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50、挑逗

　　那动作看着太像有意为之了，何洵的舌尖滑过嘴唇的每一寸的同时，那眼神就直接看着齐泽成，不是看着他的眼睛，那方位分明就是嘴唇。

　　齐泽成这次没生病，脑子清醒着，他只觉得这视线他接不了。

　　他微微蹙了下眉头，眼神闪了一下，摇着头：“没了。”

　　何洵嘴角勾了一下，起身把齐泽成面前的牛奶盒拿起来，齐泽成本是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那桌子本就不宽，何洵拿牛奶盒的时候，身子往他那边倾着，似有若无地凑近齐泽成的头顶，齐泽成连他那呼吸声都能听得一干二净，而后他看到何洵就着他咬过的吸管上吸了一口，发出一阵空盒子般的声响。

　　而后齐泽成听到何洵说：“还剩一口。”

　　齐泽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表情更像是难以置信。

　　何洵把牛奶盒子丢进了厨房的垃圾桶，然后把自己的牛奶杯洗了，再回头一看，齐泽成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何洵的眼里的笑意更深幽了。

　　他就是故意的。

　　齐泽成有些懵，一直说服自己刚刚看错了，何洵只不过动作有些迟缓罢了。可是齐泽成并不是感情经历匮乏的人，他谈过朋友，也明白很多动作的潜在意义。刚才何洵的动作、说的话和表情，他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两个字。

　　挑逗。

　　这两个字一冒出来，他反应过来后猛地甩了下头，恨不得再给自己两巴掌，他怎么会这样想？他不应该这样想，躺在床上齐泽成还一直责怪着自己，那是何洵，还比自己小了十一岁，怎么会把他想成那种人？

　　这想法生得莫名其妙。

　　平日里熏香只燃到一定时间，而那天齐泽成燃了整整一夜，他睡不着了。

　　他为此感到羞愧，同时对何洵产生了莫大的歉意，他竟龌龊到如此地步，会用那种词汇揣度何洵的想法。

　　这词本身没有褒贬之分，他可以把这词用到任何人身上，可唯独不能用到何洵身上。

　　那像一根刺刺进了齐泽成心里，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再胡乱猜测，可是那刺一旦扎了进去，它就时不时要提醒他一下关注何洵的动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那天以后齐泽成就没回家，只在出差前回家收拾了下行李，何洵那会儿正写作业，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立马把笔丢下了。齐泽成看他一眼然后移开：“我今天晚上就出发了，有事打电话。”

　　何洵抠着门框边，语气下意识有些急：“不是说明天早上吗？”

　　“明天上午就开始忙了，怕来不及，早点出发。”

　　齐泽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挂好，何洵本来想接过来帮他挂的，之前齐泽成有时还会主动让他帮忙。只是这会儿齐泽成身体背对着何洵，且动作又一气呵成，何洵的手又慢慢放了回去。

　　“好的。”

　　何洵明显能感受到齐泽成的语气里带着点疏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失去了方向，一失去方向脑子就不受控制了，眼睛紧紧盯着齐泽成的后背。

　　齐泽成没有向往常一样跟他开玩笑或者啰里啰唆、不厌其烦地嘱咐何洵一些事情，这次从他回来，到拉着行李箱下楼，跟自己也就说了刚刚那几句话。

　　齐泽成走过何洵身边，余光里何洵一直抠着门框，站着的姿势都没变，他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可一想起那天的事，齐泽成又把话吞了回去，眼睛看着何洵睡衣上面的绵羊图案，硬挤出了两个字：“走了。”

　　一说走，何洵顿时就有些着急，脑子本来就不受控制了，说出来的话更不受控制，向前两步就拽住了齐泽成的手腕，齐泽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是带着责备，何洵倏地一下就松开了，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一样，何洵反拽着自己的睡衣下摆，张了张嘴，没说一句话。

　　要是以前，这么个动作不会引起自己任何想法，可是放到现在，齐泽成忍不住回想起那天晚上。

　　但是齐泽成见不得何洵这样，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人露出委屈的表情比刺扎进心里还要闹心，他既不忍心又不想何洵继续这样，不明情绪一下子直冲大脑。

　　何洵就那样拽着衣服站着，不说话，这会儿又不敢直视人了，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什么、时候能、能回来？”

