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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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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青,你不过去饭堂?快过点了。”有同事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
“楞着干嘛?”
“总部来的考察团还没有来么……”
我转头望着他,怔楞的发问。
“来了啊,刚才在顶楼会议室听工作汇报呢,这会应该散会了。”
“那怎么没过来这边…”
对方一听,笑出声来,大力拍了拍我肩膀:
“嗨,扈青,你都在这边干了好几年,还以为这是跟中学样的逐堂检查?怎么可能,他们才没功夫来咱们这不起眼的小办公室看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喃喃:“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
“他?”同事好奇的凑近了问我:
“谁啊?难道说视察团里有你熟人?”
“不…我只是想确认下。”
他看着我的目光顿时变了,一双眼睛里直冒精光:
“哟嗬,总部派下来的视察团可全都是选的美国那边精英分子,你要真有认识的在里头,那可就发达了!说说看,是谁,到时候也给我介绍下。”
“不,我不太确定…”我一边摇着头,心里愈发的急躁,干脆站起身了就往外头冲,也不顾同事在身后喊我。
跑去会议厅一看,大门紧闭,果然散了场,我一转身,急急忙忙一层一层的去挨间找,现在是中午,都没人。我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直怪自己怎么没早点出来,生怕他们早就走掉,急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有人迎面走来问我。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接待处的秘书,顿时如抓到救命的水草样,急得语无伦次的问她。
“哦,公司要接待他们去附近那家最大的酒店用餐,这会应该都在一楼。”
我甚至来不及多谢她,心急火燎的往外头冲,脚下一个不注意,连着摔了好几个趔趄,差点扭到脚。
这时候电梯还在顶楼停着,我等不及它下来。干脆直接从楼梯下去,从十五楼飞快往下冲,中间不敢歇一口气,等到达一楼时,全身冒汗腿软如泥,心脏都快要从口里蹦出来。
一楼大厅里人很多,全都是陌生面孔,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在里头,个个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相当有派头。
应该就是总部考察团那些人……
我远远站在大理石柱后头,紧张的睁大了眼在人群中逡巡,试图找到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
已经七年了,我还能认得出小孩的面容?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有些神经质的揪着胸口衣领,试图阻止过快的心跳,紧张又期待,全身涌起兴奋的战栗感,这种心情无法言语。
那群视察团代表围在一起,环绕着站在人群中心的那人身边,有说有笑,像是在谈论什么趣事,这样看来,那位应该就是……我费力的探出头,努力想要看清楚中间那位代表的容貌。
好不容易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中心那位众星拱月的,是位秃顶的中年男性,他戴着镶金边眼镜,文质彬彬,正在客气的与周围人议论着什么。
突然间就心底一凉,一阵天旋地转,我倒退几步,差点要晕倒,心底像是被人抽空了,完全了没了力气。
不是他,不是湛卢。
我背过身,无比失落的靠在石柱上。
人群里没有他,我期待了这么久,仍然希望落空。
这时候,身后传来电梯门开启的声音,脚步声传过来,步履稳健有力,那群代表们顿时停下了讨论。
“湛经理来了!”
