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向左还是向右》难以理解

1、公主与龙骑士

　　有一位名叫塔利亚的公主，她生而不凡。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公主和龙的故事。
　　她的母后给她讲完这个睡前故事很肯定的对她说：“总有一天塔利亚也会被恶龙抓走呢。”
　　塔利亚懵懵懂懂，母后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别害怕，会有骑士拯救你的。”
　　现如今年满十八岁的塔利亚准备踏上征途。
　　她穿上了束身装，披上了盔甲，骑上一匹高大的骏马，挥舞着圣剑，呐喊着：“以自由的名义！”
　　然后被看守马厩的侍卫押送到国王面前。
　　国王问：“为什么不待在寝殿呢？”
　　塔利亚说：“我要去找那头恶龙！”
　　国王说：“不久后它自会来找你，你只需等待就好。”
　　塔利亚问：“为什么您如此肯定？”
　　国王沉默片刻，像是从未思考过，他迟疑着给出答案：“因为历来如此。”
　　塔利亚大声喊：“那骑士一定会出现吗？历来如此就要我坐以待毙吗？母后已经逝去，您只关心我的兄长，既然我没有存在的意义，为何不让我放手一搏呢？”
　　国王不愿与她争吵，于是吩咐士兵说：“把她的盔甲和武器通通没收，将她禁足在皇宫！”
　　塔利亚被关了起来，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到处都是“恶龙”，都是由塔利亚亲手绘制。
　　她没见过，于是充满向往。
　　她发现，除了提到恶龙，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这种感觉令她恼火，她想找到她活着的意义，直觉告诉她，在恶龙那里。
　　她用床单结成绳索从宫殿里逃了出去。
　　她闯入茂密的森林，那里的荆棘划破她昂贵的连衣裙，刺入她娇嫩的肌肤。
　　有什么动物的低吼声传入耳朵，一种来自灵魂的畏惧让她四肢发抖。
　　一头张开巨大黑色双翼，长着四肢却有着蛇一样尾巴的动物从头顶飞过。
　　所到之处，花草伏地、树木折腰，疾风吹拂、遮天蔽日，犹如永夜降临。
　　她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惊呼出声：“龙？是龙吗！”
　　明明小如蝼蚁，声若蚊蝇，可龙就是听见了，并且降临在她眼前。
　　龙的身上覆满细小鳞片，反射着太阳光，头上像是山岭崎岖不平，它的角像是利刃，飞上天便撕裂苍穹。
　　塔利亚看清龙全貌的那一刻只觉呼吸困难，那是世俗不容的惊鸿之美。
　　龙的金黄色竖瞳紧盯着这个浑身脏兮兮的泥人，发出低吼。
　　塔利亚有些兴奋，她说：“我是公主，你要找的公主。”
　　她不畏缩，反而主动邀请：“请把我带回你的洞穴！”
　　龙愣了愣，随即扇扇翅膀离开了。
　　塔利亚想不通，为什么结局和父皇母后说的不一样，不是说龙会抓走公主带回巢穴？
　　她走了几步，从水沟里看清自己的模样：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完全不像公主，更像是个乞丐。
　　塔利亚明白了，重新回到皇宫，却被告知龙已经来过。
　　国王大发雷霆：“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听话！”
　　“你知不知道龙会生气！你应该站在最高的阁楼上让龙看清你！”
　　塔利亚也很难过，她问：“龙会再来吗？”
　　国王说：“会的，龙就是为了你而来的，不抓到你，它不会罢休的。”
　　塔利亚这晚没睡着，她耳边反反复复想起国王的话。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意义，感觉自己被人需要。
　　哦不，是被龙。
　　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上自己最奢华的礼服，簪上花园里最好看的花，坐在最高的阁楼窗户边。
　　龙来接她的时候，她甚至张开双臂，可龙只是用尾巴将她卷走。
