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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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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办公室时,几个迎面走来的老师直直走了过去,相互聊着天,笑得很热闹,看都没看我一眼。
挠了挠头发,我坐下,把桌上教案参考之类的书一股脑扫进肩包里,然后埋头打瞌睡。学校实行坐班制,即使教师没课也必须得坐在办公室里呆着,否则就算缺勤,我这人漫不经心没什么作为,骨子里却也不算叛逆,该听的话该守的规矩也能照做个大概。
睡得迷迷糊糊,申广远的脸就在面前晃着,白净俊俏,一双眼像汪了水般,睫毛扇子样扑闪,秀气得像江南水乡边撑着油纸伞的旗袍姑娘。我受蛊惑般地伸手,捧住他脸,亲上去,触感温热,唇上都是溢着红茶清气的芳香。
熟悉的声音像水波样层层漾过来,要窜入我鼓膜,突地我就猛抬起头,吓了对面办公桌同事一跳。
“怎么了?”
我不答话,冲她笑笑,紧张得不敢把头转过去,身后那个声音有些低,轻缓而清脆的男中音,是我做梦都忘不了的,申广远的声音。
“好的,多谢老师关照,我这就先接她过去了。”
那个声音客客气气,顿了一会,我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w往外走,办公室门打开,然后又被轻轻关上。
大概那会是脑袋有点发热,我顾不上多想,连包都忘记拿,直接就冲出了门,跟在申广远后头亦步亦趋,连大气都不敢出。
房外站着个女孩,模样姣美,穿着雪纺裙,手上拿着把阳伞,如洋娃娃般精致。
申广远不是原来那身西装革履的模样,格子衬衫加仔裤,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样青春,是我从没见过的扮相。
他微微弓下腰,对着女孩说着什么,末了两人相视一笑,女孩小小巧巧的在他身边走着。
“申哥哥,还等我一会,忘了拿包。”
“好的,一会可得快点赶过去,方局可等得急了。”
“别理我爸,”女孩笑著跑开:“他老是这样毛毛躁躁。”
走廊上只站申广远一个人。
突然他回过头往后望,脸上带着点疑惑,我赶紧缩起身往柱子后头躲,毫无来由的闪避,在单位那时我与他谈不上多熟,
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是,我不想在这里同他碰面。
再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车里,还在放着一张爱尔兰风笛的唱片。
我撑起额头,头痛得难受。
越发的烦心,忍不住就从口袋里摸出包七星,戒烟总是戒不掉,果然自己也是意志力贫乏。
这时,一张字条顺着动作滑出口袋,捡起来一看,是刚才那小班长写给我的,那个叫…什么卢来着的学生的地址。也罢,现在差不多到了放学,已经没必要回去办公室,这么想着,我踩下油门,利落的开出停车场。
顺着地址一直开到西城区的小弄堂里,里面房屋破旧阴暗,道路狭窄肮脏,垃圾堆在两旁,到处是苍蝇飞绕,算是本城的贫民窟,车根本就开不进去,我只得停在外头,拿着那张字条一路问过去,绕了好大一个圈,才找到地址上那个门牌号。
面前是栋灰不溜秋的小房子,看起来破败无比,外墙上全是青苔,在门口大妈警惕的目光里我小心的踩着嘎吱作响的旧木板上楼,不时听到底下窃窃私语。
“作孽哦,又是来讨债的吧?”
“你说这湛家,可真是不安生。”
“那家小孩也苦命,他爹这么个鬼样……”
“砰砰。”
敲了很多次门,里头也没有反应,旁边也没有窗户,走廊里暗得很,堆满了积着灰的杂物,也看不出里面像是有人住。
我转身想走。
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里头出来一个男人,胡子拉碴,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冲出门,见我杵在门前,不耐烦地狠狠推了我一把。
“滚开,挡了老子路的!”
“哎,等等,我来找——”我赶紧迎上去,
“一边去!”那醉汉不由分说又狠劲把我往一边推,亏得我及时抓住一旁扶手,差点没栽下楼去。
他步子很快,一转眼就下了楼,我往下看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下去追。
“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有些惊慌,我赶紧回身过去,那人顿时紧张的“啪”地一声阖上门。
“等等,湛卢在么?我是老师,来找他有事。”
“老师?”从门后伸出一张污七抹黑的的小脸,眼神犀利的盯着我:
“我没见过你。”
“先前的班主任请病假,现在我代他课。”我上前去,抬手卡住门,望着他:
“怎么,不请老师进去坐会?”
那男孩皱皱鼻子,脸色臭得很:
“不要!”
“怎么了?老师有事要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我不会去上课的!”
“为什么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哪来什么为什么!”
那小孩似乎不耐烦了,冲我大叫起来:
“你走,别来这了!”
