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69、激他

　　齐泽成靠在外面的墙上，一条腿微微弯曲着，大衣随意搭在肩上，无名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烟，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稍带着略重的呼吸声。

　　晚上天色昏暗，烟上的火星时不时掉落一点儿，掉落到一半就灭了。

　　何洵一出来便被人喊住了，喝了酒的脑子跟生锈的齿轮似的麻木转了一下，待他转头看向那人时，一股力气拽着自己往前走，身后几个人哎哎叫了几下，齐泽成回过头，说：“我来接何洵回家。”

　　林楚学率先反应过来，推着高致看人，接道：“好的。”

　　“何洵他小叔？来这么快。”

　　高致含糊一句。

　　齐泽成对他们点头示意自己先走，然后回看正一脸懵懂盯着自己看的何洵，眉毛拢到一半又展平，手上力气加大了点，半拖着何洵去了停车场。

　　没人的时候，齐泽成低声说了一句：“第二次了。”

　　齐泽成没有费多大力气便让何洵乖乖坐进了车里，因为何洵清醒之后完全是顺着他的气力往前走。

　　“不止。”

　　何洵回答说。

　　他喝酒次数可不少。

　　“喝醉以后来接你，这是第二次了。”

　　齐泽成侧过身，长手一捞给何洵系上安全带。

　　“你不用接我，我没醉，打个车就回去了。”

　　何洵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拨，露出额头，眼睛半睁着，看着就要睡着了，两只手微微上抬，方便齐泽成给他系。

　　齐泽成给他系好之后抬眼看他，何洵眼珠往下，俩人视线一相碰何洵又抬了上去。齐泽成没说话，坐正以后把车开出去好久了才问：“有酒瘾了？”

　　这小子喝酒挺来劲的，上次打电话还听到他跟别人约酒。

　　何洵反问：“你有烟瘾？”

　　齐泽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闻到了味道了？”

　　不光是闻到味道了，何洵还撞见过好几次，几乎每次见齐泽成的时候对方都会抽烟，就刚刚齐泽成不也正在抽烟，看到他的时候就把烟给掐了。

　　何洵嗯了一声，酒精上头，并不太想说话，只是今天他的委屈上来，劲劲儿的，总之就是不太好受，于是又接了一句：“小心肺，老烟枪迟早出问题。”

　　耳边顿时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何洵被弄得莫名其妙，秀气的眉毛拧了一下，嫌弃往旁边看了一眼。

　　“喝得还开心吗？”

　　齐泽成问他。

　　“开心。”

　　何洵恹恹回道。

　　“吃饱了？”

　　“吃饱了.......你到底，”何洵忍无可忍，冲过来问他，“想问什么？”

　　今天齐泽成怎么会突然过来接他，他心中有疑问，但是没去深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我晚上没吃饭。”

　　齐泽成看着前方的路，车内昏黄的灯光找到人脸上，像温暖的璞玉，光影时深时浅，将人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怎么没，”何洵立即就想到了于岁跟他说过齐泽成之前胃炎住过医院，但依旧没有问出口，话说到半截就改了口，“你饿的话就去吃饭，我能自己回去。”

　　齐泽成含有深意又颇为可惜地看向他，然后说：“你吃饱了那就算了。”

　　绿灯亮起，齐泽成继续开车前行。

　　何洵懵了圈。

　　“什么？”

　　何洵问他，自作多情的事情他没少干。

　　齐泽成丢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的表情，这表情代替了回答，何洵眼睛一瞥，看向了别处。

　　一大早上的期待到了晚上得到了回应，说不开心那是假的，当然感到意外也是真的。

　　外面的风很柔，齐泽成的车行得不快，何洵拧着手指，不着痕迹地看了下齐泽成。

　　可是想着想着他心里的那份开心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不解和不甘心。

　　刚才说话凭着酒劲，说话不怎么顾虑，此时听到齐泽成这样说，何洵还是懂事地对他说：“小齐叔，你也知道我不怎么过生日的。”

　　“你生日我没忘，以前也没忘。”

　　车子顺带着的风持续吹进来，何洵的头发被吹乱了，他伸手捋了一下，没明白齐泽成这话的意思。

　　一见到何洵沉默齐泽成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齐泽成有心要说什么，但一直嘴挺硬，这个时候对上何洵又有些无主了。

