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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安妮在阵阵鸡叫声中醒来,这是比上学的时候还早的时间。
      夜晚窸窣的声音让她难以入睡,那些小动物眨着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与她对视。穿着冰凉的衣服,在暗夜中呼吸着,如同一条卑贱的臭虫,苟延残喘。
      想到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想到不知道要和孤独相处多久,她睡意全无,干脆起床做饭。
      于是带着提伯斯前往厨房。
      巫阿婆居然起得比她还早,在那间摆着香炉的屋子里跪着。
      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这里的祭祀礼仪似乎还很传统。
      厨房在对面的房间,安妮只能将门一点点打开,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摩擦声,提醒巫阿婆安妮的到来。
      安妮试图蹑手蹑脚地关门穿过屋子。
      “等等。”
      安妮立刻乖乖停住。
      巫阿婆没回头。
      “路过祖神屋,要站在原地作三个揖,再离开。”
      安妮点头,发现巫阿婆看不见,于是双手合十,弯腰拜了三拜。
      “行了,走吧。”
      安妮松了口气,满脑子不解地进了厨房。
      这里的规矩真是奇怪极了。
      早上吃饭,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安妮煮了一些米粥,就着昨天的菜喝下去,虽然有些寡淡,却热热的让人满足。
      但这满足感填不到心底。
      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就像巫阿婆问的一样。
      “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还是怎么办?我当然不是想管你什么,单纯问问。”
      “我……我不知道。”
      已经过去三天了,过往的经历好像都虚无缥缈起来。她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曾经自命不凡过,但夜晚的不安和不甘就像干柴,只要一把火就可以点燃。
      可她如今一无所有,甚至连寄人篱下的资本都没有。
      巫阿婆看了眼安妮,那是一种云淡风轻的眼神,让安妮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段被欺骗的时光。但这一次,面前这个人对她是真的毫无所图了。
      所以她难得冲动地问:“如果我想学习魔法,前往圣城,应该怎么办?”
      “噗嗤,你比那些三岁半大的野孩子还会幻想。”
      安妮握紧了筷子。
      “先不说魔法和灵力挂钩,而你一点灵力也没有,就说前往圣城……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是哪里?”
      安妮诚实地点头。
      “这里是祖神村,一个非常遥远,偏僻,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如果你非要给它划分个地盘,灾难丛林和英雄峡谷的交界处应该有一个缝隙代表它的存在。”
      灾难丛林……安妮没想到自己会来到那个前几天对她而言还遥不可及的地方。
      送她来这里的人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去圣城,先不说别的,这个村子你都出不去。你有什么能够当做路费的东西?”
      没有。
      安妮心中一阵绝望。
      难道她就要困在这个鬼地方孤独终老了吗?
      “别那么悲伤,孩子,遇上我,你已经足够幸运了。起码我不会因为你毫无用处而将你扔进灾难丛林。”
      是的,那是很多生命的终点站。
      “好了,我吃饱了,下午会有人前来祷告,你最好待在屋子里。”
      安妮沉默着。
      果然,满足总是那么容易消散。

      门外叽叽喳喳,嘈杂得厉害。来的村民应该有四五个,念着安妮听不懂的方言,虔诚温和的语气和之前的暴躁冷漠大相径庭。
      安妮坐在床上,抱着提伯斯沉思。
      过去的学习经历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金碧辉煌的殿堂,香气扑鼻的美食,流光溢彩的华服,和如今斑驳灰暗的墙壁,粗糙简陋的食物,破旧褴褛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来曾经堪称迷茫苦痛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幸福。
      原来她还可以更绝望。
      “提伯斯……”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安妮看着自己乱糟糟的黑色长发,上面还有咸咸的水渍。她已经忘了曾经,它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样子。
      灰暗的天空慢慢收回最后一点光亮。
      晚餐很简陋,一块肉也没有。
      “你曾经的生活似乎很富裕。”
      “啊?还好吧……”
      她知道光明学院是大陆最繁华的学校,但却不知道这个“最”字的分量。事到如今,她才知道世界并不充斥着温饱。
      “孩子,有两句话是这里的人一辈子的宗旨。”
      安妮抬起了头。
      她喜欢大道理,即使被讲道理的人欺骗过无数次。她喜欢咀嚼这些假装看破尘世的文字,寻找一切可以掰倒它的理由,然后无奈地发现没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这一辈子,最难的是认命,最简单的,也是认命。”
      “前一个是生活的宗旨,后一个是生命的宗旨。”
      安妮发现自己仍旧没有反驳的理由。
      她自嘲一笑。
      “巫阿婆,你认命了吗?”