　　何洵磕磕巴巴地问。

　　齐泽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耳根子也软下来，握着行李的手松了松，面向着何洵，还是给了一句话：“回家跟你打电话。”

　　这句话顿时就点亮了何洵心里的那盏灯，微弱的光照亮了一小片，何洵只觉得暖洋洋的，大地回暖、枝头泛绿一般重新活了过来，那喜悦之情像沸腾着冒泡的水，又像洪水泛滥一样挡都挡不住。

　　齐泽成站在那边，一不小心就会随着水流被冲走。那双冒着细碎星光的眼睛他不忍直视，丢下一句话逃也似地离开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到何洵感觉玄关处的灯都发出了声响，像是有人在周围闹腾，何洵的心再次空了出来。

　　过火了。

　　齐泽成走后何洵脑子转着这三个字。他自己实在是控制不住，小虫咬噬着骨头缝，想给齐泽成递钩子、想调情、想发疯。

　　这火他灭不了，只能努力减弱光亮。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最不能接受的是齐泽成疏远他，他恃宠而骄般习惯着齐泽成的好，这份好但凡抽离出去一点他浑身就有虫子在爬。

　　清醒的人大多会显得有点无情，何洵活得就不太清醒，于是他把所有的无情都用在了自己身上，他左右着这块平衡木头，前进一步则春风得意，后退一步则情凄意切。

　　可拉弓又无回头箭，他只能穿过片片荆棘，跋山涉水去寻找自己的玫瑰庄园，尽力去享受马蹄疾带来的快感。

　　齐泽成努力把那天晚上的事忘掉，是他自己想多了，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得赶紧想办法如何安置何洵。

　　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因为自己的取向，何洵半大个男孩再跟自己住在一起好像不合适了。

　　这是他一直忽视掉的问题，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他不知道何洵的眼神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热烈，他或许是做错了。

　　可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何洵的性子说实话他不太放心，这段时间他有意锻炼何洵，慢慢为他铺路，但没想到会横着这么个事情。

　　何洵对他也太过亲近了，之前只是觉得那是对长辈的依赖，当时居然还会沾沾自喜，目前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齐泽成责怪自己迟钝没有早些发现。

　　就在齐泽成以为自己能想到很好的办法的时候，事情却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在齐泽成出差的第三天，他接到了何洵班主任的电话。

　　事情是班主任发现的。

　　下午前两节是数学课，下课铃打响好一会儿了数学老师还没有要停住的意思，继续在讲台上激情四射讲着题，下面的学生昏昏欲睡，教室又闷，几个学生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班主任过来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窗户外面观察室内学生的听课状态，而是直接敲了敲门，止住了数学老师高昂的声调，用一贯温和的嗓音说：“张老师打扰一下，我喊个学生。”

　　数学老师持着粉笔走下讲台，又扯着嗓子喊了句：“都别睡了！”

　　瞌睡的学生如惊弓之鸟弹坐起来，班主任冲何洵招了招手：“何洵，来。”

　　班里学生纷纷将视线投到何洵身上，旁边的孙一举更是一脸的担心和疑惑，用眼神询问何洵发生什么事情了，何洵也不知道，只好快速走出去，斩断那些视线。

　　何洵随着班主任一路走回办公室，班主任一直也没说原因，路上还跟几个老师打着招呼，保持着一直以来的淡定，何洵越靠近办公室一点，心脏扑通得越是厉害，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除了和齐泽成出了点事情以外，在学校他没犯什么事。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把窗帘拉开，半阴个天没点阳光，室内阴暗一片，不得不开灯。

　　“何洵，帮我把灯开一下。”

　　班主任对神游在外的何洵说。

　　何洵走到门口，开了灯。

　　“来，坐。”

　　班主任又对他说。

　　何洵就听一个指令做一个事，听话地坐下去以后又赶紧站了起来。

　　“没事，石老师，我还是站着吧。”

　　班主任被他这俩动作逗笑了，喝了一口茶说：“这么紧张干什么？”

　　上着课被喊进办公室，也不说什么事，是个学生怎么会不紧张。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班主任把抽屉拉开，把一个作文本翻开了几页然后放到桌子上，“看看吧，这个熟吗？”

　　这是学校发的作文本，黄色的纸页，何洵看了一眼如临大敌般脑子嗡地一下就断片了。

　　上面字迹可不就是他的。这怎么落到石老师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