　　她的花被高空的风刮走，她的心也像被水浇过的木头。
　　她突然喊道：“龙啊，我有些冷！”
　　风将她的声音吹的断断续续，龙却听见了。
　　龙将她放在自己颈部有鬃毛的地方，那里的温度让塔利亚的热情死灰复燃。
　　龙带她回了巢穴，那是个巨大的山洞。
　　塔利亚在至高处将山洞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没有传闻中的金银珠宝，没有残肢断臂或者森森白骨。
　　角落里有一片开得正盛的花，比王宫花园里的还要娇艳许多倍。
　　龙趴在地上，等着塔利亚下来。
　　她能顺着脖子上的鳞片滑滑梯一样滑下去，但她没有，她胆大包天。
　　她爬到龙的头顶，龙轻吼一声，不像是生气，倒像是疑惑。
　　她顺着龙的鼻梁向下滑，她看见龙的金黄色眼瞳盯着她转动。
　　她当着龙的面大胆表达爱意，她说：“传闻骑士会来拯救公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我确信，我会和你一起将他赶走。”
　　她说：“从今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就只有我和你。”
　　龙抬起头，它长约一米的脖子给人巨大压迫感，它巨大的身形将阳光完完全全遮盖。
　　它摇头又点头，它能听懂塔利亚的话，但它有别的打算。
　　塔利亚才不会在意那么多，她只知道龙并不讨厌她，也没有因为她之前的出逃行为耿耿于怀。
　　龙会起得很早，给她带来新鲜的果子填饱肚子，偶尔给她带些濒死的大型动物。
　　塔利亚亲眼见证了龙的喷火过程，它将火焰包裹那些动物全身，不一会儿就熟透了，她赞叹不已。
　　但肉有些焦，还很腥，塔利亚吃不惯，开始学着自己处理。
　　塔利亚晚上会在洞穴前布置一大堆木材，请求龙为她升起篝火。
　　她为龙跳宫廷式交谊舞，龙会把尾巴递给她配合她移动。
　　她喜欢躺在龙的鬃毛里入眠，她喜欢晚上看着星空入睡。
　　于是龙的身体在洞穴里，脖子在洞穴外。
　　龙会载着她去看山川大泽、无边汪洋，去看除了王国以外的苍茫大地、万物生灵，去看恢弘倾颓的落日，去看绚丽夺目的晚霞。
　　“龙！再飞高一点吧！”
　　于是她们冲破云层，在霞光里相拥。
　　龙也有自己的秘密。
　　她在龙的洞穴周围发现许许多多的小土丘，那里是一片花海。
　　龙发现她来到这里，低头轻轻蹭她，喉咙里的呜咽像是某种悲伤情绪亦或是痛苦的哀鸣。
　　塔利亚抱住龙的头，轻轻抚摸，她说：“我不会离开的，别害怕。”
　　见鬼，她竟然觉得那么强大的龙也会害怕。
　　她不知道那些土丘是什么，她再也没去过。
　　————
　　骑士真的来了。
　　他身穿耗费举国之力打造的铠甲，手拿一柄圣剑。
　　他面带怒色，站在阳光下仿佛天降正义。
　　他喊道：“恶龙！你绑架公主，你该为你的恶行付出代价！”
　　塔利亚想从山洞里冲出来挡在龙身前。
　　但龙用尾巴将洞口堵住了，将她轻轻往里推。
　　塔利亚知道龙不想让她看见任何有关斗争和杀戮。
　　她安安静静在洞穴里等着，等待龙叫她出来。
　　她知道，龙不会杀害骑士。
　　骑士最后中气十足喊了一声：“今日之耻，来日定将加倍奉还。”就离开了。
　　他的盔甲还保留着光鲜亮丽的模样，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骑士被龙赶走了，塔利亚有些不安，她害怕骑士会去王国搬救兵。
　　龙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看她，看她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龙张开翅膀飞走了，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塔利亚在浩瀚无垠的星河下呼喊：“龙！你在哪？！”
　　没有任何回应。
　　塔利亚不信龙会就此走掉，毕竟她的父皇说，龙是为了她而来。
　　于是她喊道：“我很害怕！我怕周围的野兽会将我吃掉，我怕寒冷的夜晚会剥夺我的生命，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龙——！”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
