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29 ...
-
听完她趾高气扬号令,我只觉得头顶白发又多了一圈。
她拎了鲜鱼粥进来,开始给我爸梳发洗脸,动作认真细心,一丝不苟,关于料理我爸的这些日常细节,从来是她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这些事情,我根本插不上手帮忙,只好硬着头皮出门。
湛卢还没睡醒,我进门时他正裹在被子里,整个脑袋都埋进去,床上鼓起一个大大的巨型棉包。
我犹犹豫豫走过去,不知道该不该打搅他好梦。
棉被动了动,过了一会,他的脑袋露出来,头发凌乱,眼睛眯了眯,迷糊了一小会,一下子张开,眼神变得清澈。
“醒了?”
踌躇半天,我只想出这么一句废话挑起话题。
他点点头,起身下床,熟门熟路往盥洗室去。我看到他站在玻璃镜前,耙了耙额发,开始梳洗。
中间这会我不再开口,挺有耐心的等着他弄完。
“扈青,”湛卢把漱口水放回原处时开了口:“昨天有两件事情忘了说。”
“什么事?”
“原来班上的学生你都还记得吧。”
“嗯?”我一楞:“怎么了?”
“郑双双和夏岩三天后办婚宴。”
咦?
郑双双…就是那个爱打官腔一本正经的小班长,那个叫夏岩的,印象里是个总爱跟在湛卢后头,有点怯弱的蘑菇头小眼镜。
他俩要结婚了?
我噫了一声,万分感叹,我的学生都要踏入婚姻殿堂,自己却还是条光棍。
“在上海。”湛卢又补了一句:“他们听说你也在上海工作,托我请你过去。”
“哦。”
心里犹豫起来,这样的场合,该去的吧…我也想见见那些分离多年的学生,当年因为种种事情,我连班上的毕业酒会和留影合念都没能参与。
“再还有,”他取过衣架上挂着的西装外套:“你的十天年假,后天就到期。”
“啊?”
这会我是真的惊愕了。
湛卢似是看透我心思,微微笑了笑,嘴唇勾出漂亮的弧线。
“是你帮我申的?”我不敢置信的问他。
湛卢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我一时间怔然,有些庆幸自己不用再担心被公司辞退,毕竟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回国就被那家公司扫地出门。
“谢…谢谢。”
湛卢并没有理会我的道谢,自顾自的忙活着折腾他的领带。我只得闭上嘴,不过转念一想,缺勤这么多天的源头全都在于湛卢,要不是那天他醉酒……脸上有点发红,我开始自我唾弃,明明该他给我道歉才是。
不过按这家伙性格,断然不会向我道歉。
湛卢咕哝几声,引得我转头去看他,他正费力扯着颈间领带,一脸恼火。
“不会打领结?”
“嗯。”他微微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忍不住纳闷,到现在都不会打领结,那他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湛卢似乎很不好意思,低声说:
“扈青,你帮我打吧。”
无可奈何,我只得走过去,解开他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领带。
自己身高一米八,自认不算矮,可这小子居然还高出我大半个头,站在他面前,我十分有压力。
明明以前瘦得像病弱的小猫。
我愁眉苦脸感叹着,把领带捋直,再伸手把领带绕到他颈间。
湛卢一动不动,很认真的看着我的动作。
隐隐感觉到他带着笑意。
现在是清晨,外面光线透过薄绿纱帘洒进来,周遭都沐浴在微微发凉的阳光下,能看到微尘都在喜悦的颤动跳跃。
如果这个画面放到银幕上,把我的位置再换成位翩翩淑女,踮起高跟鞋,为湛卢细心的打领结,真是幕再经典不过的爱情电影场景。
“在想什么?”
他突然凑近了我,脸靠的那么近,嘴唇差点就要触到我鼻尖。
我赶紧往后退几步,三下五除二给他打好领结,满脸尴尬:
“你不能…”
“哦,什么?”他耸了耸肩,神色平静,一脸“我什么也没做”的模样。
我反倒是没有办法来回答他,该怎么说呢?
他又笑了笑:
“订个回去的时间吧?”
“哦,好。”
“明天中午怎么样?”
“好的,那我就去订票。”
“不用,”湛卢撇了眼旁边桌子:“我来的时候已经订好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桌上安然躺着两张机票。
顿时瞠目结舌,这家伙是掐准了我会答应跟他一块儿回去吧!
出了门,路上我一直在纳闷,刚才去找湛卢是为了什么来着?我妈要我送走这尊大神,可是为什么折腾了好半天,是我跟湛卢一块儿离开?
