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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微雨众卉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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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风里已经能细嗅出花草的微香,石榴树枝节交错,冬日里还枯朽的枝桠重新莹润起来,发出了点点绿芽。石榴树下,三人对坐,身前一杯清茶热气缭绕。
“我绣活好,姐儿给我画花样,我绣了拿外头去卖!奴婢的绣活和花样可是好多人都夸过的,都说比成衣铺子卖的还好呢。”杏儿到兴头上站了起来,用手比划着刺绣的样子,眉眼弯弯。
“什么好事这么开心?”院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眉目英挺,整个人露出一股子飒气。
来人是谢歆,苏瑶的闺中密友,其父也是商人,曾与苏瑶父亲结伴做过一桩买卖故而结情。祖父是开武馆的,谢歆少时便在武馆中厮混,家中也没人管束,养成了她风风火火性子。
“谢歆!快来坐。”苏瑶小跑到门口挽住谢歆,“真是大忙人呢,今岁就没见过你。”苏瑶娇气地抱怨。
“嘿嘿,近日确实有些不得空。你们在干嘛呢?”谢歆坐下。
“我们商量着做些买卖呢,你日日走街串巷的,有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吗?给我出出主意呗。”苏瑶边说着给谢歆倒上一杯热茶,明婆端来盘糕点。
谢歆道了声谢,思索片刻道:“嗯。新奇玩意是不少,但都是你们做不了的行当。”
“我说你们要不就做些小吃出去卖好了,明婆手艺那么好,你又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刚好,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做些时令的糕点,街上游人应该都喜欢。先试试,卖得好了可以开个铺子嘛。”谢歆捻了块糕点送入口中。
“好主意啊!姐儿!”杏儿拍手道,“明婆的手艺加上姐儿的想法,咱做的糕点定是好看又好吃!”
“行,我回头捋捋。”苏瑶笑应,用手肘碰碰谢歆,“留下来吃饭吧,你好久没尝明婆的手艺了吧。”谢歆欣然应允。
明婆在瓦罐加了笋丁、胡萝卜丁、咸肉丁和洗净的米一起煨腊饭,又炒了道青菜熬了素高汤解腻。
四人将一瓦罐的饭盛的精光,酒足饭饱后谢歆又与苏瑶杏儿闲聊了一会,见日暮西山便告辞回家,临走时又和苏瑶约好等她们研究出糕点再来当品鉴食客。
是夜,清泠泠的月色透过石榴树枝桠,团成斑驳的光点落在宣纸上,苏瑶点了灯,提笔思索着,不多时,一朵形似荷花的糕点花样便跃然纸上。
“还能有什么呢?”苏瑶用笔杆一下一下点着脑袋。“姐儿?还未睡吗?初春寒气重,小心着了凉。”杏儿披着外袍出来如厕,看见苏瑶还在石凳上坐着,又开始操心起来。
“嗯嗯,这就睡了。”苏瑶见时辰不早了,拿起纸妥善叠好收进袖里,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苏瑶起了个大早,和明婆在厨房里研究糕点。明婆是个地道的北方人,五年前才来的南方,对苏瑶画出的精致的南方糕点并不熟悉。
这样的糕点在小摊上也不大有卖,具体做法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苏瑶也只是吃过爹娘外出经商捎回来的吃食,结合了些看过的话本里的别致花样想出来的新糕点。好在明婆掌勺经验颇多,苏瑶稍加描述明婆便能领悟的大差不差。
“这酥皮我也没做过,不过要起酥总是要猪油的,先试试把面皮擀薄在一层层刷油吧。”时间有的是,明婆和苏瑶打算边试边改。