　　龙回来了，像是听见召唤的使徒。
　　它都快融进这苍茫的夜色，只剩翅膀扇起的飓风在耳边呼啸证明它的存在。
　　塔利亚张开双臂，笑着说：“欢迎回来，我的龙。”
　　龙犹豫着降落，低头将脑袋送进塔利亚的怀抱。
　　它知道方圆几十里都不会有野兽，它已经将周边清理干净，它的气息也会震慑其他活着的生灵。
　　它知道她不会冻死，洞穴里有赤炎鸟羽毛铺就的地毯和被窝，有一堆吸收过它火焰的清光石，甚至能保她无恙度过凛冬。
　　它知道她在说谎，但它不确定，她最后那句是真情还是假意。
　　它赶走了骑士，赶走了她的希望，她说过会陪着它却又因为必须永远待在它身边而害怕、焦急。
　　它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但它也不在意了，它只管陪着她，任她厌烦疲倦，尔后将它抛弃。
　　那不是它能决定的，它听天由命就是。
　　————
　　她们仍然一起生活着，塔利亚等了许久，不见王国的大军。
　　她好像有一瞬间明白，自己不是那么重要。
　　不值得骑士为她拼命，不值得父皇为她出兵。
　　她明白之后除了遗憾就是高兴。
　　遗憾是因为无法在任何人心里拥有一席之地，高兴是因为她的龙不会遭到任何伤害。
　　龙有一天像是有所感应，带她去了王国。
　　曾经鸟语花香，被她父皇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国家现在战火纷飞。
　　人们互相欺骗、杀害、掠夺，他们以极端的方式反抗新国王的暴政。
　　是的，新国王。
　　她的兄长已经继位，她的父皇不知所踪。
　　她在龙的脊背上痛哭，她说：“龙啊，我想去见见我的兄长，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保证我会回来，请给我一次机会。”
　　龙摇头，带她离开。
　　它在苍穹之上怒吼，妄图推翻她的决定。
　　但她滚烫的热泪几近将龙烫伤，龙没有办法，允许了，用尾巴将她放在皇宫的某个角落，她目送龙离开。
　　她见到了面目全非的兄长，眼睛里满是阴郁和戾气。
　　曾经举手投足皆是雍容华贵，用优雅形容他都觉得庸俗的人已经被权欲遮蔽了双眼，翻天覆地的改变。
　　兄长说：“你不是被恶龙抓走了？”
　　又接着否定：“你没被骑士带走么？”
　　塔利亚摇头：“不不，那不是恶龙……”
　　他不等塔利亚说完突然笑了：“也好也好，我还正愁没有借口。”
　　他说：“来的正好，以身殉国怎么样？”
　　塔利亚被侍卫打晕关进大牢。
　　她在那阴暗逼仄的房间里，迷迷糊糊记得兄长带了一个人过来说：“这是你曾救过的公主，怎么样？你归降，我就把她送给你，你依然能风风光光迎娶公主，你的反叛我既往不咎。”
　　那人不屑一顾，语气恶劣：“可我更觊觎你的位置。”
　　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塔利亚没听完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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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国王突然向民众悔过。
　　他说自己被妖女蛊惑失手杀了老国王，颁布了那些骇人听闻的律法，采纳了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奏章。
　　他请求民众给他机会，看在皇族血脉的份上。
　　他将塔利亚绑住悬挂在王都城墙之上，说是恶龙的诅咒将他影响，他声泪俱下，演技毫无破绽。
　　城墙下满是反叛军，由民众、草莽、士兵组成。
　　底下领头人在喊：“你拿什么保证？不过都是借口。”
　　塔利亚没见过这个人，却听清了他的声音——是那个骑士。
　　他否认塔利亚公主的身份，他不接受国王给出的理由。
　　他想让塔利亚死，以便叛军攻破王都。
　　他拿了一柄弓箭，瞄准塔利亚。
