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陈酿9 ...
-
季肖才回学校一个小时左右，就晚间休息了。他赶忙走出校门打了辆车，到家的时候见他妈妈正在厨房做饭，他站在门口微微松了口气。
“肖肖回来啦。”他妈妈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说了一句。
“嗯嗯。”季肖换好鞋走进厨房，“我来吧妈。”
“没事不用，你出去休息一会儿，几分钟就好了。”他妈妈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西红柿和鸡蛋一边说了一句。
今天的厨房没有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而是飘着饭菜的香味儿。季肖看着他妈妈忙碌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回到了小时候。
“好了好了。”那女人熟练地关掉了火，拿出盘子将西红柿炒蛋盛了出来。
“嗯。”季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帮着他妈妈把碗筷收拾到了桌子上。
那女人刚坐下吃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放下了筷子，问了一句：“肖肖，你爸爸呢？爸爸不回来吃饭吗？”
季肖一顿，然后马上笑着说：“嗯，我爸他，加班嘛，没时间回来吃饭。”
那女人似是怔了一下，而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笑了，静了几秒钟，她又问：“肖肖有没有喜欢的人？”
季肖正夹菜的手停了一下，从微微弯起的眼角流露出点点温柔。
那女人看到季肖的反应后，本来脸上挂着的一点笑淡下去了，说了句：“不可以哦。”
季肖抬起头看到那女人的脸的时候，他脸上的笑顿时凝住——那女人目光不清澈，甚至有些呆滞，但呆滞里又刻着不容人拒绝的固执。
季肖清楚他妈妈病情发作的时候不准人说‘不’，这会儿他妈妈虽然没有发作，但说到底她是个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于是季肖半秒都没有犹豫，就在有些僵住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嗯，没有，肖肖没有喜欢的人。”
那女人听了季肖的话，神色缓和了一些。她低头吃了几口饭菜，然后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没有人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任何人都会离开的。”
季肖听着他妈妈说的话，没有做声。
“你说是不是？肖肖。”那女人忽地将目光转向季肖，问了一句。
季肖顿了一下，答：“嗯，是。”
那女人似是很满意季肖的回答，于是点了点头继续说：“人活着啊，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谁都不值得信任，因为任何人都会离开你的，没有人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季肖低着头，没有回应他妈妈的话。
程笛站在校门口往远处望了望，大概前面不知道多少米的地方有一团黑色，凭他多年敏锐的直觉，那一定就是叶子昂的车了。他眯着眼睛走过去，果然。
程笛熟练地拉开后排车门：“怎么样，眼神儿好吗？”
坐在副驾驶的张展朝程笛竖了个大拇指：“停这儿您都看不见的话，那您就不是近视了。”
——您是瞎。
张展没说完整，但程笛已经很好地会了意，他从后面伸手锁住了张展的喉：“那你说说是什么？”
“那，那不是近视，就是视力好呗，它就只能是这个。”张展十分懂套路地来了一句。
程笛抬手给了张展一下，然后懒散地靠在了座椅上：“去哪儿吃？”
季肖在被他妈妈再三警告不能信任任何人之后，总算出了家门。他上了停在家门口的车，坐在驾驶位的依旧是那个还残存着些熟悉感的陌生人。
“你妈妈，还好吗？”坐在驾驶位的男人问。
“还好。”季肖从前挡风玻璃望着外面，“还算稳定。”
“医生说，她是晚期。”剩下的话那男人没有说下去，静了半晌，他继续说：“剩下的日子，还是在家里过得好，她不能见我，就要辛苦你一点。我把那个跟你妈妈很合得来的王阿姨找回来了，之后她会照顾你们，也好在你上课的时候照顾你妈妈，有任何问题随时跟爸爸说。”
“嗯。”季肖依旧望向窗外，面无表情。
那男人不意外季肖的反应，因为有太多事季肖不知道。但如果这样能让季肖的心完全偏向他妈妈，能让他基于心疼而对他妈妈更好一些的话，那不解释也罢。
季肖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晚自习已经上了一半。他走进教室，程笛却没在座位上，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了看，这次没有程笛的消息。
教室安静得让季肖觉得他自己的呼吸声都吵，他一遍遍看着卷子上的数学题，却一个字也没过脑子。他攥着笔的手渐渐收紧，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妈妈的样子，那些他从来都是有意避开的话这会儿不断地窜进他的脑子里。
季肖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脑子反而更昏沉了。季肖不想面对，但他隐约感觉到，那个长在他血脉里的，一直被他压抑着发育的东西，开始生长了——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程笛也没有出现。
季肖到了家，见他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笑了：“妈，我回来了。”
“放学啦，累不累？”他妈妈也看着他笑了。
“不累。”季肖一边换鞋一边走进来，路过厨房的时候见有一个中年女人在里面忙活，他叫了声：“王阿姨？”
“诶，回来啦，饿不饿，王阿姨给你做点儿吃的。”那女人一边洗着碗一边笑着问了一句。
“没事，不饿，您忙吧。”
