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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正是春光最盛时 ...

  •   苏瑶托谢歆的父亲帮忙寻看了铺子又重新修葺了铺面,零零总总打点下来,也过去了十多日。请人算了日子,定在二月二十日开张,春光最盛之时,百鸟啭鸣,花草竞芳,草木苍翠,斑斓多彩,生意也一定红火勃发。
      开张前一天,苏瑶通过黎沁向赏花会那日的贵女们传出酣味斋开业的消息,开业那日如约前来捧场的娘子们,苏瑶都给她们免了一份糕点钱。
      新开张,苏瑶在铺子门口置了小桌,放了些糕点供顾客尝鲜,并许诺,开张前三天双人并行买三盒以上糕点可送一盒糕点,三人同来免一人糕点钱。果然生意兴旺,门前顾客络绎不绝,糕点每日供不应求,得客人的口口相传,竟掀起一股小风潮。
      然而,越来越好的生意让明婆一人做的糕点不敷卖出,往往是早上才开了门,到午时便卖完了。有些客人连日跑空,生了怨气,慢慢便有不好的流言传出,说苏瑶仗着有门手艺恃才傲物,非要造出珍品之势,也不过是糕点,没啥大不了的,和别家差不了多少还卖得天价。
      连着几日,酣味斋店前门可罗雀,走过几人结伴也窃窃私语指点着牌匾说些什么。
      苏瑶很是焦灼,但是厨娘难找,要寻一个知根知底儿还要长久合营更是难乎其难。苏瑶只得在店铺门口贴了张告示粗略说了现下酣味斋的窘境,并示知买主,若是前一日排队未曾买到糕点可寻店铺小厮拿一根木签,预先订下想要的糕点,次日凭号牌直接来取。
      看苏瑶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买主也非寻衅滋事之人,当时火气消下去也不愿为难这么一个小娘子,加之酣味斋糕点实在独特好吃,也没有别家再有此味道,故而原先的老主顾又纷纷上门。
      苏瑶初出茅庐,对经商也只是从父母言语和传记中知晓皮毛,真到了自己面对时,毫无经验,心慌意乱。前几日因为流言之事多日未眠,夜夜熬着思索应对之策,事情解决后,苏瑶松懈下来却是病来如山倒,卧病在床多日才将将好转。
      杏儿这头帮衬着明婆,那头又要照顾烧着的苏瑶,有些力不从心,原本圆乎的下巴都瘦出了小尖。苏瑶看着杏儿,想开口,喉头却涩哑不堪。
      杏儿出去倒茶,苏瑶靠在靠枕上,唇色苍白,自怨自艾,喃喃问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一时兴起却让大家受累,本可以活的很是惬意。”
      杏儿端了热茶进来,另一只手拿了一碟芡实糕,欢乐又自豪地对苏瑶道:“姐儿,你尝尝,这是我和明婆最新研究出来的樱桃芡实糕,现在是酣味斋的头牌,每次刚端出来就被抢完呢。”杏儿眼眸里细细闪着光,脸上是满满的期盼模样。
      苏瑶看着杏儿蓦地笑出声来,随即拈了一块糕点进口,味道清甜,抿在嘴里还有淡淡的茶果香,樱桃和绿茶契合地完美无缺,唇齿留香,是让人回味的味道。“你们花心思了,味道很好。”
      杏儿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听着声音像是在和明婆说着什么,苏瑶走到门边,看着厨房里的两人,脸上都是满足和欢愉。突然,苏瑶什么也不想了,或许,这才是她们证明自己的意义。
      明婆看到站在门边的苏瑶,忙松下菜铲急急走了过来,“瑶姐儿怎么起了,身子好转了吗?”明婆握着苏瑶的腕子回到床边,“前阵子可累着了,好好歇息着。”
      苏瑶摇头宽慰道:“已是好全了,对了嬷嬷,早前让你留心着的厨娘可有消息了?”