片刻,苏瑶看着一个圆滚滚的“包子”在油锅里浮沉,叹了口气,“看起来好像不行,膨是膨开了,但是这皮不好看,颜色也不对。”把“包子”塞进杏儿的嘴里,明婆又琢磨着第二种方子。“将猪油揉进面里,许是能酥起来,再将皮子叠起来再刷油,各层花瓣也能展开。”
明婆小心地给面团划出口子,放进漏勺入油锅炸,再用筷子轻轻挑动酥皮让它一层层展开。“成了!真的是荷花的样子!”杏儿兴奋地欢呼。明婆夹起荷花酥晾凉递给苏瑶,“尝尝酥口了没有。”
“嗯!和我前些年吃的荷花酥颇有相似了,明日再买些玫瑰花干,磨成粉,揉进去,再包上豆沙枣泥馅儿,就一模一样了!”苏瑶喜不自胜。
“好嘞,明儿个买上红豆、干枣,泡个一天,后日就能炒红豆沙和枣泥儿了。”明婆乐呵呵的,“没成想这么快就能成,还剩这么多的面,中午包个饼子吃吧。”这头刚忙完明婆又开始拌菜饼子的馅儿了,搅馅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北地小调,好不得意。
过了没几日便是惊蛰,苏瑶她们也终于定好要做的糕点,备好食材内馅。让杏儿去谢歆家知会声,请她来品鉴一番。
谢歆来时带了一支白山茶,枝上稀稀开了两朵花,余下几个骨朵儿,“鲜嫩的很,昨日经过那儿还没见着开,一夜春雨竟开了,给你,还带着雨水呢。”
苏瑶接过花让杏儿找了个花瓶插起来,递给谢歆一个梨子,有样学样地学着谢歆显摆的语气道:“吃吧,鲜嫩的很,昨儿还没有的呢,今儿特地去早市买的。”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笑弯了腰,杏儿从屋里走出来,莫名的看了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谢歆啃着梨,恍惚感觉到什么,惊道:“今日是惊蛰了?怪不得昨夜梦里好似听见轰轰的雷声。这梨真水,但是不大甜,这初春梨子是从哪来的,梨花不都还没开嘛?我还是喜欢吃秋天的梨,脆甜脆甜的。”
苏瑶几次想开口回话又被打断,最后只能气鼓鼓地看着谢歆,看她什么时候能住嘴。“我都不知该回你哪句好了……都说惊蛰吃梨嘛,我最早是看到医书上说乍暖还寒,梨性寒味甘能滋阴清热,生津止渴。后来父亲又与我讲过洪武初年晋商闻名的渠济也在惊蛰这日吃梨,取的是离家光宗之意。我又不是果农,哪跟你讲得清为啥春天有梨啊。”
“是的哟,惊蛰吃了梨,一年都精神!”明婆接嘴道。杏儿也从厨房出来,端来刚出锅的荷花酥、梅花糕和百花糕,“谢娘子快尝尝,这可是我们精研了好些日子的。”
刚出锅的糕点在瓷盘里摞着,还散着热气。百花糕揉和了五样花瓣一起蒸做,白糯的糕点里透出斑斓的花瓣,荷花酥红粉相间清新淡雅,梅花糕顶端用朱砂点上花瓣。
“这也太精巧了吧,你们要是出摊,我一定带人捧场!”谢歆夸张的赞扬道。
明婆乐得合不拢嘴,连声让她多吃些,又问苏瑶,“姐儿,昨儿个托你画的白虎可画好了?”
“嗯,画好了的,在屋里的桌上呢,嬷嬷去取吧。”
“画白虎做什么?”谢歆不解。
谢歆家祖上为官没落后从商去了,一直倒也没穷过,离耕织生活比较远了,对这些四时八节的习俗不大讲究,祭白虎、咒雀之类是未曾听说过的。
“祭白虎,就是在纸上绘一只白虎,然后抹上猪血、猪油,古时说是可以防小人,远离口舌是非。”苏瑶替谢歆解惑,“你可要看看?往年都是明婆做的这些,猪血有些腥膻。”
“不了不了。”谢歆将剩下的糕点塞口中,呜噎道。
谢歆吃得酣,苏瑶在旁添茶水,忆起什么:“我这儿还有些龙抬头那日撒剩下的石灰,你待会儿走时带上,在院门口撒些可以驱虫。还有厨房的那些糕点,一并带回去给伯父伯母他们尝尝。”
“好嘞。”谢歆从不和苏瑶客气,“有空你也来我家坐会儿啊,省的我爹娘整体念叨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过两日的,等摊儿摆起来,有生意了我再来,到时候伯父伯母又该拿我训你了。”苏瑶揶揄道。
“你你你你,竟如此不怀好意。”谢歆学着戏里的唱腔悲诉,配上她吃得浑圆的肚子颇为滑稽。
苏瑶笑得喘不上气,把谢歆往门口推去,“快回吧,再待会儿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