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42、入群

　　那天之后，何洵便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店里的事，齐泽成不会说，但是何洵去店里跟人聊天的时候，总能明里暗里地知道些什么。

　　也确实是出了点问题，说大不大的，他们打算再开一家店扩大经营范围，前段时间齐泽成跑的就是这个事情，但是在资金方面出了些问题，价格过高，不太好谈，投资进去的钱有些还是贷款得来的。

　　于岁神经线条粗，何洵又是个有心眼的，聊着聊着何洵就把话套出来了。跟何洵说起这个事于岁还觉得齐泽成还真是有魄力，要是他的话，早就混吃等死了。

　　这些天，齐泽成前前后后跑着关系，从选址、调研再到请客送礼、打点上下，此外还有店面装修、市场营销手段、活动力度、员工聘用等等这些问题，他都要亲自参与进来，全方位监工，一个人恨不得当成两个人用，之前在车内接的那通电话，就是在说广告位的事，价格没谈拢。

　　齐泽成是有赚钱的野心的。

　　说实在的，从一开始他踏入这行就是为了赚钱，他不敢谈热爱，因为觉得自己身上沾的全是铜臭味，十几岁的时候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偶然发现自己理发理得还算可以，于是慢慢走到了现在。

　　终归到底还是为了钱，要是现在的齐泽成有其他更能赚钱的技术，他或许会转行，可这不是没有吗，想赚钱就不能安安稳稳守着店面，得想办法扩大规模并且迎合市场与时俱进。

　　何洵自知没法帮齐泽成什么，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就神经兮兮地把小盒子拉出来，默默算着自己的小存款。

　　他向来节俭，不乱花钱，上次赚钱还是去年刚来那会儿，但赚的钱太少了，还比不上齐泽成后来给他的零花钱，这断断续续存下来，也有小一笔了，当然这钱没什么作用。

　　但是只要牵扯到齐泽成，他那小脑袋瓜里就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想着要帮着齐泽成减轻负担，思考着能不能有不耽误学习的赚钱方式，这个念头一出来何洵就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

　　学校奖学金很丰厚，但是奖学金被A班囊括完了，其他班压根分不了一勺羹，目前这个方式对于何洵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可偏偏正巧，一个比较快捷的赚钱方式撞上门来了。

　　那是个大课间，地理课代表在讲台上收着作业，程画趴在位置上一边狂抄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忘了写。

　　他们坐在教室中间位置，四人一排，程画右边是两位男生，挨着程画坐的是张意，何洵跟他没说过话，只相互认个脸。

　　程画偷偷跟他们说过，张意这人从来不听课，但是每次交作业都没落下过，当时何洵觉得人家可能是喜欢自学，对作业也上心，但是程画当即就否定了，说张意成绩垫底，哪可能会自学。

　　何洵对班里的事不清楚，当时也就没注意。

　　程画抄得过于明显，张意瞥过来一眼，然后笑了，拿着自己的试卷交给了地理课代表，程画惨兮兮地倔强又多答了一小问，然后拧巴着脸把卷子递给课代表。

　　“哎，要不要进群，互帮互助群？”

　　张意等课代表走了，问程画。

　　“什么互帮互助？”

　　“写作业啊，我们学校好多人在里面，出钱办事。”

　　张意带着炫耀意味回道。

　　“给钱让别人帮忙写作业？”

　　“聪明。”

　　何洵跟高致就坐在程画后面，闻言，莫奇递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眼神，何洵慢慢竖起了耳朵，高致早就把头凑了过去。

　　程画眼里蹦出惊喜的火苗：“还有这样的群？拉我拉我进去好兄弟。”

　　“来，你加我一下，我拉你进去。”

　　两个人低着头拿出手机跟特务接头似的。

　　高致又把头凑回来，跟何洵对视了一眼，张意把程画拉进群以后瞥到高致跟何洵，笑着问：“你俩进不进来？”

　　高致摇了下头，回笑：“我不用哈。”

