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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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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半年到头,临近年关的时候,我却发了愁。
倒不是工作上的问题,我算是尽职尽责,业绩虽不算太突出,这个班带起来也挺有声有色,我很喜欢这批学生。只是呢……
拿着手机,我第十二次叹气。
刚才我妈下了最后通牒,提出两点要求:一、跟他们去国外过年,二、必须带个女友出场。
“怎么可能的事儿,我都几年没摸过女人的手了。”后来我跟安源诉苦,这种时候,这种烦心事也只能跟他聊聊。
“怎么着,把我扫地出了门,这会有麻烦了就惦记着我?”他在那头幸灾乐祸地笑。
“得,我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主意,无非是要跟你吐吐苦水。”
“扈大少,把我安源当垃圾筒了您!”他在那头夸张地大叫: “原来我就这这点形象!”
“那又怎么着了,你不就这么点形象。”
“成,敢情你还记挂着我吓着你家小朋友了,还真记仇,这都过去几个月了!”
“行了行了,”我皱眉:“烦心着呢,你少闹我,说说看,我得怎么办?”
安源呵呵一笑:
“要不找个妞临时压压场子,你扈少如今一不泡吧二不聚会,天天朝九晚五的新好男人,要么呆在个古板学校当先生,要么窝在自家给小屁孩当保姆,这怎么能泡上个漂亮妞?”
“算了吧你,”我搔着大傻的肚皮,它歪着身子,正懒懒瘫在绒垫上,“我根本就不想结婚,这你不是不知道。”
“哪有啥,阳奉阴违呗,明里娶个老婆,暗里私会情人,那也挺滋润。”
“别,我也不想耽误别人大好青春。”
“那你是想怎么着,要不找个伴了跟家里摊牌,等着你爸把你扫地出门?”
“这倒是有可能。”我忍不住苦笑,柳桐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在公司名望越来越大,我爸早就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要真在这会跟他出了柜,说不定当真被他毫不留情扫地出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二奶的儿子反倒上了位,逼得正主儿要下台,这还真是笑话。”安源这时倒是替我愤愤不平。
“也怪我是没用处。”我有点儿垂头丧气:“当时被对家公司骗了,是我害自家子公司被吞了大半,我爸气疯了也是正常,毕竟那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
“不能怪你,你本来就不是经商的料,你爸当时逼着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喂喂,你这到底是安慰还是要损我呢?”
“我看,”他突然就放低了声音:“你还是别耗着了,非要等到申广远结婚那天你才甘心么?”
我当时手就一抖。
“你这么着单恋有啥意思,要不痛快点冲上去把人拐上床,要不趁早死了心,赶紧另外找个挑得上眼的,我看阿昭就不错,次次去红吧时他都缠着我问你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我泄了气:“我也知道该放,只是不管怎么着都…”
那么好看秀气的申广远,对于我来说,他像天神那样,神圣而不可亵渎,我怎么敢对他做出什么非分举动?
“我原来认识你时怎么没见你这样实心眼,真是块石头。”
“……到时候就让我给你找个聪明点的的给带回去让你妈看看,暂时先这么着对付好了。”
“她眼神毒得很,我就怕到时候漏陷。”
“没事,肯定挑个会做戏的给你。”安源顿了顿:“哎,你养的那小屁孩呢?不是说他家里都没人了,过年打算怎么安置?”
“我也愁这事呢,想到时候带着他跟我一块去,又担心我妈乱想些什么,到现在没跟他提。”
“啧,要不放我这?那小家伙脸蛋还挺漂亮,不如让安叔叔来好好照顾他?”安源在电话里咂了砸嘴,语气暧昧,听得我恨不能给他一拳头。
“你敢这么想?那可是未成年的孩子。”
“未成年怎么了?酒吧里多得是未成年就出来卖的。”
“湛卢可是我一手养着的小孩,你要真想对他怎么着,可别怪我跟你动手。“
“别,扈大少,你知道我就爱嘴贫。那小娃娃每次见着我都横眉毛竖眼睛,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哪儿开罪了他。”
“就你那猥琐样儿,我看哪家小孩都要横眉毛。”说完,我一把掐断电话。
坐在沙发上发愁,我搔搔头发,翻了个身,满心烦躁的叹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湛卢推开门从外头走进来,他弓下身子换鞋时我仔细打量着他,这些时间里营养太好,他又处在拔节时期,半年之内他个头窜高了不止一点,原本矮矮小小的孩童样子也变成半大不小的少年样,我几乎能察觉到他全身骨节都在疯狂往上生长。
他注意到我在客厅里,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我起身放开大傻,任它呲溜一下滑到小孩那边讨好谄媚,这是连着好几个月他冒着被大傻连连咬伤的风险坚忍不拔每天替它顺毛的努力成果,因此跟着我好几年的暹罗猫大傻彻底投降叛变,喜新厌旧,毫不犹豫投向小孩的怀抱。