这个王阿姨，还是他小时候那会儿家里的保姆。这么多年没见，王阿姨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眼角多了几条皱纹，却也没显老，反倒更温柔了。
季肖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安心。那背影好像能带他回到童年，回到他每天在爸妈怀里撒娇耍赖的日子中去。
季肖洗完澡习惯性地打开冰箱想吃些冰的，然而今天他打开冰箱，手却顿住了。他反复确认了几遍，上下又找了几遍，才喊了一句：“王阿姨，您看到冰箱里一个透明的小盒子了吗？”
王阿姨闻声走出来：“什么透明小盒子？”
季肖指了指冰箱里一处空着的小角落：“就是放在这里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了一块雪。”
王阿姨似是回想了几秒钟，然后一拍手：“今晚上我看你妈妈拿了一小块雪，我当时还想现在又没下雪是在哪儿弄来的，然后…”
还没等王阿姨说完，季肖转身走到客厅：“妈，你动我放在冰箱里的小盒子了是不是？”
正看着电视的女人转过头，见到季肖表情的时候脸上的笑突然凝住了，继而有些胆怯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肖肖…”
“您是不是动我东西了？您经过我同意了吗？”知道那一小块雪现在肯定已经化成水蒸汽了，季肖也有些无所顾忌了。
那女人怔愣地看着季肖，几秒后突然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这阵势吓了刚过来准备劝季肖消消气的王阿姨一跳。
那女人一开始尖叫，季肖才猛地缓过神儿来，他妈妈现在受不了他这样说话。他马上把自己堆积的情绪收起来，走过去抱住了那女人：“妈对不起，我不该凶您，您别怕，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了，对不起。”
那女人一把推开了季肖，转过身去捂着耳朵将自己缩成一团，身体还有些发抖。
季肖马上起身到他妈妈面前，跪在沙发边：“妈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怕，我不会再那样跟您说话了。我是肖肖，是你的肖肖，我不走，不离开您，您别怕好不好。”
那女人只捂着耳朵低着头浑身发抖，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季肖说的话。
季肖试探地拉了拉那女人的手：“妈…”
他的手被那女人一把甩开：“走开！”那女人厉声尖叫了一句，继而在嘴里小声念叨：“都走，都走好了。反正谁也留不住，谁也留不住。”
季肖看着眼前还在发抖的女人，一股艰涩的疼涌上心头，那痛感和今晚堆积在他心里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硬生生让他掉了眼泪。
他声音有些发抖：“妈…对不起，我不会离开您，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刚刚是我错了，我…”
“肖肖…”那女人听到季肖的声音后，慢慢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抬起头看着季肖，看了几秒后，她抬手轻轻给季肖擦脸上的眼泪：“肖肖不哭。”
季肖马上抬手抹了下眼泪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拉住了那只正在给他擦眼泪的手：“妈，妈您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那女人似是思考了几秒，摇了摇头：“发生了什么？肖肖为什么哭？”
季肖马上摇了摇头，看着那女人笑了：“没事儿妈，您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那女人点了点头。
“那肖肖陪妈妈去洗漱，然后再去睡觉。”季肖又擦了下眼泪，拉着他妈妈起来。
“好。”那女人点了点头，应。
“我操，我手机没电了。”程笛点了下屏幕，见屏幕没亮才反应过来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了，他马上抬起头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叶子昂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
“我操，我忘给季肖发消息了，完了完了完了。”程笛一边说着一边去包里翻充电宝。
“发消息干嘛？”叶子昂问了一句。
“告诉他我为什么没去上晚自习啊，聊天聊太嗨我给忘了。”程笛翻了半天包，也没找到充电宝，“你们带充电宝了没有？”
叶子昂和张展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那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程笛说着拿过叶子昂的手机，用指纹解开了锁，点开电话输入一串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程笛打了三通，都是无人接听。他放下手机回想今天季肖跟他说的话，会不会是家里的事儿还没解决完？
叶子昂见程笛出神出了半天，到程笛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程笛缓过神：“啊没事，就是忘给季肖发消息了。”
“怎么您老人家现在翘个课还要跟同桌汇报一声？”张展靠在椅子上打趣了一句。
“我之前答应他不翘课了来的。”程笛把手机放回叶子昂手边。
叶子昂笑着说了一句：“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有这么在意的人，你交个实底儿，你是不是对你这个同桌有其他想法。”
程笛被嘴里这口正咽下的果酒呛地咳嗽了半天：“咳，咳咳，咳，什么啊，什么想法，没有想法。”
叶子昂晃了晃酒杯里的酒，笑着点了下头：“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陈酿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