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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陈酿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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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右拐。”季肖说了一句。
“这大过年的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啊?他现在这是还醉着呢还是因为高烧烧不清醒了?”程笛看着躺在副驾驶上的人,皱起眉头问。
开车的人从中央后视镜看了一眼程笛的表情:“大概都有。”
程笛糟心地呼了口气,靠回了座椅上。
季肖微微侧过头看了眼程笛,他好像还从来没见程笛这样紧张过。
从程笛跟开车的人的交流方式来看,季肖大概知道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程笛口中的发小。躺在副驾驶上的人,从季肖的角度看,只看得到一点侧脸,但已足够惊艳。那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半长的头发随意地垂下,即使是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好像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自由随性。
医生给叶子昂检查完身体,输了液之后,程笛才稍微放下点心,这时他才想起给完全不认识的双方互相介绍。
“他们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发小,他叫张展,躺着的叫叶子昂。这是我同桌,季肖。”
“你好…”季肖和张展互相问好才问到一半,躺着的叶子昂微微动了动手,抓住了身上的被子,嘴里念出了一句:“程笛...”
季肖顿了一下,而后马上回过神继续跟张展打招呼:“…我是季肖。”
“你好你好。”张展也回过神,紧着应了句。
程笛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叶子昂轻声叫了他一句,倒让他想起了他在车上没问完的话,于是他又问张展:“他为什么喝酒?这大过年的你带他喝什么酒啊?”
张展顶着一张千古奇冤的脸:“不是,我带他?怎么就是我带他了?”
叶子昂做事分寸感极强这件事,他们两个都清楚,无须多言,于是程笛直截了当地反问了一句:“那不然呢?”
张展从小就是这两个人的背锅侠,这事儿他习惯了,索性他自暴自弃地一点头:“成,我...”
“程笛...”叶子昂又轻声念了一句。
张展扫了一眼季肖,然后看向叶子昂,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叶子昂紧紧抓着被子的手,说了一句:“程笛在这儿。”
不知意识模糊的叶子昂是不是听清了张展说的话,蹙着的眉头竟真的慢慢舒展开了,脸上多了几分安心,手也缓慢地松开了被子。
季肖心里有些说不清地堵,他脑子里竟然一遍一遍地闪过他妈妈的样子,他自知不能再将思绪发散下去,于是强行把自己从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剥离出来,低下头看了眼时间,然后说:“啊那个,我先回去熬点儿粥,一会儿他醒了也得吃点儿东西才行。”
“啊对,”季肖一说,程笛这个神经大条的才想起来他们是去买菜的路上遇到他们两个的,“我们本来是要去买菜的,那我也…”
“没事。”季肖打断了程笛的话,“你在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季肖说完,朝张展点了下头,然后马上转身走了。
张展看了眼已经走到门外的季肖,看了眼还在望着季肖背影的程笛,又看了眼还没清醒的叶子昂,来回来去看了几遍,才清了下嗓子:“咳,他这,是不是生气了?”
程笛被张展的声音打断思绪,收回目光坐在旁边床上,大咧咧地来了一句:“谁生气?生什么气?”
“……”
算了,当他没说。
大概是季肖熬的粥味道太香,一直处于神智不清状态下的叶子昂,在季肖回来之后没一会儿就醒了。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靠在旁边床上的程笛。
他张口没说出话,嗓子疼得厉害,缓了一下才问:“弟弟怎么在这?”
叶子昂一说话,他们才发现叶子昂醒了,张展赶紧起身去叫医生。等医生检查完,靠在床头的叶子昂算是完全清醒了,这才看到了程笛身边的人。
“啊对,还得再介绍一遍。”程笛自顾自地叨念了一句,然后说:“这是叶子昂,这我同桌,季肖。”
季肖礼貌性地点了下头:“你好。”
叶子昂看着季肖笑了:“你好,程笛经常提起你。”
“哈?我有吗?”程笛马上来了一句。
叶子昂看着程笛点了点头:“有啊,可能你不记得了。”
程笛脸上挂着几分压不住的开心,点了点头:“行吧。哦对,”他从桌子上拿过季肖熬的粥:“你先喝点儿粥,医生说你吃不了别的,胃也不能空着。”
叶子昂看着程笛手里的保温饭盒,觉得这应该不是买来的,于是顿了顿,说:“这粥…”
“我同桌熬的,怎么样,厉害吗?”程笛一边扭开盖子一边贫了一句。
叶子昂看向季肖,露出了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谢谢,麻烦你了。”
季肖也同样回了个礼貌的微笑:“没,正好我家就在这小区。”
张展感觉到空气中有几分微妙的气息,这气息大致来自季肖和叶子昂,但程笛这个导火索还浑然不觉。张展一边糟心地看了一眼程笛,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让气氛活跃一点,然而程笛心大如天,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张口来了一句:“要不要一起过个年?”