“最后一堂考试感觉怎么样?”我问他,今天期末考试最后一天,考完这门,过几天试卷发下,就要开始寒假。
“跟平时一样。”他的回答言简意赅,眼睛全粘在大傻身上扯不下来。
“那就好,依照你的能力,应该也是照常发挥,不错。”我笑着拍拍他肩膀:
“就照着这个劲头一口气冲到高考,你没有问题的。”
“哦。”他一边搔着大傻下巴,回给我一个字。
这个别扭小孩,到现在还是这样,话少、沉默,让人猜不透心思。我现在也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再没有什么无聊的失落感。
“好了,为了庆贺你考试结束,今天我让阿姨煮了你喜欢的大龙虾,洗过手后赶快来吃吧。”
他一听,腾地站起身,往盥洗室里去。
贪吃是小孩的天性,这点还真是改不了。我往餐桌旁走去,摇头晃脑的感叹。
餐桌上,小孩用手费力掰龙虾壳,吃得满脸都是油,一边扒饭一边往嘴里塞虾肉,忙得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他现在饭量很大,一顿要吃上两三碗。我见状,也只好夹了一小份龙虾,剔好肉再端给他:
“慢慢吃,别噎着。”
他楞了楞,看着我,犹豫了好一会才接过盘子。看着他夹着盘子里雪白虾肉往嘴里塞,我脸上也忍不住漾开笑意,从一旁拿过纸巾给他:
“擦擦嘴巴。”
“唔。”小孩应着,胡乱擦了擦嘴,伸筷子夹了两块虾肉醮上酱,飞快放进我碗里。
“哎?”没料到小孩有这样举动,一瞬间我怔住。
“……”他不说话,只顾埋着头吃,脸上有点可疑的红痕。
“老师,”等一顿饭差不多到尾声时,他抬头问我:“为什么要高考?”
“啊…”他很少向我提出问题,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有点想不通。”
“你原来不是很想赚钱么,等你考上好学校出来工作,报效社会,赚大钱,不好么?”
“我现在也可以赚,”他反驳:“前天有人找我替他代考奥赛,答应给我五千。”
我板起脸,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所以你为了赚钱就答应替人作弊?”
“没,这么做不太好,”他摇了摇头,眼睛亮亮:“你会生气。”
心中那根弦突然被柔软触动,我一时间不能开口。
小孩很乖。
我再次鲜明感受到这点,湛卢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照顾他,虽然耗去我许多心血,但是值,真值。以往时间里常常困扰我的空虚和抑郁,因为这个孩子突然的出现与存在,在这半年内全都消散,我好过很多。
“好孩子。”我拍拍他肩膀:“虽说是你老师,我也不是孔圣人,单独在这里谈,我也不向你灌那些课堂上的大道理,只要你认认真真读书,好好考上大学,找到工作,成家立业,做一个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的人,就挺好。”
小孩,我真是这样认为,我希望你不要被自己父亲那件事情影响,那床蒙着他面容的白床单不会长久的烙在你心上,那天夜里满室的血迹不会永久溅在你脑海里,街坊们或者冷漠或者无情的话语早就消散,我希望你内心里没有留下仇恨的种。我也盼望你不要向我一样,不情不愿走上人生的弯路,搞得自己满身狼狈,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一直这样单纯。
房内一时间默然。
“我不想成…”
过了好久小孩低低的说了句什么,我一时间没听清,再问他时,他闭紧了嘴巴,再不肯重复一遍。
湛卢突然起身冲进自己房门,翻箱倒柜倒腾一番,过了一会出来,别别扭扭背着手向我走过来。
“怎么了?”我觉得奇怪,他脸怎么红成这样?
“……”湛卢不说话,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脑袋上冒出的烟了。
他步子特别慢,一步一步往这边挪,两手紧紧闭在后头,动作僵硬得很。
这小子是怎么着,吃龙虾还上火了不成?我有些担心地起身,想要去给他倒杯水。
“这个,”他突然把手伸到我面前,掌心摊开:“给。”
他小小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支钢笔,铁制,笔端上包着玳瑁,不算高端的货色,却不知为何让我觉得珍贵无比。
小班长神秘兮兮提到的礼物,就是它?
“这个是不用注墨水的,很方便。”他轻声地说,表情腼腆。
“啊?”
“改作业的时候,红钢笔比较好。”他抬头,大概见着我表情疑惑,又补充了一句。
我张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批阅作业时这种细枝末梢的小事,因为太过细微,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文具之类的东西,我自己常常都不记得,这个性格别扭执拗的的小孩,竟然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心口顿时像熨了汤一般的温暖,我忍不住微笑,接过那支钢笔,看着小孩略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神情:
“谢谢你,湛卢。”
我摸摸他的脑袋,这次他没有偏着头躲开,小孩头发短短硬硬,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硬气,但是意外的又有些让我觉得心头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