      “当然认命了……很早之前就认命了。我比你更有离开的资本,但我已经失去了离开这里最基本的东西。”
      安妮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失去。
      “我……”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希望我能有一个女儿。后来,我希望我有一个孙女。再后来,我希望我哪怕有一个徒弟……我想给她讲故事,看着她慢慢长大,就像村子里的人一样,他们坚信传承是自己的责任。但是神婆是不允许有后代的,我的师傅和我,都只是捡和被捡到的关系。”
      “最后,我不希望什么了,因为我发现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她的。这是一个陈旧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不值得诉说和传承,就像我这门手艺一样。但是生命总要继续,哪怕守护的东西已经一文不值。”
      “孩子,活下去就是你唯一的目的,离开,那是梦想。”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安妮不知道巫阿婆是在劝她离开,还是劝她放弃。
      但她一定是在劝我活着。
      安妮垂眸,一动不动的提伯斯趴在胸前,聆听着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
      或许有那么一刻,会怀疑活着的意义,但我们,一定没有死去的理由。

      提伯斯不能暴露自己,但在房间里,没有人会看见。
      安妮试图从提伯斯的恢复入手。
      提伯斯已经无法变身,原因她毫不了解。谜团太多,唯一的真相就是曾经被拆穿的欺骗。
      谁会救她?谁有能力封印提伯斯?阿狸姐姐……莫斯卡……加丁……身边人的影像一点点闪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想不出来,什么都想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吧……那为什么提伯斯还会存在,契约还会存在呢?
      契约的动力是什么?理论课从未说过。
      “提伯斯,你有感觉到难受吗?”
      玩偶熊摇了摇头。
      “那……你能试着变身吗?”
      玩偶熊闭上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睁开眼,摇了摇头。那失望和安妮的神情如出一辙。
      束手无策。
      需要什么未知的咒语吗?还是通过危险激发潜能?更或者……寻找谁的帮助。
      但是如今被困在这里,还能找谁……
      安妮望了望已经看惯的血红天空,刨一口米饭,味同嚼蜡。
      “再不给你找点事做,我们的米饭就不是硬邦邦的那么简单了。”
      安妮怔愣的神情顿住,心底一丝惊慌和心虚划过。
      她承认她走神的时间太多了。
      巫阿婆说话的时候不看人,而是继续做自己的事,这让被对话的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说过什么,但那严肃又好似平淡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自己。
      安妮也一样。
      “对不起。”
      “不必和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提醒你,而你要做的就是改正,这比道歉有用。”
      “我明白了。”
      “你来这里已经三天了,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来来往往的人,始终燃着白烟的香炉,不断被拿进厨房的食物……还有一些奇怪的对话,方言版咒语,以及散发着怪味的符水,沾满污垢的铜钱,竖在桌子上的贴着白纸条的草人……
      “看来你的观察力还算敏锐。”
      “谢谢。”
      “这里的人从事土地生产,每年产出的粮食大部分都要自己吃掉,只有一些可以留下卖去城里。有些可以从别的活计里找点钱财,却也不会太多。水果,糖,肉,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安妮知道,也不完全知道。
      因为她发现她们根本不缺这些东西。也许是巫阿婆不经常吃所以给她的很多,也许是她的胃口也不大所以剩的很多……她还以为是她把这里想得太贫穷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缺吗?”
      安妮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祖神使。”
      因为信仰?
      可是饭都吃不饱了,何谈信仰……
      “很不解吧?或许你可以没事想想这些问题,免得整天无所事事。”
      “这些?”
      “你会发现更多奇怪的地方的。”
      安妮很疑惑,但也许的确需要观察观察,这不是四年后光明学院的学生需要做的实践报告,但却是她离开的必修课。
      巫阿婆吃完饭,咂咂嘴,放下碗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剩下安妮坐在桌子前。她没有回头,于是安妮目送着她进屋。其实安妮一直觉得,最奇怪的不是这个村落,而是这个人。
      她会是什么神秘高手吗?救了她,然后磨炼她?
      安妮刚想完,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绝望太久,开始异想天开了吗?
      她起身收拾好碗筷,却收不回那不切实际的妄想了。
      幻想也是要有的,实现不了,起码能宽慰一下自己。

      这是一年一度的“春节”,简而言之,就是春天的节日。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人们将土翻好,撒上种子,然后抽出浇水施肥的时间向祖神祈祷,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虫灾,得到丰收。
      安妮看着脸上笑容洋溢的村民们,感到很不解。
      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做点实事,不是么?何况倘若祈祷后仍旧遇到了不可预计的灾难,又如何责怪这个不起作用的祖神?
