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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三……二……一……时间到。”
      金克丝从树枝上跳下,端详着气喘吁吁的安妮。
      安妮身上很脏。
      单薄的衣服上布满泥土,其中夹杂着碎屑和草叶,甚至有什么动物的粪便。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些污渍已经开始僵硬、结壳,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十分钟两公里,成绩不错。”
      如果是平坦的大道,那么已经算很慢了,但安妮如今身处危机四伏、崎岖坎坷的森林,有这样的成绩已经足以傲视那些身娇体弱的法师。
      可惜也仅限于此了。
      “你的成绩?”
      “三分钟,不能再多了。”金克丝摊摊手,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打击到面前这个小人脆弱的心灵,“你是个法师,就算没有灵力,体质一样废物。”
      安妮握拳,知道这个“废物”没有贬义,却更让人不忿。
      天道剥夺了她身为法师的灵力,却给她留下了身为法师的缺点。
      “这还只是第一步,别那么沮丧,实战有你受的。”
      金克丝说话永远张扬又真实,安妮在两天的相处中已然习惯。
      “我还差攀爬,训练去了。”
      “虽然努力没有什么用,但起码你刻苦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
      金克丝在安妮身后扬声,不知道是批评还是夸赞。
      安妮觉得金克丝有这么一身本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金克丝给安妮安排的内容很简单粗暴:奔跑、攀爬、躲避、观察。在丛林里,生存依靠力量,更依靠技巧。
      依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希望在还没有到训练实战,安妮就被潜伏的毒蛇一口咬死,或者误入哪只熊的山洞被一巴掌拍死。
      安妮觉得她更有可能被这个毒舌气死。
      打击人在金克丝身上就像呼吸空气一样简单,脱口而出的讽刺挖苦能伴随着每天的日出日落循环却不重复。一开始安妮或许还会认真思考,感到自卑和焦虑,时间长了,她也只当这是金克丝在给建议了。
      毕竟谁也不想在一次又一次尝试后还被揭露得体无完肤。
      训练是长久的,时间在森林里显得可有可无。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安妮更换了无数件衣服后,金克丝终于告诉她,第二天要开启实战了。
      那是她难得温和的时刻,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把眼睛底下的雀斑照得一清二楚。长长的天蓝色辫子让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活力,以及叛逆。安妮不知道金克丝多少岁了,但她总觉得按照年龄来看,应该叫金克丝姐姐。
      “小屁孩,观察和躲避是实战里和力量一样重要的东西,察觉到敌人,和不被敌人察觉,是提升力量的利器,所以实战要注意打拉扯——懂不懂拉扯什么意思?”
      “大概明白。”
      “那就权当你知道吧。还有观察,如果能够探查到敌人的弱点,那就可以找机会一击毙命,同时也要当心别人卖破绽——这个懂么?”
      “不知道。”
      破绽还能卖?
      “也就是别人故意假装自己有哪方面的缺点或者在哪里大意了,吸引你去攻击那一处,趁机反击。比如说,我告诉你我不擅长肉搏,那如果你放下法杖和我近身对抗,你就被我骗到了。”
      安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是光明学院的比赛场上看不到,也学习不到的东西。
      “好了,洗洗睡吧,我困了。”
      金克丝一跃跳上身后的大树,留下安妮在火堆边沉思。
      忽明忽暗的眼神。

      “看到前面的兔子了吗?”
      “看到了。”
      但是她不是都抓了好几次兔子了吗?
      “那看到兔子前面的獾了吗?”
      安妮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
      她定睛往兔子周围看去。高大的灌木丛遮挡住了视线,茂密的树叶甚至遮盖了光线。安妮眯起眼睛,目光在地上露出的缝隙里逡巡。
      突然,靠近地面的树枝响动了几声。安妮还没看见什么,兔子就先一步敏感地跑起来。然而灌木丛上方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出,迅速扑到了兔子身上。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黑色覆盖住白色,兔子凄厉地尖叫两声,蹬蹬腿没了呼吸。
      安妮这才看清楚那只黑色的獾竟然直接咬住了兔子的脖子,那嘴上还残留着动脉里喷涌出的鲜血。
      像极了那天的自己。
      “捕猎讲究快准狠——吓人么?”
