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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死字怎么写 ...


  •   “听闻皇后娘娘曾在披香殿里亲手以金簪威逼彼时尚有一口气在的赵昭仪,以至于她香消玉殒,身死当场。臣妾原不信宫中传言,可眼下,皇后娘娘是要以手中碎片威逼臣妾么?”

      夏容瑄十足镇定。

      我微眯了眯眼,是又如何?

      夏容瑄跪在了地上,身板却挺得笔直:“臣妾不知身犯何罪,竟惹得皇后娘娘枉顾身份,欲对臣妾动私刑。”

      她贴身的两个婢女静德和清平也跟着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开恩。”

      我瞄了眼周勉,却见他面色深沉,神情凝重。我特意从他和夏容瑄中间走过,周勉自觉往旁侧让了让。我饱含深意地瞅了他一眼,他却不知何解。

      若是周勉真与夏容瑄曾有婚约,怎不见他眼中有半分波澜,或是因他不曾对夏容瑄有情,所以经年后重逢也毫不动容。而夏容瑄也不曾与他目光相接,只在他面上扫过一眼,且当中多是审视的意味,而非念及旧情。

      不得不说,夏容瑄并非是个受美色所惑之人。连周勉都迷不倒他,更不消说旁人了。

      只是我一时间难以判断他俩之间的牵连,唯有赌一把了。

      我再回过头来,用另一只手勾起夏容瑄的下巴,端详她如花似玉的容颜。来此之前我细细琢磨了很久,我在想夏容瑄的软肋会是什么。若非情爱与名利,还能是什么?

      夏容瑄无儿无女,家世与自身的修养皆无可挑剔,虽未得皇上宠爱,但也未遭皇上厌弃,更重要的是,她仿佛并不在意。入宫这么多年,她一直待下宽厚随和,奉上恭谨温顺,不争不抢,不骄不躁,德行兼备,才艺双全,不可谓不出挑,不可谓不内敛沉静。

      她只针对我罢了。

      原本以她的性子,是宫里最有可能和我成为无话不谈,彼此交心的姐妹之人,可没想到,她竟是与姜宁那个最没脑子的交往最深。

      当年周赴封妃时,韩君素与姜宁皆有封号,唯独夏容瑄是从名字里取了个容字,这也就意味着她身居妃位之末,平日里的赏赐总要少些差些不说,连册封礼上的服饰装束都要朴实暗淡些,以示区分;每回宫宴上,她都得坐在玉妃和元妃之下,可她从未有过不满。

      我曾对周赴旁敲侧击过一二,问他为何不给夏容瑄也拟个封号,我可不信传言所说的那样,因为她性子最软,不善求取,加之姿色不及玉妃,身段又不及元妃。韩君素和姜宁都比她更懂得讨周赴欢心是不假,但周赴未必就会为此亏待夏容瑄。一来周赴不是个只图享乐之人,二来夏容瑄也不是个好拿捏之人,且不说她本身就敏言善行,心智明朗,应是周赴喜欢的类型;就说她爹,那可是两朝元老,先帝留下的重臣,周赴岂敢轻视。

      可周赴到底未给她赐号,我觉着这里边必定另有缘由。周赴虽一直不肯明言,但后来我隐隐约约觉察出来,竟是夏容瑄自己婉拒了周赴的心意。

      之后那三年里,玉妃风头无两,我偏安一隅,几乎未曾参与任何的纷争,我一直以为正是因此,宫中妃嫔们才无一人与我真心相交。

      想来夏容瑄也是没得选,玉妃攀不上,昭仪昭容等瞧不上,便就只剩下元妃了。元妃虽比她多个封号,但所受之恩宠不比她多多少。且我作为旁观者来看,倒是元妃依赖夏容瑄多些,夏容瑄凡事自有决断,无谓与之商量。

      宫里的许多腌臜事儿,我大多知情,但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只看最后是谁得益,我便往那人身上猜。可我身为皇后,不能无凭无据地给人定罪,所以若无凭证,我便只能记糊涂账,无法惩治真凶,便索性谁也不惩治。

      记得有一年春分,周赴要到城郊去体察民生,听取民意,与民同耕,切身感受一下农民耕种的辛劳。玉妃接连给他吹了几夜的枕边风,他便携玉妃一同前往了。

      周赴和玉妃出发后,徐昭仪跑来跟我说,皇上若是要带人一道前往,也该是带我,而非玉妃。我自然不以为意,笑说这也没什么,皇上喜欢带谁便带谁吧。

      徐幼微仍是忿忿不平,满口指责玉妃僭越,我听她絮叨了一个时辰,好容易以乏困为由打发了她去,转眼又迎来个夏容瑄。

      那时我跟她,还没到彼此不容的地步,还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说说话。但后来我才明白,夏容瑄对我积怨已久,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开始看不惯我了。

      我以为她是为同一桩事而来,却不想她一落座便道:“听闻昨夜披香殿的宫女跟琴韵阁的婢子起了争执,两人一个是陆昭仪的侍女丹蕊,一个是苏昭容的侍婢程楹,为了点内务府分发的茶叶跟缎子争闹不休,都说自己拿的少了,结果娘娘猜是怎么着?”