我听到他们纷纷向出电梯的那人打招呼,听到“湛”这个姓时,忍不住一惊。
“抱歉,刚才有事情耽搁。”
耳边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语声低缓悦耳,这个声音非常陌生,但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回过身,抬眼往那边望去。
那位湛经理高大挺拔,宽肩窄腰,穿着合身无比的笔挺西装,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他正低着头与那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性讨论着什么。
突然间他微微抬起头,对身旁人交代了句什么,顺手拨开挡住眼睛的额发。
我的心几乎吊到嗓子眼。
他面孔白皙,容貌俊朗,明明是深刻立体的五官,依稀可以辨认出当年的轮廓,眼睛依旧温润漆黑,只是整个人都蜕去了当年的青涩稚嫩。他唇边噙着志气高扬的微笑,看起来自信无比。
是湛卢没错。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想要迈开腿,却发现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我急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湛……”我费力的开口,想要大声的喊出小孩的名字,想要让他注意到这边。
奇怪,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我激动到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时,公司老板与另外几个上层走过来,非常客气的与湛卢握手:“湛经理,请往这边走。”
我的顶头上司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弓下身向他致意,为他引路。周围人跟在他身后,湛卢被人们众星拱月的簇拥着往外去。
我没记错的话,湛卢才二十五岁。
突然打了个激灵,我猛然间清醒过来。
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我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与旧皮鞋,每个月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简陋的小公寓里,每天挤公交上班,吃食堂里最便宜的堂食,寒酸无比。
而湛卢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他现在想必过得很好。
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我已经找到他,他的境况非常好,这就足够。
我不用再纠结于湛卢为什么会离开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我甚至已经可以自私的心安,不用再沉浸于影响他没能参加高考的自责中。
知道湛卢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
我站在石柱后面,这个角落毫不起眼,不会有人注意。一直目送着他们所有人迈出了大门,我将头靠在身后石柱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抬起腿,我悄声离开一楼,回到办公室。
下午很早就完成份内工作,我约了客户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里谈事情,于是提前出了办公楼。
到门口时,我抬头看了面前建筑,那家咖啡厅正好在总部视察团中午用餐那家酒店楼顶。
我长吁一口气,走进电梯里。
来得早了一点,等我坐下点完单,咖啡送上来了好久,那位客户都还没到。我端起摩卡,轻抿一口。仍然是我熟悉的味道,只是现在我已经很少再有机会来喝。
“……到时候你们先走。”
“你怎么又——”
背后飘过几句似有若无的对话,声音刻意压低,我却惊得一跳,简直背上寒毛都要竖起来。
那个声音刚才听到过。
是湛卢!
我背后是一道小小的植物架,恰好挡住身后那桌,但是声音却漏了过来。
“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随团回去了。”
“湛卢,不是我说,你这个癖好可真是古怪,干嘛要每隔一个月都回国去老家那边一趟?你母亲早就迁到洛杉矶,家里也早就没人了吧?”
后面那道男声非常陌生,说话那人应该也是年纪轻轻的样子。
“……”
我竖起耳朵听,可是湛卢没有答话。
“我总觉得你像是在找什么人,那人是在你老家那边?”
“原来在……但是据说前几年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那你干嘛每月都特地跑回去一趟?又不一定能找得到,况且现在公司里对你看重,手头上事情那么多,太浪费时间。”
“我不觉得。”
湛卢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揣着许多心事。
“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过。”
我一阵怔楞,心里有些动摇。
那是跟我一起相处了三年,视若珍宝一般养着的小孩。我们已经七年没见过面,而现在,他在距我相隔不过咫尺之遥的地方。
端起桌上咖啡杯,手却颤抖忍不住颤抖。
“哐啷”一声,杯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咖啡溅到我鞋上,我顿时倒抽一口气,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先生没事吧?”
马上有侍应赶过来,走到我旁边帮忙收拾:
“先生没事吧?”
“实在是抱歉…”我一迭声道着歉,蹲在地上去拾那些碎片。我不太会收拾,手上连着被划出好几道口子。
“先生,还是我来吧,您先坐着。”那位侍应非常好心的递过来纸巾,我又忍不住连连向他道谢。
“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我弓下身去用纸巾擦那双旧皮鞋,没有注意身后传来的响动。
面前光线突然变暗,有人走到我面前。
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面前人高大挺拔,西装笔挺,站在我面前立住,好看的眉毛皱着,正紧紧盯住我。
一时间喉咙有些发干,我紧张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的表情我说不清楚,神情像是意外的惊喜,可瞳孔里又隐隐含着愤怒,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跳直线,整个人都像是要僵住。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回头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直起身。
湛卢全身震了震,迈开步伐向我走过来。
“湛…卢…?”
我轻声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紧紧抱住,力气大得几乎让我几乎无法喘息。
登时我就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就着这个姿势,紧紧住我不松手。
“终于找到你了,老师。”
湛卢伏在我耳边,低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