      安妮摇了摇头,目送獾叼着兔子钻进灌丛。
      “该你了,”金克丝扬扬头,“前面不远处有个沙獾的窝,怎么做不需要我说了吧?”
      “嗯。”
      安妮点点头,顺着金克丝指着的方向走去。
      金克丝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跟在后面,那步伐轻盈敏捷,几乎悄无声息。

      沙獾的窝并不难找,至少被金克丝训练出火眼金睛的安妮很快就看见了。她并没有莽撞地上前挑衅,而是先观察了下沙獾的洞口。这个洞口足足有一个篮球大,说明沙獾已经成年,结合如今春季刚过……洞里多半有一只怀孕的母獾。
      安妮从包里拿出芭蕉叶包着的新鲜兔子肉扔在洞口的不远处,然后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待。沙獾果然很快露出棕黄色的头,鼻头翕动,前爪焦躁不安地挠着地面。
      它在纠结。
      安妮朝扔在地上的兔子肉走去。
      沙獾动了。
      它快速钻出洞口,往地面上的兔子肉冲去。安妮早有预料,没有管暴起的沙獾,而是先一步抢占住了沙獾和洞口之间的道路。
      这是宣战的标志。
      沙獾叼着肉,眼睛闪了几下,接着把肉放在一边,龇着牙伏低身子作威胁状。
      安妮听着沙獾“呼噜噜”的声音,知道它进入了戒备状态。
      安妮的武器是那根熟悉的木棍,两臂长,手腕粗,拿起来不轻不重刚刚好。她先是试探性地朝沙獾猛然敲击了一下。沙獾立刻往左跳开,一跃居然有半米高。
      被安妮的攻击激怒,沙獾跳入左边的灌丛后,声音急速逼近。安妮知道它会主动发起攻击,辨别了位置后往后撤退,同时两手持棍在身前左右挥舞。棍子打击到□□,安妮的虎口一震。
      好有力的肌肉!
      沙獾被打开,吼叫一声,又钻进了灌丛。安妮立刻竖耳聆听,同时紧紧捏着木棍,随时准备格挡。树林里却突然变得十分静谧,只剩下丁点风声摩擦树叶。
      “嘭!”
      右边!
      “沙沙……”
      不对,是左边!安妮立刻转身,左手甩出去一棍,却还是被黑色影子抓到手臂,酥麻刺痛的感觉席卷而来,让安妮头皮发麻。
      安妮的右边,一块石头慢慢滚下灌丛。
      沙獾狡诈,爱扔身边的东西迷惑敌人。
      安妮紧急回忆着金克丝对沙獾的科普。
      手还在流血,握住棍子后拉扯撕裂的感觉更加明显,但是安妮不敢懈怠。动静这次来自前方,但安妮没有迎面而上,直接连连倒退。
      果然,迎着面门的是一大片灰蒙蒙带着砂砾的泥土。
      沙獾想干扰安妮的视线,趁机偷袭,可惜安妮电光火石间还是分辨出了它的伎俩。于是从左侧冲出的棕黄色身影变得十分明显,安妮立刻狠命一击。
      “嘭!”
      “吱吱!”
      沙獾被摔打在地上,看着靠近的身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安妮没有补刀,反而掏空了口袋,扔出了所有兔子肉。
      她只是来训练,不是来杀生的。
      何况这只沙獾右腿还有些伤,不然她不会只是受点皮外伤那么简单。
      安妮扔了兔子肉,提着木棍转身走了。
      突然!身后一阵风急速穿过!安妮后背一凉,冷汗瞬间遍布全身!她正想往前扑倒,沙獾已经叼着兔子肉到了身前。
      “咚咚咚!咚咚咚!”
