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62、嘴硬

　　齐泽成坐进车里后久久都没有启动车子，重重呼了一口气，然后掏出了烟，摸了几下都没有摸到打火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要把烟重新塞回去，这时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打火机。

　　Vito看着齐泽成猛吸了一口烟，笑意又飞了上来，丝毫不觉得愧疚，尽情地取笑着老朋友：“你说你，跟个孩子嘴硬什么？”

　　齐泽成缓缓把烟呼出车窗外，一点也不斯文地趴在车窗边抽着烟。

　　“我嘴硬什么了？”

　　烟味没能缓解他没压下去的火。

　　他生气，没找到生气的原因，而且这原因也经不起推敲。

　　生气何洵回来了怎么不回家？怎么不告诉自己？

　　他还没忘记当年自己是怎么从房子里离开的，在搬走的时候对何洵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他没立场。

　　何洵说让他别生气了。

　　死小子这话说得真戳人肺管子。

　　他怎么会不生气？

　　“继续嘴硬，你们爷俩还挺像，嘴一个比一个硬，”

　　Vito也点了一支烟，两个男人吞烟吐雾，一时只有吸烟时的呼吸声。

　　“你跟他瞎说什么？”

　　齐泽成不悦地皱了下眉，看向Vito。

　　“我说什么了啊？”

　　Vito失笑，笑得烟灰都掉落一片。

　　对于他的疑问，齐泽成没点明，烟抽完一支又点了一支。

　　“咱俩关系啊？”Vito反应过来后笑得更甚，“我什么也没说，小洵自己误会了吧。”

　　这话让齐泽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人家确实什么也没说，他只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着急就被烟呛了一口。

　　Vito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心急了吧，怕小洵误会你就解释啊，长嘴干什么用呢。”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什么也没说。”

　　齐泽成接了一句，用人家之前的话堵人。他把第二支烟抽完就要拿第三支，被Vito拦住了。

　　“你说你这人，还嘴硬，”Vito把打火机收了起来，“偏又死不承认，烟一根接着一根就抽着玩？”

　　“抽着玩怎么了？”齐泽成也没坚持点第三支，搓了下脸，毫不在意地回道。

　　Vito都懒得理他了，说他嘴硬不承认，可说的哪句话不是在嘴硬？

　　“开车开车，别在这儿发呆了，一会儿小洵出来再看到又误会。”

　　齐泽成脸色虽难看，到底是把话听进去了，开着车子便上路了。

　　今天两个人不是平白无故来吃饭，上次店里去乡下的时候Vito捐了一批东西，齐泽成这是为答谢他请的一顿饭。

　　Vito一开始是对齐泽成抱有心思的，也追了一段时间，实打实明白了齐泽成这辈子也不会喜欢自己以后果断就把心思斩断了，他本就是及时行乐的那种人，再怎么喜欢别人也不会超过喜欢自己。

　　齐泽成虽好，可他却不能把时间全数浪费在这个没有回应的事上，大好年华蹉跎过去，这样没道理啊。

　　而只要不谈感情，齐泽成跟谁都能聊起来，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两个人的心都亮堂着，丝毫也没觉得别扭和尴尬，都到这个年龄了，再扭扭捏捏那也不怎么合适了，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自然。

　　他真没想到会遇到何洵。

　　春节那天何洵在顾衡家吃了顿饺子，闫倩厨艺精湛，包的饺子属实好吃，或许是沾了点年味，晚会上又热闹一片，何洵虽不觉得饿也吃了两碗，边吃边和顾衡喝着酒。

　　窗外烟花盛开，爆炸的声响透过玻璃闷闷地传到了室内，何洵站在阳台上往远处看，烟花的形状都差不多，颜色也都差不多，每年都是那些。

　　那年和齐泽成在老家度过春节的回忆随着绚烂的烟花涌上心头，他记得烟花盛开时映在齐泽成眼里的景象，他没忘记那一刻突然的心动。

　　快要凌晨了，何洵拿出手机，翻出齐泽成的微信，因为太久没有联系，何洵划了很长时间都没划到。

　　明明查找联系人就可以，但他偏要固执地从聊天界面找。

　　上一条微信记录还是去年春节的时候，上面是干巴巴的一条“新年快乐”。

　　何洵看了眼时间，数字跳到零点的时候他还是盯着齐泽成的头像看，手机连连震动几下，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新年祝福，何洵折回去回复了几条消息又返回，趁着这会儿消息多给齐泽成发了条新年问候。

　　这次的新年问候不是以往那简单的四个字。

　　“小齐叔，新年快乐。”

　　可也就加了一句称呼而已。

　　发完这条消息以后何洵便把手机揣进兜里，顾衡和闫倩依偎在沙发上，左边喂一个小金橘，右边喂过来一块糖。

　　何洵望了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春节在人家家里吃顿饭就得了，人多热闹点，但总不能一整晚都待在这边。

　　顾衡和闫倩没能留住，也没硬留，给何洵拿了点干果之类的东西，何洵这个没拒绝，直接就收下了。

　　何洵跟两个人道了别，没有乘坐电梯，直接拐进了楼道里。

　　从十楼走到楼下，何洵在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数，精神不太集中，数错了三遍。

　　年夜街上压根就没什么人，出租车多久也碰不到一辆，冷风吹着脸生疼，何洵把帽子戴上，手机在他下楼之前就调成了静音，要不然这一路心里总想着齐泽成有没有回他消息。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只是今年这种情绪格外强烈，毕竟前几天分明和齐泽成见面了，尽管没说上几句话，就连气氛也不太好，但是总归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他也没敢给自己过高期待，齐泽成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随着浓浓的夜色一起，升至了最深处。