      她在饭桌上问了这个问题,收获了巫阿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问得很好,这起码证明你胡思乱想的时间少一些了。”
      但是巫阿婆没有告知答案,因为想答案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这里的时间不是用来学习的,是用来浪费的。劳动、休息,时间在这两点中穿梭,人们在劳动中消耗时间,然后在休息中被时间消耗,年复一年。
      绝望已经不是心态,而是常态。当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注定,然后自己也把自己的命运决定时,绝望就成为习惯了。
      但身处其中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察觉到的只有安妮。
      可以说是她没有完全感知,也可以说她还有离开的信念。
      这个村落的人还在巫阿婆这里进贡、祈祷,有时碰到熟人会唠唠嗑,有时一个人做完就找巫阿婆“求指点”,一天就这样充满意义地过去。
      又一次目送一个妇人摇着裙摆离开,安妮终于在那一抹斜阳中想到了什么。
      好像即将消失的夕阳,灵光一闪。
      “巫阿婆,我们一直是这么弱小的吗?”
      因为弱小,所以眼睁睁看着命运的齿轮转动;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归罪自己的同时仰望着无所不能的神明;因为这信仰,所以心甘情愿被自己束缚操纵,越来越弱小……
      “刚刚出生的牛犊,应该是不怕老虎的吧。”
      只是碰壁得多了,也就放弃了;放弃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也会习惯吗?
      会堕落吗?
      她不想。
      “孩子,我原本是想让你接任我的位置的,但我忽然发现,如果某一天你消失了,我并不会感到惊讶,或者遗憾。”
      “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所以没有利用价值。”
      所以不会因为我的消失有任何触动。
      这是个无利不往的世界。
      安妮忽然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摸摸提伯斯,是毛茸茸的感觉。
      “不久之后应该会有人来这里……时间差不多对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
      安妮从巫阿婆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全部意思。
      这个村子很贫穷,贫穷到没有收获的春天被饥饿包围——从村民来祈祷时带的东西越来越少就可以看出。但好在总有一些擅长自我感动的人会来接济,特别是冬天的雪并不大的年份,因为瑞雪兆丰年。
      安妮的记忆里,今年冬天的雪确实不大,那温度还没有心冷。
      “这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别怪我没告诉你。”
      所以巫阿婆之前一直说的走不出去,其实并不正确……安妮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怪她吗?倒也不会。
      倘若她已经被劝说放弃,那也是她自己的问题。
      或许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更应该感谢巫阿婆的收留和教导。
      安妮在思考如何出去。
      因为她没有任何说服对方的筹码。
      她也并不认为应该一直拜托巫阿婆。
      “巫阿婆,你能告诉我来的人是谁,喜欢什么吗?”
      “我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只知道她不喜欢我。”
      “啊?”
      “自作聪明的善良人总是讨厌弱者里面相对强势的存在,尤其我的存在还是一种欺骗。”
      “……”
      安妮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代入自己思考了一下,发现这或许是无可辩驳的:如果你发现你一直同情怜悯的人被欺骗者搜刮,辛苦劳动的成果拱手送人,自己也会讨厌那个欺骗者的。
      可巫阿婆不是这样的。
      “节日过后她会在村口发放东西,你要拿就自己去。”
      看来巫阿婆从来没有去拿过。不过这也正常,神使不会乞求别人的施舍,因为她有能够庇佑自己的存在。
      就像神使不能有孩子一样。
      那她应该怎么去?
      之前有人要求过她带谁出去吗?
      应该没有。
      所以她是第一个。
      “巫阿婆,你知道她会来几天吗?”
      “当然就一天,我们这样的村子可不止一个。”
      那就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并且必须成功。安妮想自己洗干净晾晒好的光明学院的衣服应该有用武之地了——如果那人知道光明学院的话。
      “巫阿婆,你知道光明学院吗?”
