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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潮湿 ...

  •   两个人本来应该是十八号见面,再一起回留泉的,但是十七号晚上齐泽成就去找何洵的。

      不为别的,何洵这小兔崽子又喝酒了,在电话里醉醺醺地说叔叔接我回家。

      齐泽成开着车,手握着方向盘握得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脸上的愠怒都要绷不住了。

      年纪轻轻怎么就养成了喝酒这种嗜好?他才二十五,就这么糟蹋身子?连命都不要了?

      他真是翅膀硬了,管都管不住,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怕自己了,别说听话了,现在都是他说得自己开不了口。

      口才了得啊,这几年没白混。

      齐泽成到了一家高档餐厅,把车停了就步伐匆匆地进去,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坐在旁边台阶上的何洵。

      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头低着,看上去既乖巧又可怜,齐泽成想起他小时候就喜欢这样坐着跟自己说话。

      齐泽成心中的怒火跟浇了一盆冷水下去似的,顿时就灭了,只留下些微的火星子。

      何洵听见脚步声后抬了下头,看到齐泽成后弯着眼睛笑:“我小叔叔来接我了。”

      听着丝毫未醉。

      齐泽成站在他面前,看他表情无常,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然后那堆火星子又跟丢了一把干柴进去似的,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出来:“你装醉?”

      身上没有酒气,说话清晰,眼神清明,这哪是电话里醉态的样子?

      被戳穿了,何洵也没继续装,站了起来:“我没醉啊。”

      齐泽成转身就走,被何洵拉了一下。

      “应酬,难免要喝点儿,我没开车。”

      那只爪子抓着齐泽成的手臂不松,越抓越紧,齐泽成回头一看,他看上去是没醉,做的事却大胆狂妄。

      齐泽成淡淡撤回视线:“走吧。”

      何洵的手这才拿下来,跟着齐泽成上了车。

      “本来有人送我的。”

      何洵系上安全带,看着齐泽成的侧脸补充道。

      “我们公司的同事,比我还小呢,刚毕业的应届生,真年轻。”

      “长得也挺好看的,一口一个‘哥’地叫我。”

      “我怀疑......”

      “话多。”

      齐泽成淡瞥了他一下,说了两个字示意他闭嘴。

      何洵装傻,继续说:“可我想让我小叔来接我。”

      见旁边的人不说话了,何洵勾了下唇角,往他那边凑了凑:“叔叔,我今天回家吧,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省得你明天再去接我。

      这话说得不靠谱也说得故意,何洵租住的地方离那边左右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回家这种事还要问一下齐泽成。

      齐泽成自从那日给何洵做了饭以后就时不时住在那边,而且明天要一起回老家的话,齐泽成必然要回来住的,这些何洵都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话。

      “行吗?”

      何洵又问。

      齐泽成虽没说话,但何洵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

      车子驶出去好远齐泽成才缓缓开口道:“那本来也是你的家,你回家不必问我。”

      他说得有分量,何洵接过他的眼神后摇了下头,随意说:“那可不一样了,我啥心思你又不是不明白。”

      这心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最近谈得少了,但一谈起来两个人总会适时沉默一会儿。

      到了小区,何洵对齐泽成说:“你先回家,我拿了东西就过去。”

      齐泽成转了下方向盘,跟没听见似的,直接问:“哪一栋?”

      “12。”

      何洵也顺着他的话说,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何洵住的地方也是在顶层,只不过房东并没有把阁楼打通,他下来的时候看到齐泽成靠在车上,一条腿微微弯曲着,另一条伸直,腿依然是修长的,姿势跟以前接自己放学的时候一样,但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跟以往还是有些不同。

      以前齐泽成也是成熟的,但成熟得更有活力,此时他却显得有些严肃,或许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他的面相比之前要沉一些,多了一份不怒自威的感觉。

      就两步路的距离,何洵也没上车,齐泽成自己开车去地下车库了。

      齐泽成比他到的早,何洵到家的时候门都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来然后关上。

      家里有人定期来打扫,每个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摆设什么的都跟以前一样,何洵推开自己那个房间,看了一眼,转过头对齐泽成说:“叔,你还挺念旧的。”

      齐泽成上楼拿了换洗衣服,没理会他这话,进了浴室。

      回来第一夜就能听到齐泽成洗澡的声音,还真刺激。

      何洵把东西放到自己房间里,然后倒了一杯水,晃荡到客厅那块地毯上,坐下来听水声,跟以前一样,脑子里瞎琢磨着齐泽成洗澡的步骤。

      只是他还没琢磨完,齐泽成就开门出来了,顶着一头湿发,一抬头就看到何洵盯着看。

      齐泽成拽过来一条毛巾,背对着何洵擦头发,说:“还等什么?明天要早起。”

      何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小齐叔,你现在洗澡这么快啊。”

      他走过齐泽成身边,沐浴露的味道开始变浓,急冲冲往他鼻腔里钻,还有浴室里留存的热气,他闻着,感受着,嗅觉和触觉都尽情释放着,心软塌塌的,看着齐泽成宽阔的后背和下面的窄腰和长腿,突然就失了力气。

      见他没动,齐泽成这才转过身子,问:“怎么还不去?”

      何洵不着痕迹地拉回视线,呼噜了下自己的头发后进屋拿衣服。

      “这就去。”

      客厅外面有一个阳台,何洵洗澡出来的时候齐泽成坐在那里,门开了一半,外面的风裹着丝丝热意吹了过来。

      何洵拎过一个小板凳,把阳台上的门开到最大,人坐在了齐泽成身边,只不过齐泽成的椅子高,两个人坐下之后还是差了好大一截儿,他还是要抬着头看齐泽成。

      阳台上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夜色和客厅里的灯光映着,照得人轮廓模糊。

      他们正对着的是江水,夏天的晚上总是很热闹,这个时间了还是灯光通明,江上的船只辉煌一片,远处的山头上也有星星点点,潮湿的江水气息时不时袭过来一阵。

      齐泽成往何洵那边看了一眼,何洵正地头摆弄着手机,屏幕上的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

      “也是住八楼?”

