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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月二日新雨晴 ...

  •   立春后是一连数十日的晴,白日的时光越拉越长,晚饭时也不再掌灯,凑着落日彩云能用一餐赏心的飧,饭毕还能倚着石榴树谈谈天,夜幕稀稀拉拉能瞧见几颗星辰闪闪烁烁。
      这日明婆匆匆从外头回来,让杏儿赶忙把冬衣和被褥拿出来见见日头。“怕是要下雨了,我这腿阴疼的。”明婆捶着腿望天,“过几日就是龙抬头了,也该是长雨时节了。”
      龙抬头,是传说中龙醒之日,布雨行雷,万物复苏。过了龙抬头,春的气息才会浓。今年的雨水和龙抬头刚好是同一日,连日的春雨,院里青石板间已经布上青苔,来来往往都需稳稳踏实才不至于摔倒。
      果然如明婆所说,那日之后是一连数日的阴雨,苏瑶站在回廊檐下,看着檐角滴下的雨水,目光忧愁:“都说‘雨水落了雨,阴阴沉沉到谷雨’,这老天还真是一丝都不给人偏幸。”
      杏儿从厨房拿木桶出来正好好听见苏瑶怅然的话语,回道:“我们以前乡间有句农谚讲的是‘雨水有雨庄稼好,大春小春一片宝’。这啊,是丰收的预兆,今年收成一定好。”杏儿笑吟吟的。
      “行,你倒怪会开解人”苏瑶看这雨天也散去了些憋闷,“你提着木桶是要去做什么?”
      “去后院打点井水来。”杏儿摇晃木桶,发出塘啷声,“今日是龙抬头,木桶里放枚铜钱,取些井水再将水撒在院中说是可以迎富贵呢。”
      苏瑶听得新奇,站起身来道:“我还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呢,我同你一起去吧,能给你打着伞。”
      “是明婆嘱咐的,想来是北方的习俗吧。”杏儿也不知究竟。
      连日的雨浇着,后院泥泞不堪,不过明婆在路上都铺了木板,走着倒也还好溅不起泥水。杏儿摇着辘轳,苏瑶立在一旁给她撑着伞,靡靡烟雨,远处山陵复绿。
      明婆在厨房喊杏儿,家里的干百合莲子用完了,让杏儿去商铺里买些。杏儿应了声,苏瑶左右也无事可做,也不想一人呆在房间,换上了皮靴,一道出了门。
      巷子里还有些小路未铺上青石板,黄土混着泥水污浊不堪,苏瑶今天穿了一条藏青色的比甲立领马面裙,走在这样的路上有些迈不开步子,提着裙角小心地走着。
      半路雨势转小,天色慢慢明亮起来,远处雾气散去,遮掩着山腰,不多时便完全晴开了。
      雨洗过的春山和天空都格外明亮,连黄泥路边都好似突然发了几颗绿芽。苏瑶顾不得衣摆脏污,蹲下身小心地触摸叶芽“真是新奇,不知道是方才心绪烦乱还是怎的,竟没瞧见这几株小芽儿。这一瞬间的功夫,天晴了,草木也生了,万物皆可怜了。”
      入目之景秀丽了,二人行路都快了不少,片刻就到了干货铺子,掌柜的正在挑筛簸箕里的木耳干,看见有人进店赶忙来迎。
      “二位小娘子,要买些什么?不管是水里游的,路上跑的还是土里长的,但凡能晒成干的,我这里没有寻不着的。”老板颇有底气,拍着胸脯。
      杏儿上前与掌柜的细谈去了,苏瑶则在后头打量着铺子。房梁架得很高,叉手上雕刻了花纹但看不大仔细。想来伙计应该经常打扫,高堂素壁无纤埃。店里放着两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是个火盆,上头架着竹筛,烘着容易受潮的菜干、笋干,店里有股干燥的草木香,令人心旷神怡。
      柜台上放着一本账册一把算盘和一杆小秤,苏瑶盯了一会又觉冒犯错开眼去。那头杏儿已经包好了两个小小的纸包,正在荷包里掏铜板。
      “就这些?”苏瑶拎起纸包感受了下重量,有些诧异。“够今日煮粥的量就好,天潮,多了放不住”杏儿解释道。
      “来都来了,冒雨走了这些路,嗯…再包些花生,笋干,木耳回去。”杏儿了叹口气,嘟囔道:“姐儿花钱总大手大脚的。”掌柜的倒是欢喜,忙去称了包好送来。买得多,老板还送了几颗花椒。苏瑶笑着收下了:“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下次还来。”
      回去时,苏瑶看见一家成衣店,挂着的衣裳很是不错,想着好像三年未曾添置过新衣了,有几件衣衫甚至都浆白了,又拉着杏儿进店。苏瑶先给明婆挑了件窄袖青布袷衣配蓝布裙,又给自己买了套青妆花鸟绢衣。苏瑶让杏儿自己挑一套合心意的,杏儿却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睨着眼看了圈,小声地和苏瑶说“姐儿,这铺子里的衣料贵的很,奴婢回头去布庄扯几匹布子让秦娘子给做一身就好了,用不着买的。”
