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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泄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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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赴赶来时,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流尽了,幸好太医来得还算及时,给我上了药,细细包扎了伤口,又奉上参片让我含在舌下。再开药方,为我调养身子。
太医为我包扎之前问我是要缝合还是单只上药,妍儿和姜禾的意思当然是怎样好得快怎样处理,可我竭尽余力地闹腾,周勉说只上药,我才安生。
过程中我虽痛得龇牙咧嘴,想哭但还是没哭,流了许多汗,我整个人都更虚弱了。不过比起先前所受,眼下这点委实不算什么,咬咬牙便忍过去了。我看着被裹成沙包一样的手臂还有点想笑,身为皇后,若成日里挟着个沙包四处在人前转悠,委实不大雅观。看来往后要专挑袖子宽大的衣裳穿,能遮掩些便遮掩些。
我可不想再活成个笑话。
妍儿跟随吏目到太医院去为我熬药,姜禾一直劝我回永乐宫去,可我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等来了周赴。
周赴迈过殿门直奔我而来:“皇后出什么事了?”视线落在我左手上的“沙包”上。
我装出一副可怜样,伸出右手直指夏容瑄。
周赴便对夏容瑄道:“怎么回事?”
夏容瑄竟一本正经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因龙胎不保而心怀怨恨,害了赵昭仪尤觉不够,连臣妾也不放过。今日是臣妾,或许明日便是玉妃,再往后是余下的昭仪昭容。皇后娘娘若是要满宫嫔妃为她痛失的孩儿陪葬,又何必一个一个轮着来。臣妾什么也没做过,可皇后娘娘自损凤体,勾结裕王陷害臣妾,臣妾百口莫辩,唯有听凭皇上处置。”
我心中大骇,禁不住地颤了颤,这番话说的真可谓是滴水不漏。
周赴回头看我,我自不可表露出半分心虚,故极尽委屈又无辜地对他摇了摇头。我突然福至心灵,倒吸一口凉气,右手虚虚搭在左手的“沙包”上,秀眉紧蹙,满脸痛苦的表情,身子若有似无地一晃,做出一副随时会昏晕过去的虚弱之态,想来脸色也是惨白至极,就差没直接往脑门儿上贴个“疼”字了。
周赴忙道:“乐儿怎么了?朕送你回永乐宫。”揽上我肩背。
我作势倒在桌案上,实则是抓着座椅扶手不肯走。
周勉适时道:“皇上,容妃刺伤皇后娘娘是臣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请皇上为皇后娘娘做主。”
夏容瑄立刻道:“敢问裕王,本宫为何要这么做?本宫若胆敢对皇后娘娘不利,又怎会当着你的面,本宫这不是找死吗?”
周勉巍然屹立:“或许是误伤,或许是借机泄愤,本王刚回京不久,不知你与皇后娘娘之间有无嫌隙,但你伤及皇后娘娘凤体之事不容争议,容妃娘娘所谓百口莫辩,实与当下的言行不符。”
我万分感激地望向周勉,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将士,真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宏伟许多。
周赴似有所察,握扶着我的手紧了紧。
“不容争议?”夏容瑄冷笑道,“事实究竟如何裕王心里明镜一般,本宫也真是没有想到,堂堂裕王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以裕王和皇后娘娘曾经的情分,裕王自是无论如何也要站在皇后娘娘那边。”
她竟这般直接挑明我与周勉之间的过去,我不由得心乱如麻,周赴也是神色一变。
“放肆,”周勉怒道,“皇后娘娘的清誉岂是你能污蔑的!”
夏容瑄毫不畏怯:“裕王竟这般不在意自己的声誉,只一心顾忌皇后娘娘的清誉,可真叫人感动。”
周勉眸光如刃:“你若再不收口,本王不会放过你。”
夏容瑄微微笑道:“裕王已给本宫冠上了损伤皇后娘娘凤体的死罪,皇上若信了,本宫便是死路一条,不知裕王还打算如何不放过本宫?”
周勉终究是个沙场点兵的将军,而不是把宫斗的好手,眼下却气势不减,但在言语间实难占得优势。
可惜我哑巴了,口舌之争自然没我的份,我只能用无助又悲惨的眼神求助于周赴,可他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夏容瑄随即一脸正色向周赴道:“皇上,皇后娘娘的手是被琉璃碎片所割伤,可臣妾连碰也没碰过那琉璃碎片,皇后娘娘一到臣妾宫里来便打碎了琉璃灯盏,臣妾委实不知是何缘故。臣妾可以发誓,不曾伤害过皇后娘娘,只是当时唯有皇后娘娘,裕王,臣妾,和几个丫鬟在场,这其中也就只有臣妾自己和臣妾的两名贴身侍婢可以证明臣妾的无辜。事已至此,臣妾只希望皇上能相信臣妾,相信臣妾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正要将苦肉计发挥到更深一层时,周赴忽然道:“若如你所说,皇后是自己伤了自己,只为了嫁祸于你?”