      “哪有啊,那成了家的都想着相夫教子,没成家的又不愿做这辛苦劳累的活儿。”明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前日子去人牙儿那看了,没一个合适的,瞧着都不省心。”。
      苏瑶闻言不由得又皱紧了眉头,明婆瞧着她这样,止不住又开始操心,搭上苏瑶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姐儿莫要费神了,过些日子是春分,坊里要办春社,同杏儿去耍玩耍玩。”苏瑶乖乖应是。
      长乐巷属于鸣玉坊辖内,像春社这样的活动一般都是各坊办,每家都能去,聚在一起敲社鼓、看社戏、吃社饭种种。
      今年春社寻了块野地临泽而居。苏瑶申时出的门,到时已有八九个妇人沿着湖边寻野苋菜了,湖岸淤泥地里还有几个汉子赤着脚在寻摸鱼。
      苏瑶找了个僻静之处坐下,四下观望。湖面粼粼闪着碎光,倒映着白云和戏台,微风拂过,白云融进戏台中,令人心静神醉。
      苏瑶将目光转到戏台上,社戏要等到晚上,白天还是空荡的台子,只有台子两边各立着一面大鼓,两位头绑红巾的汉子拿着鼓槌上台,同时敲响鼓面,这意味着社饭出炉,可以开席了。
      社饭是用大木桶炊熟的,米粒和野菜、野葱、腊肉丁、豆干、蒜苗一起,被柴火激发出最大香味,刚掀开盖子便有人耐不住大喊:“快上桌!快上桌!”
      吃社饭,饭是旦角儿,菜通常是几个时兴的菜式,再配上年年都有的鱼片和春碧蒿滚的春汤。正所谓春汤灌肚,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幸福安康。
      吃完饭,“竹竿子”便张罗着众人参与一些活动。苏瑶对种社瓜、卜禾稼、没什么兴趣。试着去立鸡蛋,也没成,便拉着杏儿去学酿社酒。
      紧挨着河岸坐着五六人,围着一个半人高的炊桶,桶上用红漆书“鸣玉坊办”桶中炊着前一晚用井水泡好的糯米。木桶架在一口大锅上,灶旁累着墙垛似的粗柴,有个妇人装扮年轻女子独自坐在柴火堆后头烧火,与旁边兴奋的人群格格不入。苏瑶不经意瞟见,便被女子脸上的悲伤和阴郁触动,不禁然走到她身旁。
      女子察觉到有人走进,起身和苏瑶相互见了礼。苏瑶本想开口问询,但又觉得唐突,话了到嘴边又转弯,问了句“这锅米什么时候才能蒸熟呀?”话出口,苏瑶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女子低垂着眉目答道:“快了,小半个时辰,姐儿且等等。”“我没有催问的意思……”苏瑶软声解释,“我们还是第一次来春社,娘子待会儿能教教我们酿社酒吗?”
      女子眼睫微微颤了颤,半晌蚊喃才道:“嗯。”又沉默一息补充道,“叫我芸娘就好。”才讲几句,芸娘的耳尖绯红。
      “真是太谢谢芸娘了,我和我妹妹第一次来春社什么也不会,多亏你了。”苏瑶牵过杏儿向芸娘介绍。
      过了会儿芸娘领着苏瑶和杏儿拿了一盆炊好的糯米、一桶井水和一块酒曲,找了一处阴凉之地将东西摆好。
      “瞧仔细了,酿酒要有始末,讲究时间。”芸娘舀了一葫芦瓢井水将酒曲放进去散开,再把糯米铺在纱布上晾凉,给苏瑶和杏儿找了一把小扇对着扇风。
      三人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杏儿一向能聊,开始和芸娘闲话起来,“芸娘,你真能干,长得又漂亮,你相公一定很疼爱你吧。”杏儿笑嘻嘻地凑到芸娘跟前,却没想到对上的是芸娘通红的双眼。
      “芸娘,你怎么了,别别别,我说错话了吗?对不住对不住。”杏儿急得语无伦次。
      苏瑶也慌了神,忙递了帕子过去,蹲在芸娘旁边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杏儿背身站在芸娘跟前,挡住了旁人投来的目光。
      芸娘默默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核桃样肿的眼睛对上苏瑶关切的目光竟是又要落泪的样子。