张展:“……”
他的脑汁不值钱。
叶子昂顿了一下笑了:“不了,我吊完水就走了,展哥还约了其他朋友。”
程笛点了点头:“成,但不能再喝酒了啊,我还没问,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喝成这样?”
叶子昂看了眼张展,笑着说:“可能是喝了假酒,张展那朋友带的。”
程笛回过头,脸上顶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白了张展一眼。
当背锅侠这事儿张展已经习惯了,他身边经常冒出各种莫须有的朋友,从小给叶子昂应付父母,长大给叶子昂应付桃花,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用他来骗程笛。
现在的叶子昂是如何笑着也好,如何对着程笛云淡风轻地扯谎也罢,都抹不掉张展脑子里昨晚那个伶仃大醉的叶子昂,印象里,那是叶子昂第一次喝成那样。
张展和叶子昂走后,从那医院到菜市场,再到季肖家里,程笛感觉到季肖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他在别人那丢的神经大概是都用到了季肖这,单独相处的时候,季肖有一点情绪波动他都能发现。
程笛前后思索了一番,大致清楚季肖是怎么了,但他不敢确定他猜得对不对——季肖应该是因为叶子昂产生了情绪波动。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原因呢?
这个中原因程笛想深究又不敢深究,想去相信又没有那么强大的自信。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其实因为从小没有父母陪在身边,安全感缺失有些严重,又有些不大自信,所以即使他想问问季肖是不是因为叶子昂他们过来不开心了,也问不出口。他怕季肖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怕季肖觉得他那样问莫名其妙。
程笛左右思量了一路,也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跟季肖开口。直到回家后季肖做好了一桌饭菜,程笛才决定就此翻页,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让季肖开心这件事儿上来。
季肖做的菜也真的让程笛将所有事都抛之脑后,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这也太香了吧,我同桌怎么什么都会?”
“你先尝尝,看合胃口吗。”
“合胃口合胃口。”程笛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椅子上,“它怎么可能不合胃口。”
“诶?”
“怎么了?”季肖问了一句。
“这个菜啊,”程笛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说:“怎么有一股男朋友的味道?”
季肖本来屏住呼吸在等程笛的评价,结果程笛张口来了这么一句,他当即从鼻子出了口气,白了程笛一眼:“贫。”
程笛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笑了半天直起腰:“诶认真的,同桌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啊,之前你不是都问过了。”季肖说了一句,而后顿了一下:“那你呢?”
“我也没有啊,你不也问过了。”
季肖点了点头:“也难怪,谁喜欢你你都意识不到,自己硬是要把桃花树斩断,能有什么办法。”
程笛顿了一下,想起了他刚刚决定要就此翻页的事,清了下嗓子,说:“谁说我意识不到,我清楚得很,连叶子昂这种开玩笑的我都意识得到,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季肖听到这里也顿了一下:“你觉得叶子昂是开玩笑的?”
程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啊是啊,他就是开玩笑的。他从小就这样儿,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儿,认识我们的朋友都知道他不是认真的。”
季肖见程笛一脸坦然,好像他说的事人尽皆知,他就没再说下去,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概季肖习惯了将情绪藏于心底,而且对这件事他有自己的认知,所以这会儿即便是程笛这样说,他的反应也没有大到能让程笛发现什么。
把悬在心头半个上午的事情说清楚,这才算是真的翻页,程笛也轻松了起来,一边不停地跟季肖贫嘴一边吃完了午饭,贫嘴中还不忘夸赞季肖厨艺精湛。
“会包饺子吗?”季肖一边洗碗一边问了一句。
“不会。”程笛大言不惭地应了一句,然后又说:“但我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
季肖笑着白了他一眼:“成,那一会儿教你。”
“过年要团圆”,这句话在程笛心里和一句空洞的口号没有什么差别,他对团圆这两个字的理解也没有多深刻,于他而言,过年的时候只要张展和叶子昂不被父母圈在家里,能出来跟他一起吃顿饭,就算是他认知里的团圆了。
他刚满五岁他爸妈就把他扔给保姆出国了,他不知道和爸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感受,不知道和家人一起包饺子的感受,更不知道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饺子的感受,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过年一定要团圆吃饺子——但今晚他好像知道了一点。
虽然只有他和季肖两个人,但他看季肖和面的时候,看季肖拌饺子馅儿的时候,被季肖一步一步教会包饺子的时候,他大概清楚了,为什么吃饺子会成为过年的一种习俗——大的显得有些空旷的房子里,只占了一个小角落的两个人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把饺子馅儿包进一张张面皮里,这时候程笛才感受到,团圆二字并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生于心底,实在温暖,是能感受得到的东西。
晚上和季肖一起看春晚的时候,程笛心里竟真的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他第一次知道吃饺子看春晚是这样温暖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知道,温柔是这样能够催人泪下的东西。
以后的程笛回想起来,这个年也会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团圆”年,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包的饺子实在是丑得难以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