夏容瑄暂且沉默,或也是默认。
周赴便接着道:“纵然皇后凤体不适,也不至于神志不清到这一步,况且,皇后为何要以自损为代价来冤枉你?朕的王兄又怎会不顾身份替皇后作伪证?容妃,你便是要为自己开脱,也不该提及过往,朕一直以为你冰雪聪明,许多事无需朕明言你也能明白,到如今朕才发觉,朕高估你了。”
万幸周赴还是更在意我的,我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夏容瑄顿时快要绷不住了:“皇上…皇上不喜他人妄自揣摩上意、窥探圣心,臣妾从不敢自恃与他人不同,这些年臣妾是如何的如履薄冰,皇上岂会不知?”
周赴叹道:“若你在朕身边时如此悬心,朕早便可以成全你。朕,再不踏足瑶华宫便是。”
“皇上!”夏容瑄那不值钱的眼泪珠子瞬间掉下来,“皇后娘娘若要陷害臣妾何需什么理由,只凭她兴之所至罢了。有赵昭仪做前车之鉴,皇上为何还这般信任皇后娘娘和裕王,皇上这般护着皇后,就半分不顾臣妾吗?臣妾也是真心实意,陪伴您多年的人啊。”
说实话,我觉得仅仅只是撤了她的恩宠未免太便宜她了,她把我说得那般心肠歹毒就更该死了。
周赴无动于衷道:“你误伤皇后,本是罪该万死,朕饶你一命,你还不谢恩?”
合着他打算就这样?如此轻描淡写地翻篇?
不等夏容瑄叩首谢恩,我便暗暗使力,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沙包”上一片鲜红。
姜禾反应得最快:“皇上,皇后娘娘的伤口又渗血了!”
周赴急喊:“太医何在!”
候在殿外的太医们便团团围过来,又再手忙脚乱地处理我手上的伤,解开了原有的“沙包”重新敷上一堆止血疗伤药,再系上了一个新“沙包”。正好妍儿带着汤药回来,周赴便亲自喂我喝了药。
期间一向负责看顾我的庆太医对周赴道:“皇上,娘娘已伤成这样,切不可再操劳及过喜过悲了,还是尽快回宫休养吧。”
我撑着一口气与周赴对视一眼,我想对他说不解决了夏容瑄,我是不会走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态度无比坚决,想来周赴能够领悟一二,但却是周勉双膝跪地恳求道:“皇上,所谓发乎于心,现乎于行,容妃便是误伤了皇后娘娘,也未必不是对皇后娘娘积怨已深。皇后娘娘凤体实不宜再有任何伤损。为防不测,臣请求皇上下旨搜查瑶华宫,盘问瑶华宫上下。若终未查出任何凭证,臣愿去职离京,自此再不踏入紫禁城半步,以给容妃一个交代。”
夏容瑄立时嘶吼道:“皇上,臣妾本就无辜,怎能受此屈辱!裕王之言实在牵强,臣妾不甘领受。”
我极其震惊地望向周勉,他实不必为我做这个担保。再往自私了说,万一周赴为了赶他走而从中干预怎么办,我要对付的是夏容瑄,周赴要对付的就不定是谁了。
虽说周赴未必视周勉为眼中钉,可他俩也绝非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我觉着周赴多少还是存了忌惮之心的,若是既能赶走周勉,又能保全容妃,周赴岂不是又要牺牲我了。
周勉此举在我看来实在是错着,我一时间又是感激,又是郁闷,又是惊喜,又是惊骇。百感交集,便更是头晕目眩了。
我希望周赴莫要应允。
然而,周赴道:“王兄所言有理,便依王兄所言。闵奉。”
闵公公上得前来:“奴才在。”
周赴凛然道:“此事便交由你和沈承翊一同查办。”
闵公公立刻领命而去。
夏容瑄泪如泉涌:“皇上真要如此吗?”
周赴道:“如此,也可真正还你清白。”
夏容瑄几乎泣不成声:“与皇后娘娘受伤相比,臣妾便是舍了这条命,想必皇上也不会这般心痛。皇上对皇后娘娘偏爱至此,臣妾无话可说。臣妾,谢皇上隆恩。”她极尽哀绝地笑了一下,而后磕了个头。
她在迅速平复心绪,恢复冷静这一点上,从没让我失望过。且她今日戏做的太好,连我都快要恍惚质疑自己了,何况是与之恩爱缠绵过的周赴。
倘若周赴心软,岂不前功尽废?
我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臣妾也谢过皇上。”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周赴框住。
“朕送你回宫。”他道。
我点点头,唇边不知溢出什么,我两眼一黑,终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