　　何洵找了一家没有关店的网吧，里面零零散散几个人，看样子也像是过年没处去的。

　　店里值班的给何洵开了台机子，又贴心地问要不要来碗饺子，何洵这才刚吃过，就没点，买了包糖果和一瓶水就去上网了。

　　后半夜里安静，网吧里只有键盘和鼠标的声音，何洵上了会儿网又觉得无聊，他把耳机拿下来，盯着电脑屏幕，而后从餐盘里随意拿了块糖放进了嘴里。

　　糖果是外层是巧克力，吃到巧克力苦涩和香甜混合的味道时，何洵又想起了齐泽成，想起之前他就着齐泽成的手尝的那块巧克力。

　　何洵闭着眼睛感受糖果在口中化开的感觉，等一块糖吃完，何洵便拿出了手机，上面有未读的微信消息。

　　他先是把声音调成震动，之后才打开了微信。

　　从上到下。

　　朋友、同事......

　　没有齐泽成。

　　何洵把这些消息一一回复了，点进了朋友圈。

　　一路刷下来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庆祝新年的、展望未来的。

　　于岁于一个小时前发了条图片，上面是桌年夜饭，碰巧这会儿于岁给他回消息。

　　“你也快乐啊小洵，在外照顾好自己啊。”

　　他和于岁偶尔会联系一下，于岁也知道他一直都没回来。

　　何洵抿了抿唇，给于岁回复说：“小于哥，我回临水了。”

　　“回来啦？！改天一块儿聚聚，怪想你的。”

　　“等过了初二我就回去了，哎，你能待多久啊？”

　　于岁在微信里问他。

　　跟齐泽成说的是不留在临水过年，可对于岁没说谎话，只说还没确定。

　　两个人又谈了些近况，于岁聊天时还问了句他在哪，何洵打好的一行“在酒店”又一个个删除，最后实话实说了自己在网吧。

　　“啥？你咋不回家？大过年的去网吧干啥？”

　　于岁在那边喊着，何洵确实有点别的意思，但也没瞎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没，网吧网络好，过来赶个工作。”

　　何洵这才开始瞎说。

　　“你们公司这么压榨员工啊，还是我们店好，什么都好。”

　　于岁一边为何洵抱不平一边又不忘夸一下自己的店。

　　何洵在手机这头笑着，心里呲啦啦放着烟花。

　　那不可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店。

　　于岁那边有事，跟何洵说了一声就跑去拜年了。

　　齐泽成那边依旧没动静，何洵刚刚忘记问于岁齐泽成今年有没有回老家了。

　　今天已经是初一了，按旧俗，该去给各家拜年了。

　　何洵在回临水之前就已经回了趟留泉，去墓园陪外婆说了会儿话，然后又从留泉回到临水。

　　何洵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感觉到困意的，站在网吧门口，打了个哈欠，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嗡嗡响了起来。

　　何洵随意瞥了眼屏幕，瞌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脑子比这寒冬腊月的早上还要清醒。

　　他接到齐泽成的电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按接听键的时候那边挂断了。

　　何洵站在冷风里欲哭无泪，他又着急忙慌地给拨了回去，那边还迟迟没有接通，活像赌气似的。

　　何洵是好不容易、想都不敢想等到齐泽成的电话，手机里嘟嘟响着，何洵突然紧张了起来，心里发慌。

　　齐泽成可能是拨错了吧。

　　何洵正想着，手机那头便接听了，何洵的呼吸一滞，听着对面传来一道并无感情却又格外惹人心跳加快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何洵抠着裤子的口袋。

　　开心是真的，不知所措也是真的，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两种情绪一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听不到？”

　　何洵听着齐泽成的尾音上扬，早晨的冷空气对上眼眶里的热气，何洵抹了下眼睛，喉咙里哽咽一声：“我...”那边沉默着，听着何洵说话，“我在临水。”

　　齐泽成：“......”

　　“临水哪里？”

　　齐泽成问他，语气里稍带着点不耐烦。何洵对此感知比较敏感，此时齐泽成的语气和他那日的表情对上，何洵又生出一种快感。

　　何洵换了个气息，略带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回复道：“在天格网吧门口啊。”

　　那边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何洵心道这也没说错，嘴巴虽利索，但理智尚在，没有多问。

　　可他知道齐泽成这急哧忙慌的呼吸声是为何，他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但又是故意存着点小心思。

　　“行，”齐泽成回了一句，还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等着，我一会儿过来。”

　　说完这句话后齐泽成便挂了电话，留何洵一个人举着手机，一脸变幻莫测的表情。

　　齐泽成刚刚那句话还在萦绕在耳边，包括语调和语气。

　　他一会儿过来。

　　来这儿？

　　想着想着何洵便开始笑了，眉毛扬得老高，在微弱的晨光之下笑容恣意，冷风直灌领口，这会儿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要是几年前他或许会紧张难耐，但是如今何洵却只有期待。

　　虽然不太清楚齐泽成会主动找他的目的，可不管是什么目的，何洵都觉得期待。

　　只要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