　　箭未离弦，一阵狂风自头顶袭来，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遮住了日光。
　　骑士抬头，瞳孔猛的睁大，将箭转向瞄准头顶的庞然大物，疾呼：“弓箭手，弓箭手！杀了它！！！”
　　塔利亚看着亦是怔愣，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万箭齐发的当头显得她的呐喊微不足道：“龙——！快逃！！！”
　　国王看着眼前的变故目光灼热，他听见了塔利亚的呐喊。
　　“龙？”他哈哈大笑起来，抽了柄剑架在塔利亚脖子上，对着时不时看向这边的龙喊道：“杀了底下这群叛军！否则我就杀了她！”
　　龙没有进行任何攻击，他只是扇动翅膀制造旋风改变箭的方向，或者用翅膀挡开那些轻飘飘的箭矢和锐利的长矛利剑。
　　它听见国王的话，身形一顿，仅是一刹，它便作出选择，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
　　风带来的冲击波击飞了人群，反叛军人仰马翻，几十上百人堆叠在一起，不知是死是活。
　　龙站在地面上，抬头竟与城墙齐高。
　　塔利亚呢喃道：“你变大了？”
　　国王看着不堪一击的反叛军猖狂大笑，龙朝着这边突然张开了嘴喷出蓝色的火焰。
　　火焰与塔利亚擦身而过不伤分毫，甚至亲昵的盘绕在她发尾念念不舍。
　　国王避无可避，不过片刻便化为灰烬。
　　绑住塔利亚的绳索也被烧断，她从空中掉下像只断了翼的蝴蝶。
　　龙腾空而起接住了她，展开双翼将她带走。
　　塔利亚趴在龙背上紧紧拥住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龙在变化，它途径之处下起漫天血雨。
　　塔利亚看见它的右翼被一根长矛贯穿，她一点点挪过去试图将矛拔出来，却不小心被高空的疾风吹了下去。
　　龙掉转了方向停止扇动翅膀，让自己自由下落再一次将塔利亚接住。
　　塔利亚能感觉到龙的呼吸变得急促，扇翅也无比艰难。
　　龙带她回了洞穴，它的身形极速缩小，最终和塔利亚变得一般大。
　　原本毫不起眼的伤口开始扩大，擦伤的痕迹变成深入骨髓的疮口。
　　她抱住血淋淋的龙痛哭流涕。
　　她哀求道：“龙啊，请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
　　龙一点点消瘦，原本的利爪竟然变成了人手，黑色的鳞片变成了白色的肌肤。
　　龙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倾国倾城。可惜的是她泡在血水里，胸膛起伏几乎为无。
　　这是塔利亚第一次听见龙的声音。
　　她说：“诅咒消失了，死亡是不可阻挡的事。”
　　那是与她的美丽截然不同的沧桑，像是岁月的齿轮磨合的声响。
　　塔利亚将她搂在怀里，看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她含着泪问：“龙？你叫什么名字？”
　　龙说：“我忘了，太久了。”
　　龙说：“谢谢你将我解脱。”
　　龙笑了，像是琉璃盏破碎前一刻的绚烂。
　　她说：“再见。”
　　她一点点化为灰尘，连骸骨都没给塔利亚留下一具。
　　塔利亚将龙的骨灰洒在洞穴后的花园。
　　她好像无师自通的明白那些土丘代表着什么。
　　她的心中燃烧起怒火，几乎将她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此名为——仇恨。
　　与龙待的太久，她都快忘了原本的理想。
　　她从龙的洞穴最深处找到一把剑，上面的纹路支离破碎，像是被人想尽办法摧毁过，但剑仍旧完好无损，甚至笼罩着圣光。
　　她把剑背在身上，穿着盔甲，像是故事最开始的模样，只是她没有骏马，这次也没有士兵能将她制服。
　　她睁开眼，眼底满是决然与无畏。
　　她再次喊出那句口号：“以自由的名义。”
　　不像当年只希望逃离既定的命运，她这次要背水一战，去拿回属于她的国家和王位。
　　“塔利亚在此立誓，必将屠龙者尽数诛之！”
　　“——以龙骑士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