　　“小齐叔，都过去了，我没在意这些，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倒是何洵接着说话了，齐泽成如玉般的脸此时像是冰凉着，眼皮未抬，嘴角微微上挑，但那并不是一个表达愉悦的表情。

　　“而且小齐叔，理发那天的事情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担心了。”

　　“我们那天说什么事了？”

　　齐泽成这时开口问道，可话里的语气又不是真的在询问。何洵被噎了一下，看向齐泽成，缓缓开口：“只把你当叔叔这件事。”

　　果然，齐泽成没再继续问，何洵用虎牙磨了下自己的舌头。

　　“只把我当叔叔？”

　　齐泽成重复问了一遍，何洵连忙回道：“嗯，反正你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车子突然刹住，得亏是有安全带何洵才不至于从车座上冲出去。

　　“我什么时候要你给我养老送终了？”

　　齐泽成平淡地问他。车子这样停在路上不安全，齐泽成又把车子启动，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

　　“应该的。”

　　何洵接了一句，齐泽成冷哼了一声。

　　“当初你把我从留泉接到这里，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为了我外婆，觉得照顾我是应该的。”

　　的确是这样，齐泽成没法去否认。

　　乱套了，全乱套了，事情又回到了一开始，想解决都解决不了。

　　齐泽成烦躁地把车窗全部降下来，回道：“我不用。”

　　“小齐叔，”何洵喊他，“我就应该那样做。”

　　“那样是怎么样？非要给我养老送终？我才三十六！”

　　齐泽成逐渐暴躁，话说完又把音量减弱：“我不用，别这么操心我。”

　　“你当初说这世界上就我们两个是亲人了，你是我叔叔，这关系断不了。”

　　何洵平静下来，被风吹了一路脑子也清醒了，手臂杵着车窗内侧，打算着以后两个人的相处之道。

　　“那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车速变快，齐泽成打着方向盘，手痒地想去摸烟。

　　“亲属关系。”

　　何洵一字一顿地回答。

　　齐泽成的呼吸声逐渐变重，最后车子打了个弯连连开出数十米，停到了路边。

　　何洵再看向齐泽成的时候，齐泽成已经掏出了一支烟，放着手指间转动着。

　　“你抽吧，小齐叔。”

　　他知道齐泽成有烟瘾，现在肯定是想抽一根了。

　　齐泽成锁着眉，继续转动着那支烟，随后把烟甩到一边：“我不抽。”

　　这小子一句一个小齐叔，真他妈叔叔见了鬼，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

　　何洵把那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烟拿回来：“我并不讨厌烟味。”然后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半趴在车窗旁，慢慢吸了一口。

　　烟味顿时蔓延开来，齐泽成瞪着何洵手里那支烟，一脸不悦。

　　何洵吐着不成样的烟圈，转过头，无视掉对方黑掉的表情，说：“小齐叔抽的烟好，借我一根，别小气。”

　　话音刚落，嘴里的烟就被人猛地揪走了，齐泽成夹着那根烟，抽了两口然后掐灭：“不借，小孩别抽烟。”

　　何洵脸上冒出黑线，三十多岁的人还这么幼稚。

　　或许真是烟味起了作用，齐泽成看上去又正经了不少，被掐灭的烟还在他手里，他慢慢搓着里面的烟芯，喊了声：“小洵。”

　　何洵心似是被敲了一下，掩着情绪应了一声。

　　好像齐泽成就那么喊一声，借着车里的灯光，何洵今天算是第一次看清齐泽成的面容，比上次见他时要瘦。

　　齐泽成的黑眸似是深潭，何洵一望就会被吸进去，那深潭里有着千言万语，何洵就被这千言万语给包裹着，且深深为之着迷。

　　何洵能感受到齐泽成的烦躁，那些因子就在齐泽成身上跳跃着，齐泽成这人再怎么老成稳重，有时那情绪也会轻易被捕捉。

　　齐泽成把手收回来，搓得一团乱的烟被放到一边，重新启动车子上路。何洵看着齐泽成握紧了方向盘，上面的青筋微微暴露出来。

　　很早以前何洵就喜欢看齐泽成开车子的手，其实不只是手，有关齐泽成的一切他都喜欢看。

　　车子第二次停了下来，齐泽成丢下一句“我下去吹会儿风”就开车门走了下去。

　　透过车窗，何洵看到齐泽成站在路边，站得笔直，从头顶到脚部呈一条直线，那不是个令人放松的姿势。

　　一人在车外，一人在车内，中间横着晚风、横着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