      齐泽成问他。

      何洵抬头的表情有些迷茫:“什么八楼?”

      “你住的地方。”

      齐泽成在楼下等他的时候一直抬头看着,算着时间,八楼的窗户露出了灯光,一会儿又灭掉了。

      “噢,”何洵继续低头翻看着手机,“是八楼,连我睡的那个房间都是跟这里对应的。”

      齐泽成看他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也就把话题留到这儿了,继续看着外面的灯光和夜空。

      夏夜里的隐隐约约的蝉鸣,旁边何洵划拉手机的声音全被放大了。

      齐泽成突然感受到了燥热,起身就要回去。

      “小齐叔,”何洵抬眼看向他,“先别走,看看这个。”

      他把手机举到齐泽成面前,齐泽成低头一看,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裹得严实,分不清是谁,浑身的登山设备,只露出一双眼睛,仅凭这双眼睛,齐泽成还是认了出来。

      那双眼睛他最熟悉不过了。

      齐泽成又坐了下来:“这是在哪?”

      何洵拉着小板凳往他那边移了移:“在非洲,乞力马扎罗山山脚下。”

      自己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不容易闻到的,但何洵一个动作下来,那味道相混着挤进了自己的肺部,似乎浓郁得不像话。

      齐泽成没接何洵的手机,何洵只好一张一张地给他翻着看。

      “这张是黎明前的草原,没有太阳,也没有月光,”何洵画着手机屏幕,沉浸往事中,跟齐泽成说着自己的那几年,“这张是在坦桑尼亚草原,搭乘热气球。”

      “不过降落的时候很颠簸,落地的时候还被颠起来一次,体验不好。”

      那是一张何洵的照片,皮肤比现在黑多了,表情有些痛苦,看上去像个乡村野小子,齐泽成看到后笑了一声。

      笑声微弱,但在他旁边的何洵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春节的时候,公司里的人一起包饺子。”

      好像是何洵在非洲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公司里一起外派的同事在餐厅里,跟着厨师包饺子。

      何洵擀面皮擀得圆,厚度合适,可他还是不会包,包出来的饺子都不成形状,遭人嘲笑。

      照片上的几个人穿得喜庆,笑得灿然,何洵站在最外面,轻轻笑着,看着十分清瘦。

      “还有这个,”何洵突然绷不住笑了,“出国前和出国后的对比,是不是挺明显的?”

      齐泽成看着照片上的人,同样的穿着,同样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保持一致,可是那肤色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怎么就晒成这样了?”

      齐泽成闷声笑了,眼中拘着笑意。

      “那边紫外线高,我也不防晒,还经常出去,黑得快,”何洵接着说,又疑惑问齐泽成,“你不觉得黑点儿看着硬气多了吗?”

      何洵天生白,五官长得又清秀,再加上体质弱,怎么看怎么柔弱,他还暗地里较劲儿,非得变黑些不可。

      齐泽成也白,但他五官硬朗,再加上身体强壮,看着总比何洵更有气势。

      “黑小子,”齐泽成笑着,摇了下头,“硬气怎么能从肤色看?”

      何洵哼哼两声,不在意地说:“反正看上去有男人味儿多了,”说完又觉得可惜,“回来后又变回来了。”

      “这样也挺好。”

      齐泽成接道。

      何洵不划拉屏幕了,听了以后眨了下眼睛:“哪样?”

      齐泽成不愿意说了,扫了一眼何洵没说话。

      手机屏幕的灯熄了,何洵又把它按亮,找出一张照片给齐泽成看。

      “你看。”

      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齐泽成疑惑地看向他,何洵却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看。”

      齐泽成猜不出来,但也挤破脑袋想了一下:“晚上?”

      “差不多,”何洵看着屏幕,然后又看了下此时的夜空,“那时候失眠,睡不着的时候拍的,是我窗户外面的夜空。”

      他有一个专门的相册,里面全是这种黑乎乎的照片,何洵每失眠一次就要拍一张记录下来,当时还自我调侃说看最后能拍多少张。

      那些照片有些黑咕隆咚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有些还是带着星星的。

      “拍了不少,后来就形成习惯了。”

      何洵说着,调出相机,对着夜空拍了一张,然后说:“在那边的时候算着日子,什么时候能回去。”

      “到那里第一天我就后悔了,”何洵关上手机,吹着风,“太远了。”

      “离得太远了。”

      何洵重复说。

      那个地方离中国将近两万公里,何洵自我安慰的方式很统一,看看天就好了,他好歹是和齐泽成共处一个天空,说不定哪天半空中漂浮着的微尘就是从遥远的家乡过来的。

      这种自我安慰的方法还有一个名字,自欺欺人。

      齐泽成的嘴唇动了动,看着依然清瘦的何洵,最后也没能说出话。他说不出来,话压在心口,想说一句“辛苦你了”也咽了下去。

      “叔叔也是这样吗?”

      何洵问他。

      一双清澈的眸子隐在昏暗的夜色下,借着这气氛,齐泽成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否认。

      “我知道,”何洵扭过头,伸了下双腿,说完自己都笑了,“所以我回来了。”

      齐泽成在黑夜里和何洵对视,那眼神,似乎能将这漫天黑夜烫出一个洞来,烫到齐泽成心缺了一块儿。

      晚风继续从远处的江边吹过来,潮湿、闷热。

      两个人一高一低安静坐着,身上的味道相同,各怀的心事也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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