      苏瑶摸了摸杏儿的头,她知道杏儿的性子,平时打打闹闹就罢了,涉及到钱的事难免有些忐忑。苏瑶知道这不是轻易能改变的,但还是固执地给杏儿买了件青织暗花紬衣,杏儿抱着衣衫,脑袋低垂。
      苏瑶让杏儿把衣服都拿回屋归置好,走进厨房把纸包递给明婆。
      明婆将干百合和莲子放到淘米水中泡着,另一个纸包里的木耳笋干,用清水浸下,余下一些花生,想了想打算待会儿和糯米粒儿一起炒。
      炒糯米粒是每年雨水节气都要做的,老人也叫占稻色,炒出来的成色越好,预兆着这年的收成就好。这炒糯米粒也是颇有讲究,火大了容易炒焦,火小了米粒儿爆不开,翻动慢了受热不均,翻动快了又凉的快,而明婆是这中高手,年年的糯米粒儿都能爆成金黄酥脆的米花。
      明婆将炒好的米花和花生盛进大盆,洒了些细细的盐粒,放在石桌,向屋里喊了一声,让苏瑶和杏儿可以先吃起来了。
      苏瑶和杏儿正在屋里照房梁。顾名思义就是点一盏油灯,把屋里黑暗的角落都照一遍,龙头节这一天,虫蛇复苏,尤其是在家里一些积灰的角落里容易出现一些小爬虫,所以这一天要“引青龙”“照房梁”来驱赶一些过冬的蛇虫鼠蚁。杏儿拿着灯,苏瑶跟在后面洒石灰粉,刚刚结束就听见明婆的招呼。
      苏瑶和杏儿围坐在石桌前,苏瑶看着出神的杏儿,一整天了,从买完衣服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刚刚甚至差点就烧到了床帐。苏瑶忍不住开口:“杏儿,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我的丫环,一件衣服也要不了什么钱,你不必如此歉疚不安。”
      杏儿猛然听到声音,一吓,手忙脚乱地将手里攥着的米花放在桌上,用裙角擦了擦手,“没有,奴婢没在想这些了。”苏瑶笑了:“那你说说你倒是在想些什么?”没想到这一句话倒真让杏儿陷入纠结之中。
      两人对坐静默许久,杏儿才鼓足勇气,抬眼直视苏瑶,“老爷夫人故去后,姐儿每日看起来虽与从前一样,可奴婢却觉得,不如以前那样蓬勃朝气了,整日怠懒着,一个人呆坐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沉闷的很,书架上的书也好久没翻动过了。本以为是孝期里的缘故,姐儿念着老爷夫人,尽一份孝心,可是现在都出了孝期这么些日子了,姐儿甚至更颓丧了,整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这一连多日的绵雨天,我方才见着书架上的书都霉了。还有杏儿,整天只会拖累小姐,花着小姐的钱,也没什么用处……”杏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没忍住话里染上泣声,苏瑶对上杏儿通红的双眼沉默了,没再说话。
      “怎么了?怎么两个人都哭鼻子了?”明婆捏起袖子想给苏瑶擦擦眼泪,踟蹰着又放下了,轻轻拍了拍杏儿的脑袋,假意呵斥,“是不是说什么惹姐儿不开心了?姐儿快别哭了,来尝尝这腌笃鲜,还热乎的呢。”明婆打圆场,岔开话题。
      苏瑶破涕为笑,娇嗔道:“明婆,我都多大了…”
      “诶诶,快吃饭吧。”明婆看苏瑶不再消沉忙张罗着开饭。
      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明婆倒是想说几句话热场,见苏瑶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闭了嘴。沉默着吃完饭。苏瑶拉着要起身收拾的明婆。“阿婆先坐吧。”苏瑶看着两人,杏儿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动衣角,明婆看看杏儿看看苏瑶,拿着碗筷局促不安。
      片刻后苏瑶才开口,“听杏儿一番话,我也自省了,自爹娘故去后,我不知该干什么,能做什么,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我以为一直这样浑浑虚度着也算是看开了放下了,确实是自欺欺人了。方才杏儿说起钱,我也想着要不要做些买卖营生,看看市景风光,日子也有不一样的过法,总不能一直倚着爹娘的家产。”
      杏儿猛然抬头,红红的眼睛里清晰透出喜悦,苏瑶摸摸她的发顶,“回去想想吧,我们明日再商讨做什么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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