揉着脑袋,我觉得头更痛了。
接下来,结结巴巴跟我妈解释了下情况,她怒气冲冲的哦了一声,甩上门,把我关在外头。
她性格其实也挺火爆,通常对我的态度是恨铁不成钢,原先会动粗,现在我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手段温柔了点,例如昨晚怒极的时候也就是揪我耳朵甩巴掌。对待外人,她从来保持一派优雅风范,断然不会作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情。
因此对于我的这件事情,她拉不下面子去直接找湛卢,发下号令指使我过去,只是我本身性格就软,对于湛卢,没有办法硬下心肠揍他几拳踢他几脚再把他扫地出门让他滚蛋,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默默面对我妈的眼刀。
安源在一旁笑话我弱气,里里外外都搞不定,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倒咖啡,柳桐走过来,轻轻敲了敲安源脑袋。
“喂喂,你这是干嘛?”
“让你乱说话。”柳桐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他脑袋,安源乖乖闭上嘴,安安分分坐着。
我忍不住好笑:
“柳桐,你是怎么把安源唬弄得这么乖巧?他可是从小皮到大,从来都没人治得了他。”
“我可没办法治他。”他气定神闲的笑:“这只皮猴劣迹斑斑,我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咦?”看着旁边冲我挤眉弄眼的安源,我觉得很有意思:“除了在你旁边,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听话。”
他歪头看了看安源,笑容满面,眼中满满爱意,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安源脸蛋,安源皱了皱鼻子,往他手边蹭蹭,享受的闭上眼。
这对儿真是甜得发腻。
我不无酸味的看着。
“其实,”柳桐突然回过头来:“我的看法跟阿姨不同。”
“什么?”
“当时她知道我跟安源的事情时,也跟我谈过好几次。”
“没错没错,”安源插嘴:“你可不知道那会儿我每次来找柳桐的时候,你妈那眼神可真是凶神恶煞,每次都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你不是蹦达得挺欢么?”柳桐拍拍他脑袋:“每天跟在她面前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唤,哄得她挺高兴。”
“嘿嘿。”安源干笑两声:“那是我丈母娘,自然得费心思哄着。”
“扈青,你是该考虑找个人定下来了。”
柳桐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都静了下来。安源闭上嘴不再说话,我敛去笑容,低下头去。
“你不可能一直单身,总是要有一个人陪着你生活下去,阿姨的话,我大半同意,只不过鉴于自己情况,不管那个人是男是女,我觉得,都没问题。”
我低下头,攥紧了手中咖啡杯。
不想这样,我不想只是因为过得太孤独而随便迁就一个人,即使我会一直孤寂下去。
“昨天来找你的那个,我看不坏,”他看着我,语速缓慢:“看得出来你也很在意,不妨试着考虑一下。”
“可是我…”
“这并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我有些激动:
“可是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直的,本来就该成家立业,正常生活,我不想他踏进这个圈子,这会毁了他!”
“他今年多大?”
我一楞:
“二十五,怎么了?”
“扈青,”柳桐语气突然加重:“你该换个角度看他,他现在是个成年人,能够独立思考,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安源跟着插一句:
“你甭劝他,扈青根本就是老母鸡心态,恨不得把人家当成亲儿子疼,又爱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倔得很。”
说着,他又摇头晃脑感叹:
“那小子也挺倒霉,摊上你这么个钉子户,拿句酸气点的话说,这大概叫多情反被无情恼?”
我有点傻眼,这叫什么事儿?
他俩怎么现在立场一致站到我对立面去了?
“你那什么表情?”安源冲我呲牙咧嘴:“我立场公正客观,可不是故意帮着外人,其实湛卢那小子我还看不顺眼呢,只是你这死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不开窍,总得找把斧头劈开它。”
吓!这么惊悚?
下午茶结束时,我准备回我爸病房看看,走前湛卢把我扯到一边,悄声开口:
“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你那点心思我还瞧不出来,你看看,人家申广远如今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还是光棍一条,这不摆明了让他得意么。现在碰上个这么痴情的,管他什么老师学生的,该出手时就出手,着紧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着急争辩。
“得,”他眯起眼睛笑,冲我摆了个手势:“你们俩,这个没有?”
我低头一看,他左手环成个圆圈,右手食指插进去,这是安源的招牌猥琐动作,我顿时脸一红,摇头也不是,不摇头也不是。
“我懂了。”安源贼兮兮笑着:“你不用解释,说起来,我记得那时候你差点把那小家伙…”
话音未落,我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捂住他嘴:
“闭上你大嘴,声音这么响不怕别人听到?”
“怕啥?”安源撇撇嘴,一脸不以为意:“反正这事,你自己掂量着办。”
我转身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