      我随口道:“莫非是因旁人多拿了?”

      夏容瑄讶然一笑:“娘娘实是料事如神,臣妾敬服,”拿帕子掩了掩口,“原是钟粹宫的下人克扣了昭仪们的分例,可玉妃与皇上寸步不离,也没法问一问她晓不晓得此事,再者…也没人敢问。那丹蕊和程楹闹了半天方知是讨了个没趣,各自悻悻回去了。”

      怎么先前徐幼微过来,没与我提及此事?

      我心下琢磨,这原不是什么大事,那玉妃娇横,可皇上惯着她,我若出面处置了钟粹宫的下人,虽是正了宫规,长了我贵为皇后的威风,但却与皇上背离,还加深了与玉妃之间的不和,略微不值。

      于是我笑了笑道:“这样的小事怎么还嚷到你耳朵里了,原是陆昭仪和苏昭容没约束好奴才,在宫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待明日她二人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必定好生训导规诫,不叫这类琐事再有发生,扰了妹妹清静。”

      彼时夏容瑄唇边含笑,眸中却全无笑意,唯有一派冷然:“那便…谢过娘娘了。”她对我低了低头,千丝万缕的心思都在一瞬间拢住,再望向我时便又是满面的平和淡然。

      我虽看不到她神色的变换,也不能明确她的想法,但我觉着她仍在怪我,连这么点小事都顾忌着不愿插手,实是个不作为的皇后。

      之后周赴回宫,我趁与他单独相处的短暂时刻借端敬太后生辰之名提议分赏六宫,端敬太后一向不喜铺张,但想来阖宫同乐,她也乐见其成。

      周赴欣然颔首。

      我想如此一来,诸位昭仪昭容皆得了赏赐,便是分例有所短缺,日子也不会难过。这虽不是长远之计,但总算能解一时之困。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我一向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夏容瑄渐渐对我不屑一顾,但从未直白地表露出来,以我的宽大的心胸,自是不会介怀,左右我也懒得解释,合则近,不合则远,她情愿和元妃搅和到一起便随她去。

      只是今时今日,我再不能忍了。

      此刻我若用手里的琉璃碎片划花夏容瑄的脸,她的一切谋求算计都将化为乌有。后妃不可破相,只要我稍用力些,便是再好的去疤药也还原不了她这张脸,届时她就只能躲在冷宫里了此残生了。

      可夏容瑄明知我要对付她,却依然神色无惧,镇定如常。亦或许是她知道我下不去手,她以为我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那么我就让她看看,我敢不敢动手。

      我手执那枚碎片,破空狠狠一划,夏容瑄竟连眼都未闭,倒是那两个丫头吓的花容失色,惊声尖叫。妍儿与姜禾随之急喊了一声“娘娘”,快步跑到我身边。

      琉璃碎片上沾满鲜血,也真是触目惊心。

      周勉当先一个跨步冲过来,再顾不得身份之别,托起我的手道:“皇后娘娘凤体有损,还不快去请太医!”

      妍儿立刻道:“奴婢这就去。”转头奔去。

      我把琉璃碎片丢到地上,颤抖地指着夏容瑄,左手手腕上的口子顺延向下,足足三寸有余。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残,也算看得起她了。

      只听刺啦一声,周勉撕扯下衣袍一角,包裹住我手上伤口,姜禾在另一侧扶着我。

      我咬紧牙关忍着痛,仍用右手一颤一颤地指着夏容瑄。

      周勉心领神会,厉声吼道:“容妃不堪管教,竟敢以下犯上,行刺皇后娘娘,暂且关押于此殿之内,不许传信于宫外,速请皇上前来定夺!”

      小薛子当即领命而去。

      我虚倚在周勉怀里,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会惹人非议,可我实是站不稳。我身子本就虚弱,还流了这么多血,撑不太住也情有可原。若不是有姜禾在旁,我只怕会一头倒在周勉身侧。

      姜禾扶着我坐到椅子上,我的左手搭在桌面上,鲜血已渗透绸布,可即使瑶华宫里有金创药和止血膏,我也坚决不用。

      夏容瑄像个局外人般淡漠旁观,我想她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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