      苏瑶忙劝住了:“芸娘,有什么伤心事可与我们讲,我和杏儿绝不是那多舌之人,你有什么麻烦,我们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或许是芸娘压抑太久,早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也或许是苏瑶和杏儿让她感受到了真诚,芸娘慢慢向苏瑶吐露她的生平。
      “太过分了!这个老婆子!”杏儿听完立时就坐不住了,拉着芸娘站起来就要去找她婆婆算账,苏瑶忙劝道,芸娘也被杏儿这一出吓懵了,回过神来跟着一起劝。
      “难道就因为你嫁去三年没生孩子就要这般给你难堪吗?又是让你大冬天用冷水洗衣又是不给热饭吃。要我说还是你那个病秧子相公没本事!”杏儿生起气来八头牛都拉不住。苏瑶拿她没法,只能让她去一边自己先气着。
      “芸娘,你婆婆嫌你在家帮不上忙还多张嘴吃饭,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谋生呢?”苏瑶拉着芸娘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我开了家糕点铺子,此时正缺个厨娘。”
      芸娘错开了眼神,不接话,“这糯米好像凉了,可以拌上了。”
      接下来芸娘一直忙碌着,将微烫手的糯米拌上酒曲水,再放进酒坛,用黄泥封好。每次苏瑶想开口时,芸娘娘总抢先嘱咐苏瑶要将酒坛在屋内放上四五天,要想烈一些就酿几个月,喝前滤出清酒云云。
      最后将酒坛往杏儿怀里一放匆匆就要告辞,苏瑶喊住她:“你要是想通了就来长乐巷最末的小院找我,门前有棵桂花树!不来当厨娘也能来坐坐!”芸娘愣了愣也没回头。
      杏儿抱着酒坛向家走去:“为什么那老婆子都这样对芸娘了,她还是要伺候她,她相公也不是个好东西,就眼睁睁看着芸娘遭罪!要我说跟着姐儿,自己养活自己才舒服呢!”
      苏瑶停下脚步意外地看着杏儿:“以前你是万万讲不出这些话的,看来开糕点铺这些日子,我们小杏儿学会了不少东西。”苏瑶摸摸杏儿的头,浅叹出一口气目露哀伤,“可惜,这世道,要的是女人贞洁忠孝、三从四德,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自立。”
      “姐儿……”杏儿有些愣愣,“明明差不多的年岁,总觉得姐儿懂得很多。”
      “那是我从前一位女先生的故事,以后得空再同你说吧。”苏瑶洒脱地笑笑,脚步轻盈地向家走去。
      离春社过去也不过三四日,小院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芸娘端着热茶坐着,热气朦胧间隐隐能看见脸上的红痕,虽消减了痕迹,还是能辨认出来是个巴掌印。
      杏儿将人请进来后,她便一直坐着没开过口,明婆上了热茶,苏瑶陪她坐着,也没说话。或许也觉得自己登门拜访不开口不太好,芸娘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对着苏瑶道:“你帮帮我,我……”
      语未毕泪先流,剔透的泪珠滑过脸颊显得楚楚可怜,可惜女子许是长期未眠,眼皮耷拉着,毫无生气,让人见了只想拽着她上床先好好睡上一觉。
      “我不想在那个家呆下去了,姐儿,你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芸娘直挺挺地跪下,神态祈求,仿佛将苏瑶当作了女菩萨。
      苏瑶看着芸娘低声下气的样子有些说不出来的怒气,但还是温柔地拖着芸娘的手臂将她扶起:“你要是愿意来做活,我可以给你很好的工钱,但是你婆母那边,我也做不了什么。你要自己想好。”
      芸娘的眸光暗淡下来,片刻后紧紧反扣住苏瑶的手坚定道:“我来。”
      那日后,芸娘便去了酣味斋后厨做帮工,日日寅时便来上值,一直到打烊后打扫完铺子才走。有了芸娘打下手,明婆确实松快了不少,每日都能给顾客供应上刚出炉的糕点。
      万事开头难,过了这阵,酣味斋生意逐渐平稳下来,苏瑶也能脱开身来忙些自己的事。说来也好笑,本来一日闲赋在家都倦怠非常,书也懒于翻动,现在忙里偷闲读起书来倒是非常有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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