      安妮仍旧忍不住四肢发软,呼吸急促。她紧盯着赶上来的沙獾,看见它望了自己一会儿,就朝着另一个之前自己没发现的洞口走去,才长出了一口气。
      大意了。
      金克丝适时地出现在她身后,不用说,这一次肯定会嘲讽。
      只是没想到,金克丝首先说的是表扬的话。
      “没想到你还挺有同情心的,”安妮正想谦虚一下,金克丝立马接上,“就是有些泛滥。”
      “……”
      “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敌,即使是面对你的手下败将。”
      “明白了。”

      安妮这一次应战的是一群硕鼠。
      更准确地说,是吃肉的硕鼠。
      硕鼠是所有鼠类里最特殊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别的老鼠以植物为主食,它们却倚赖肉类的补给,还因为其他老鼠都不负“胆小如鼠”这个词语,只有硕鼠胆子和体型一样过分地大。
      安妮这次倒不是故意要打架,谁让硕鼠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来抢食。
      硕鼠的爪牙并不锋利,速度相对而言也不是鼠类里最快的,只是胜在群体行动,并且皮糙肉厚,当然,还有鼠类的共同点:能生也能长。
      安妮一棍一个,即使没有感觉到手心里的震动,也架不住长时间的挥舞。或许一棍一个并不是个好主意,她也厌倦了乱棍这一种攻击方式。
      安妮回忆着阿若盖特打酒桶的方式,试探着双手紧握住横扫一片。阿若盖特在无法揣测到酒桶的攻击方向的时候也喜欢攻击面前的一大片,毕竟自己从来不缺体力和耐力。
      这样的方法打单体太过奢侈,打老鼠正好合适。
      打群架要多横扫、旋转、来回格挡。
      “吱吱!”
      这些老鼠也很聪明,见攻击不了,就开始围着安妮,试图咬住她的裤腿、衣袖,阻碍她的行动。安妮知道这样打下去迟早被消耗死。
      那该怎么办?
      又一棍子挥开一片,安妮突然灵机一动。
      她开始在混战中锁定目标。
      不是针对谁,而是在攻击时,尽量多地打脑袋!
      皮糙肉厚的是肥硕的身体,她就不信这些硕鼠不怕她打脑袋。
      果不其然,打在硕鼠的身体上反弹震颤的感觉十分强烈,但是打的脑袋多了,增加的只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还有硕鼠的惨叫!
      安妮找到诀窍,一棍子下去就是一片,并且这一次硕鼠还没办法立刻退下替换位置,然后养精蓄锐继续参战。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硕鼠越来越多,后面突然传出来一声悠长尖细的喊叫。就见原本还冲锋陷阵着的硕鼠们立刻如潮水般退去,能跑的跑走,能拖的拖走,带不走的放弃,很快,只剩现场一片狼藉。
      安妮对着地上的硕鼠补了几棍,确认没有隐患后,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调整着呼吸。
      “硕鼠吃的东西好,细菌也少,你把头烂的扔掉,剩下的烤了吧。”金克丝扔出一瓶药,安妮接住,“遇到不严重的伤口就吃这个,有些你可能自己看不见。”
      “谢谢。”
      “举手之劳~”
      金克丝跳上树,把手枕在脑后,等安妮坐在树下涂药吃药。
      “师父……”
      “叫我金克丝。”
      无奈又有些傲娇的回答。
      “金克丝……那个,我要怎么报答你?”
      “报答我?”金克丝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声音都拔尖了不少,“你在跟我讲报答?”
      “额……怎么了?”
      “你知道疯子和正常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安妮摇摇头,想着金克丝可能看不见,正要回话,金克丝直接继续说了。
      “那就是疯子做事只看符不符合心意,而你们这些正常人总是想着各种利害关系。”
      很明显,金克丝的意思是她是个疯子。
      安妮无法反驳,因为金克丝的确在有些时候疯癫得让她心悸。
      “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什么,那就在我死后给我献束花吧。”
      “死后?”
      可是你还那么年轻……
      “就是死后。唔……你可能会找不到我的坟墓,但你只需要随便揪下路边的一朵野花扔地上就行了。”
      “……为什么?”