      “学院?不知道,我们只有学堂,那里面还只有几个学生,老师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安妮默了。
      巫阿婆不知道,兴许那人知道呢?毕竟,光明学院算是足够有名了……但是,她如今在光明学院是怎样的名声?——一定不会太好。
      或许可以先随便说个身份……
      “走神可以,慢慢想办法也没问题,但我不希望今晚的饭菜再硬邦邦的了。”
      巫阿婆走了,安妮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决心离开。
      是的,决心离开。
      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需要筹码。

      两个苹果,五块糖,一个饼,还有两瓶水……
      如果要自费,至少需要准备两天的食物,并且还有交通工具。那么这两天,至少还要一些蘑菇,可以生吃的野菜野果……
      安妮在两周的足不出户后,终于告别巫阿婆,前往了森林边缘。
      据说那里只能算是一个小林子,里面的资源还算丰富,但信奉祖神的村民们并不轻易进去捕猎采集,只有在收成不好的时候会祭祀祖神求得允许,然后大规模地进入。巫阿婆以前要是想换换口味,会光明正大地进去找东西,一些小孩子也会在闲暇时到边缘“玩耍”。
      之前是农忙时节,小孩子都帮着大人干活去了,林子自然而然地空闲下来。但如今农忙已经结束,他们也就解放了。
      所以安妮毫不意外地碰到了一些小孩子。
      她尽量无视这些孩子探寻的目光,往林子里走。直到周围没有了一双双令人不适的眼睛,她才松了口气。林子里没有大型野兽,但她也不敢深入,好在春天植物本就在生长,这些孩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搜刮,她可以找到很多食物。
      他们不敢搜刮,她却可以是巫阿婆派来的。
      其实当个小巫婆还不错。
      当安妮捡了一篮子蘑菇,满头大汗地出了林子,却接收到那些孩子艳羡的目光时,这种想法更强烈了。
      安妮找完东西正好是下午三点,村民不是在田里就是在祈祷的地方,她提着篮子从后门进了厨房,开始处理这些佳肴。巫阿婆表示可以用新鲜的蔬菜换取她的干粮,安妮于是更用心地做好这些菜来回报巫阿婆的好意。
      她把白白嫩嫩被挤出水珠的蘑菇放进水里清洗,那柔嫩滑溜的触感带着清水荡涤着指尖。安妮好像透过这略显浑浊的水看到了摇摆游动的小鱼。
      原来她从未忘记那片森林。
      “滴答。”
      一滴眼泪炸开在水面。
      沉默在蔓延,只有哗哗的水声还在厨房里流动。

      安妮每天都坚持去森林采集,收获也很多。至少在那人到来之前,她攒到了三块大饼,五个馍馍,还有下饭的榨菜和腌菜,一些糖果。
      腌制的方法还是巫阿婆教的,只是用刚腌的菜换了已经腌制好的。
      几天的采集下来,安妮的手只是被划了些小口子,白白净净仍旧好看。做腌菜的时候,她才看到巫阿婆那双老得像陈年树皮的手,还有黑黑的指甲。
      巫阿婆已经满脸皱纹,鬓发斑白,但是她说话中气十足,充满活力,让安妮总是觉得她真的被祖神庇护着,永远长寿。
      巫阿婆说的寻找继承人不是说说而已,只是她大概找不到了,好在其他村的神使还在,人们永远不缺信仰。
      “年轻的时候生活得很好,老了还受着供养有吃有喝,已经很不错了。寻常人家的老人都是在家里受着白眼的存在,即使他们帮忙管理着家务,教育着孩子,也是个老不死的……”
      祖神使这个职业,终身制,无后,越老越有资历,好像好得不得了。
      只有安妮知道巫阿婆的孤独。
      或许这也是她被如此轻易地收留的原因。
      临近走的日子,巫阿婆的话越来越多,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点也不像刚遇见时那样冷淡,或者说本就不是冷淡的性子。
      她仍旧爱嘲讽,爱打击人,爱批评村民,但是安妮乐意听。
      这些话语不是欺骗。
      这只是一个老人对一个孩子的嘱咐。
      “有时候还挺后悔告诉你这件事的,毕竟难得有个人可以给我当佣人使唤。你这么积极地准备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寻常人一刻也待不下去呢。”
      “要是真的待不下去,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节日的时候来祈祷了,您要是能免费给我干粮和水,我倒挺乐意一直坐这儿听您讲年轻时候的故事的。”
      “你想得美,吃了这么几天的蘑菇野菜,还是新鲜的有味道。”
      安妮笑了笑,手上一刻不停地洗着菜。节日过后的村民仍旧是不乐意踏入这里的,于是巫阿婆到了饭点就可以搬个板凳坐在灶边和安妮聊天。火光照亮她满是皱纹和斑点的脸,温暖的颜色和祖神屋里那幅画一样让人感到舒适。
      “今天是冬阳汤,不过少了些蔬菜。”
      “冬阳汤?”
      “嗯……是我的家人教我做的,冬天喝暖身子,初春喝少放盐,也恰到好处。”
      “现在都过初春了,净拿些谎话敷衍我……”
      巫阿婆嘴上嫌弃,还是一口一口抿着汤。她喝得很慢,一边喝一边吹,白色的雾气在头顶升起,和银白的头发交织。
      安妮微笑着,没说话。她的视线慢慢模糊,眼前喝汤的人换了又换,一会儿佝偻着身子,一会儿挺直了脖颈。
      “巫阿婆,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故事诶。”
      “我的故事说出来都是能让自己开心的,你的故事说出来能让我开心吗?”
      安妮哽住了。
      “恐怕连让自己开心都做不到吧。”巫阿婆哼笑了声,“越年轻烦恼越多,临死了反倒容易满足。什么时候你能笑着回忆自己的往事,什么时候再和别人分享吧。”
      安妮没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让别人感到开心的往事。
      巫阿婆放下碗,擦了擦嘴:“没人乐意听你的悲惨故事,除非他是你的仇人——你会给自己的仇人讲故事吗?”
      安妮本能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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