩红色的光，看起来比恶龙还要不详。
　　石头显示：【人类，你不要得寸进尺。】
　　昔拉哑然，无助发问：“诅咒如何才能破解？”
　　石头显示：【你该去找公主。】
　　她有些生气：“这样与恶龙的行径有什么区别？”
　　石头接下来显示的话让她仓皇而逃。
　　【龙会杀掉公主和骑士，可你不会。】
　　【你在问你和龙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就是龙？】
　　————
　　昔拉感觉自己疯了，每天扇动翅膀飞到天空至高处直到精疲力尽，扯着嗓子嘶吼直到张嘴就喷出火焰。
　　她迟迟未去抓公主，骑士却不请自来。
　　骑士说公主得了重病，只有龙心才能救她。
　　昔拉苦笑，将骑士赶走，顺从命运抓来了公主。
　　公主的使命就是等待恶龙的抓捕与骑士的相逢。
　　没有因就没有果，没有因果就没有循环，没有循环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如果昔拉不去抓公主，公主必死无疑，就像国王和王后。
　　终结了使命，就丧失了意义，就被剥夺了性命。
　　骑士被放走后，是死是活是流落他乡是隐姓埋名，这都不是昔拉能掌控的，但她能确定，骑士不会为了救公主席卷重来第二次。
　　它尽心尽力照顾着历代的公主，可她们胆小如鼠，骄横无礼。
　　她们的要求千奇百怪，她们咒骂着昔拉去死。
　　不管最后怎样不欢而散、天人两隔，昔拉总是保持最后的良心给她们入土为安、刨座新坟。
　　想着她们娇贵的前半生，昔拉从世界各地带来了花种洒在她们坟前。
　　那公主死后不过一年，花便开了，娇艳欲滴、野蛮生长。
　　可公主与公主交接需要等十八年，这十八年里，昔拉只有她的花。
　　一个、两个、三个……十六个、十七个……二十三个……二十九个……
　　昔拉已经麻木，她学习了很久都没学会说话，她无法与那群胆小的公主交流，她们只会哇哇大哭然后哭晕过去。
　　塔利亚……这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公主，就像她的当年。
　　石头是对的，诅咒在公主身上。
　　龙已经不是原来的龙，而是不人不龙的变异种，公主也改变了人生，她爱上了昔拉化身的龙。
　　骑士投身于荣华富贵并不留恋公主，民众觉醒了意志不甘心俯首称臣，国王失去了民心性情大变。
　　整个世界都翻天覆地。
　　昔拉临死有些茫然，她本想与这浊世共焚。
　　她后悔了，就像恶龙说的。
　　原本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百姓安居乐业，人民无忧无虑。
　　只不过皇族会死很多人罢了，但这是公平的。
　　他们短暂的人生享有他人一辈子都不一定拥有的奢侈。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个法则也没那么糟糕吧？
　　昔拉感觉有什么信念破碎了。
　　但塔利亚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塔利亚死去。
　　已经因为她的任性平白无故死掉了二十九个公主。
　　这次……终于轮到她了。
　　她的灵魂将献给神明，她什么都不能留给塔利亚，于是赐予她无边的勇气与龙的盔甲。
　　塔利亚不会受到任何外界的伤害，这是龙亲手剥下的鳞片给予的祝福。
　　————
　　塔利亚最终会得偿所愿，建立一个由她统治的新的帝国。
　　她机缘巧合之下去过一个山洞，背上的圣剑爆发出金光。
　　原本空无一物的山洞出现一颗陨石，塔利亚目瞪口呆。
　　那石头一寸寸破裂，露出了内里的模样——原来是面镜子。
　　它周边的花纹古朴而沉重，像是历史的积淀物。
　　塔利亚被蛊惑般上前，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镜面。
　　那镜子表面水波纹一样荡开，原本印出塔利亚影子的景象开始改变。
　　镜子上浮现出字，塔利亚后退一步，警惕的拔剑横在身前。
　　【你渴望什么？】
　　镜子上如是写着。
　　字又消失不见，画面一转竟然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血人嚎啕大哭。
　　塔利亚猛的睁大眼睛，瞳孔巨震，冲上前去看却被镜子爆发的红光隔开。
　　那光太过刺眼，她抬手遮挡闭上眼，等光消散再去看，镜子又变回普通的镜子。
　　她将镜子带回皇宫放在自己寝殿，日日夜夜站在镜子前许愿。
　　“镜子啊镜子，请显示我的欲望。”
　　镜子会听话的倒映出她与龙的曾经。
　　偶尔还会播放一些昔拉为人时的模样。
　　塔利亚沉醉不已，像是着了魔，上了瘾。
　　突然有一天，当塔利亚再一次询问，镜子里倒映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在镜子里，那女人将昔拉残忍杀害，塔利亚震怒。
　　镜子第二次浮现了字迹，它显示：【她干扰了我，她重生了，她会像杀了您的爱人一样杀了您。】
　　镜子的画面又一次清晰浮现那女人的脸。
　　塔利亚招来了起居郎，指着那面镜子，眸中凶光毕现：“将这女人的画像临摹粘贴在赏金榜，带着帝国最狠毒的猎人来见我！”
　　她的眼底一片红光，像是新一轮诅咒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