“哎,等会……”我刚想上去跟他辩解,结果大门砰地一关,鼻梁直接撞上门板,痛得我呲牙咧嘴。
接着无论我怎么敲门,那臭小子硬是装没听见,死活不肯开门,实在没办法,直到楼下大妈也嫌烦跑上来赶我,只得灰溜溜离开。
真是有够衰。
我叼着烟,透过车窗看十字路口红绿灯,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心里头有点懵,脑子里有点恼火。
过了一会手机响起来,是安源打过来,邀我晚上一块去鬼混。
“得,今天没心情。”
下巴搁在皮质方向盘上,我有气无力回了一句。
回家冲了个澡,我把身上衣服全脱光,裸着身体对着落地镜仔细观察好久,镜子里头人说不上帅,也差不到哪去,普通长相,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不算瘦也不算肥,爱打网球,所以还算有点肌肉,自认家世不错,胸无大志毫无作为,照别人背后闲论,为人大概有些轻浮,但也没干过什么作奸犯科伤天害理的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情路一直不顺。现在碰上个申广远,明明知道远远就躲开,只是,心里头酸得发麻。
耙了耙头发,我打着呵欠,滚到水床上闷头睡大觉。
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知道,数年以后我蜷缩在破旧的贫民窟里,回想起此时的自己为了这些感情的七七八八发无聊的愁,总是忍不住夹着心酸的羡慕和愤怒。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去找过湛卢两次,结果同样是吃了毫不客气的闭门羹。课上依然教得不顺,我这人也没啥责任心,依旧懒得备课,浑浑噩噩的混过去,直到年纪组长单独喊我过去谈话。
“小扈,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下。”
“请问什么事?”
“……虽然这个提出来说不大好,但是身为年纪组长,我也得为学生负责,”那位组长推了推眼睛,表情认真:
“你班上已经有几个学生单独过来找过我的,表示是扈老师上课还是比较亲切,也有耐心。”
听听,听听,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叫做先扬后抑。
“但是小扈,你是不是最近比较累,似乎有点不在状态,讲授的一些东西学生普遍觉得不能理解。”
年纪组长非常委婉的批评,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不在状态,没错。
从回国调任到那个单位,到现在转到长明来教书,我就没哪天在状态过。
挠了挠头,我低头认错:
“以后我会注意改的。”
“不错,提出的批评建议就应当改正嘛,”组长笑笑:
“对了,校长应该跟你说过这件事,关于你班里那个叫湛卢的学生……”
“啊,那个,前两天我去过他家。”
“怎么样?”年纪组长有点急切的样子:“他肯回来念书了?”
我摇头。
“哎……这孩子要是放弃学业,实在太可惜。”他感叹。
“我去找他的时候,看他的态度似乎很抗拒学校。”
“他家里头情况复杂。”组长摇了摇头:“他爸名声不好,嗜赌嗜酒,不久前他妈妈跟别人跑了,现在父子俩住在一起,情况还要差些,听说当爹的每天喝醉了酒就跑出去赌博,回来就对着儿子打骂,嫌他读书费钱吃家,现在索性不让他去读书,湛卢这孩子脾气犟得很,见他爸嫌他累赘,自己偷偷跑出去打工,我们老师也去劝过他好几回,硬是不肯回来继续读下去。”
“原来是这样。”
没错,我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倔。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小扈你要多上些心,”组长拍拍我肩膀:
“毕竟是长明的学生,总不能就这样放着,学校总要为他负些责任,学费什么的都能尽量对这孩子放宽些,湛卢也是难得的料子,这么着为难自己,我们这些任他课的老师也是觉得可惜了。”
我点头:
“好的,这件事我会多注意的,组长放心。”
接着跟安源约在一家新开的海鲜馆里,我打算过晚餐后再去西城区那边走一趟。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菜?”
“嗯…黑椒海鲜德国猪手煲、柠檬秋刀鱼、香梗目鱼蛋,对了,有什么甜品?”
“这里有……”
“等会等会,还是上份意粉,”安源手指点点菜谱,冲着我挤眉一笑:“为了保证本大爷今晚上的手感,你还是别吃甜,免得胖了摸起来不够劲。”
我垮起眉毛,苦笑一声。
那侍应小哥有点惊慌的看了我俩一眼,赶紧撤退。
“行了你,也就能嘴上讨个便宜。”
“得,那又怎么着?”安源笑得色情又猥琐:“对了,昨天在红吧认识个雏,质量上乘,你有没有兴趣玩儿3p?”
“别,”我皱眉:“要玩你自己去,我没空。”
圈子里太乱,安源混得成精,什么样出格的都敢玩。我有点不放心:
“你别太过火,要真弄出什么病来看你爸怎么收拾。”
“得了,我家老头子如今七房小妾,连原配都没时间会晤,一人一天,正好轮完一个星期,哪还顾得上我。”安源勾起唇角笑,我一时间默然。
他爸这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旁人大都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不过做小辈,哪里能评头论足,安源跟他妈关系好,心疼自己母亲,心里头一直鼓着气,可他没一点办法,除了能抱怨两句。
我刚想开口打破静寂,听到玻璃砸地“哐啷”一声,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着肉声,对桌突然传来叫骂。
“不长眼的小畜生!”
侧头一看,对面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瘦瘦弱弱,一身侍应打扮,犟着背立在对桌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