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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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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很浅,受了这点响动,立即就睁开眼,一见着我,他眼睛睁得老大,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
“本来我决定找到你的时候得要好好揍你一顿。”我板着脸,口气冰冷:
“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要外出得跟我报备,一声不吭人就跑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呆楞了半天,嘴唇蠕动着,缓缓挤出几个字:
“国际长途…贵。”
“你…”我声音抬高,突然想起这是在墓碑前,只得把声音压下去,终究无力再斥责他,只得向着他,伸出手:
“来,老师带你回家。”
“不要,我现在…”他为难的皱起眉。
“听老师话,你已经做得很好。”我蹲下身,正对着他面容,认真看着他双眼:
“你的爸爸为你骄傲,我也为你骄傲。”
“可是还没…”他刚刚开口,这时远方零点钟声传来,广阔而渺远。
随即,全城各处爆竹声响起,礼花冲入云端,绽放出无比绚烂的焰火,漫空色彩斑斓,如在梦境。
“你看,到时间了。”我仍旧保持着向他伸出手的姿势:“跟老师回家,咱们过年。”
他久久定住不动,圆而润的瞳孔里,似乎倒映着漫天焰火。
突然,小孩重重点了点头,伸手回握住我:
“嗯。”
我笑开:
“好,回家。”
我想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认定了那个家。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两年过去,家里的产业蒸蒸日上,用我妈的话说,几乎达到了几代一来的顶峰,我爸在这个时候意图将局面扩展得更大,因此也有了更多动作,愈发重用柳桐和其他几个他亲近的手下。
我和安源恢复成正常朋友,柳桐开始对他穷追猛打,并且一举掐断安源所有桃花,为此安源苦恼不已,常常电话里跟我抱怨,怒火漫天指天控地咒骂柳小人。
我依旧单身,拒绝我妈的各种相亲酒会,养着一个别扭小孩,年纪正好一载的差距,我二十八岁时,他十八岁,正在上高三。
小孩读书一直很卖力,也很聪明,始终保持着年纪头号名次,是这届学生里头最有希望的一个。每次校教师会议时,校长总是心满意足拍着我的肩,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
“瞧着湛卢这势头,咱们学校今年出个省状元都是大有可为,小扈,你干得不错,把他给你带着,足够放心!”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笑笑,心里头很得意。
小孩的确非常优秀,不单是我,旁人也早都发觉,因此,我也特别骄傲,当然,我带的那班学生,每个都值得我骄傲,他们聪明,也很可爱,在工作上,我相当有成就感。
稍微情绪有些变化的是今天,离小孩高考还有十几天时间的时候,我开着车,赶往市里某家五星级酒店。
今天是申广远的婚礼。
他终于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这离他订婚那天,中间间隔了近两年。正如众人估测,申广远是天之骄子,他人生一路坦途,一路飞黄腾达,风头正健。
走到店门口时,那对漂亮新人正站在门口,热情迎接。我走上前,打量了新娘一眼,与申广远客气的握手。
“扈青,我盼了好久才等到你来。”申广远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看着我时的双眼温润灵动,真诚恳切得让我几乎不能拒绝。
“那次你订婚时我太忙没能赶过来,这次一定多喝几杯陪罪。”我哈哈笑了几声,松开与他相握的手。
进到包厢,一圈坐着的全都是往日我在单位交好的哥们,我拣了个位置坐下,同他们寒暄闲聊,努力屏蔽外头欢快的婚礼进行曲乐声。
这个时候心里头好像没有原来预想的那么痛,我的表现一直正常,即没有失态也没有露丑,直到那对新人按礼数过来进酒时。
申广远挽着他的新娘进了包厢,他换下了之前那身深黑西装,换上一套质地精良的雪白礼服,我同别人一齐起身时,眼睛紧紧盯着他,丝毫不肯挪到旁人身上,只怕多漏看了一眼。
他笑得温和,动作优雅走到我旁边,举起酒杯。
座上一圈人熙熙攘攘闹腾,非让申广远连敬三杯不可。
“你们这可不厚道,这里有上百桌,要都这么连着敬上三杯,咱们新郎怕晚上都摸不到洞房门。”我开口,豪气万千的拍胸:
“另外两杯我替他喝了。”
“哟嗬,扈大少,没看出来你这么仗义。”
“也行,你要帮广远也成,不过这两杯的容器可得换换,”有人拿过来两个葡萄酒杯:
“两大杯白干,抵新郎两杯敬酒,怎么样?”
“行。”我毫不犹豫答应。
申广远今天不能醉,况且他不擅长喝酒,每次喝醉时都会极其难受,我能挡一点,就是一点。
托起酒杯,我尽量不去看他显出担忧的眼神,扪住气一仰脖全数灌了下去。
“咳咳…咳…”一杯没噎稳,酒液呛到气管里,我弓起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胡乱擦了擦嘴,想必这时脸上已经通红。
“扈青,扈青。”背上被人轻拍着,我回头看,是申广远,他神情间很是担心:
“这一杯有二两多,你还是别喝,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我不在意的摇头,拿过第二杯就往嘴里灌,和着我被呛出来的眼泪,一起咽下肚。
放下杯子时,满堂叫好喝彩,我顾不上别的,只觉得现在头重脚轻,估计脸上已经红到烫人的地步。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还好申广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我突然不想动,趁机靠在他身上,企图多闻一口他身上好闻的青草味道。
刚才被我那两杯酒一激,众人兴致都高起来,纷纷举杯,热闹得很。
申广远扶着我,把我往座位上带。
这是我唯一和他挨得这么近的一次,原因是帮他在他婚礼上挡酒。
鼻子泛酸,心里面像被一千根针细细的扎,密密麻麻的刺痛。
我抬起头,刚刚想开口,申广远突然凑到我颈间,在我耳旁轻轻开口:
“刚进单位那个时候,多谢你的柠檬汁和方糖,以及许多别的事情。”
一瞬间,我像是被闪电劈中,完全不能动弹。
“你…”
他微微笑了笑,睫毛如同两排小扇,面容秀丽俊俏,无比赏心悦目:
“谢谢你,我会一直都记得。”
这时候,我找不出任何词来回答,只能沉默着。
这是……把话说开了?
等扶我到座位上坐好,申广远转身,牵过新娘的手,退出房间,他们背影那么美好,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搭配,
我抬手遮住脸,房间里光线太亮,刺痛我眼睛。
结果原来就是,什么故事都没发生,什么结局都没透露,我深藏的那段卑微可怜的暗恋,无疾而终。
哪来的水滴,打湿我的眼眶?
那天我喝到烂醉如泥,就像我听到申广远订婚消息的那次一样。喝到醉倒在桌前胡言乱语,全没了形象,直到散场,我完全不记得是被谁送回了公寓。
我靠在门上,手无力到几乎抬不起来,勉强摁下门铃。过了一会,大门打开,门口站着高高瘦瘦的小孩。
“湛卢…”我嘻嘻笑了笑,打了个酒嗝,向着他伸出手:“几天没见,你怎么…长得比我还高?”
“你喝醉了。”
小孩语气怎么这么冷冰冰?
我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两膝一软,就往前栽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