      “因为我无处不在。”
      安妮不明白,但她默默记住了金克丝的话。

      训练仍然在继续,单挑结束还有群架,群架打完还有诡计。战斗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妮第一次了解,却是无数次知道的结果。
      “你总是特别单纯。”
      在又一次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欺骗以后,金克丝得出了这个结论。
      安妮并不反驳。
      她一直以为经过刻骨铭心的欺骗以后,她已经足够成熟,但好像事实并非如此。人不会在经历一次欺骗后就长一颗永远充满怀疑的心,即使这欺骗断送了自己的一切。
      安妮不明白。
      她怀疑、警惕,还是逃不过层出不穷的障眼法。
      “其实这次你倒不需要太沮丧,因为很多东西缺的只是经验。这些伎俩用一次奏效也就完了,仅此而已。在一次之后,它们就该死光光了——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如果中间的时差只有几分钟的话。”
      “可是万一我被一击毙命了呢?”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那么天真,自以为是,最后被层层欺骗送入深渊,至今无法翻身。
      “那就不要给这种被欺骗的机会。”
      哪有那么容易……
      “喂,有没有人给你提过什么意见?”
      “意见?”
      有人给她提过意见吗?应该没有。
      她听的只有建议,欺骗的建议、委婉的建议、温柔的建议,明明只是建议,却往往让她情不自禁地去做。
      因为建议就足够支配她。
      “比如说,让你把身上的负面因子收一收。”
      “没有。”
      “啧啧啧,难以置信,”金克丝上下打量着安妮,是放肆的眼神,“看看你自己,永远轻言细语的回答,总是颤抖着握紧又松开的双手,投向地面投向花草投向空气就是不投向面对的人的眼睛的目光,还有一丝一缕都缠绕着焦躁不安悲痛欲绝的头发……如果没有看到你在濒死的关头反击的狠劲,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某个贵族培养出来的宠物。”
      这话不可不谓诛心,然而安妮只是垂着头,默认了。
      “我不信你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告诉我在某一个时间段之前——你还挺胸抬头的那个时候,是多久以前了?”
      多久以前了?
      安妮不知道。
      “别一副可怜兮兮被谁欺负了的模样,那是我在最弱小时麻痹对手的办法。”
      安妮眨了眨眼睛,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失态。
      “好吧,我救不了你……或许只有基兰才是那个能够拯救一切的人。”
      “基兰?”
      “那是我的恩人——你以后会知道的。”
      安妮难得看见金克丝这样严肃的模样,顿时对基兰产生了好奇,可惜金克丝并不愿意多说。
      “明天开始,教你使用远程武器。”
      金克丝一如既往地安排好任务,安妮知道她要告别自己的那根木棍了。
      “小屁孩,法师要么空手,要么都是使用法杖,你有自己的武器吗?”
      当然没有。安妮摇头,金克丝却一副对此很感兴趣的样子,让安妮十分不解。
      “听说每个人其实都有适合自己的趁手武器,就像自己天生具有的灵力天赋一样需要挖掘,我挺好奇你会匹配什么武器。”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吗?疯子的思维也许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吧?
      安妮在心里琢磨着,不知道金克丝更好奇的是安妮找到自己的本命武器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你的武器是什么?”
      “你想看吗?”
      想。
      金克丝站起身,笑得很得意:“当心,别被吓到了!”
      她挺起腰,拍拍手,接着将右手腕上的一个东西取下,扔在了地上。就见地上如同被播撒下了一颗机械种子一样,开始膨胀,蔓延,越长越大,越长越高……金属的光泽在森林里显得冰冷闪耀,暗金色的纹路又增添了一丝神秘。
      终于,武器自行拼凑好了。金克丝倚靠在上面,高度正好合适。安妮惊呆了:这是一个足足有一米多高的巨型炮。那炮口都有一个篮球大小了。
      “你应该在圣城听说过我的名号才对。”
      安妮愣了愣,很快想起来了拉缇口中那只“老鼠”。当初在悦来客栈,她听到过最多的消息,除了艾德文特的辉煌事迹,就是卡伊特始终抓不到的罪犯最近又干了什么令人头疼的事。
      而那个罪犯,自然是……
      “爆裂女枪,金克丝。”
      “看来我还不算籍籍无名嘛。”
      金克丝吹了吹刘海,很满意这个称呼。
      当然不算籍籍无名,毕竟这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全灭了一个贵族世家,并且在之后闹得路西瑞满城风雨还不曾被卡伊特逮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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