　　他自然不用，也不敢，他哪里需要别人帮他做作业，A班那位知道了还不得把他踹坑里。

　　只有何洵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说：“你拉我一下。”

　　声音虽小，前面的莫奇程画也都能听到，两个人同时回头，一对眼睛像是在说：“你是不是傻啊？”，另一对眼睛好像在说：“你现在还要别人帮你写作业？”

　　高致则是直接问出了声：“想什么呢？你不如把这钱给我们，我们帮你写。”

　　“是啊是啊。”

　　程画跟着附和道。

　　“你不是也进去了？”

　　何洵问她。

　　程画表情一怔，睁大了眼睛为自己辩称：“不好总麻烦你们啊......”说完看了眼何洵，心虚地眨巴眨巴眼。

　　何洵把这几个人看了一圈，嘴边自始至终都挂着笑，没说话，但是三个人默契地明白了原因。

　　程画不都把原因给说出来嘛。

　　尽管何洵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只不过那些事情他不好跟他们说，也说不着，毕竟这是他的秘密，连齐泽成都不知道的秘密。

　　莫奇眼神复杂地看了何洵一眼，胖胖的脸上因为天气生出了许多汗，他转过身，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继续趴在桌子上写字。

　　不一会儿，何洵看到桌子前沿缓缓露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爪子，手里夹着一个小纸条，轻轻放到了何洵桌子上，人没有回头，手已经缩回去了。

　　何洵不动声色地把小纸条拢过来，用课本作掩饰打开，上面是一行和莫奇体型截然不同的字体。

　　“不会的可以问我，我们都不会的话就去问老师。”

　　这就差直接说“别花钱让别人帮你写作业了”，何洵虽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就是连想都不会想，但看到莫奇给他写的小纸条后还是觉得感动。

　　那就好像，倘若有一天他自甘堕落了，或者说是一脚要踏进泥潭了，还是存在着别人会拉他一把的可能，会有人满怀真诚地告诉他：“嘿，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是悬崖啊。”

　　何洵把那张小纸条叠好放进书包里，看着莫奇圆滚滚的背部，黑色的短发在头顶旋了一个圈，脑袋时不时转动一下又快速转回去。

　　何洵垂下眼眸低笑着，而后拍了下莫奇的肩膀，也塞给对方一张纸条。

　　上面笔迹苍劲有力，何洵用工整的楷体简洁地回了一个字。

　　好。

　　何洵看到莫奇稍微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下，之后他的脑袋又微微转了一下，但还是扭了过去。

　　什么都不用说，彼此心里都懂。

　　何洵解释一通还比不上这一个“好”字能宽人心。

　　你说的我明白，我也听进去了，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何洵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那个群里的成员达到了两千人，涉及市里各个学校，连市一中里面的学生都混迹其中，就是不知道真假。

　　想找人代写作业的大多是书面要交上去的且自己不想做的，或者说是学校老师出的试题，在网上都找不到答案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连抄都不想抄但又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写的。

　　很多人是图方便，不缺钱的人出钱雇人写作业，质量有保证还不用自己操心，有的是人钱没处花。

　　里面有人会发序号，一天下来能排到三四百，每一个序号后面都会注明要求，符合要求愿意做的就回复一下，私下里再协商。

　　看着挺简单的，帮人写个作业嘛，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发现这钱也不好赚，这些人普遍会要求哪个年级的、写什么作业、字迹要求如何、正确率要达到多少、只提供电子的还是需要把作业拿回去写了再送回来等等一系列的，何洵看得眼都花了，甚至都有人提的要求简直匪夷所思，反正何洵是不太理解。

　　写个作业还要求星座？

　　这群人玩这么花啊。

　　这一套要求下来，拿钱写题还真得好好动心思。

　　何洵有点怀疑这个群的可靠性了，但是偏偏提要求提得一本正经，群里除了像老板张贴招聘广告似的消息，没有丝毫闲聊，乍一看还以为进入了“非你莫属”校园□□版。

　　根据何洵目前的水平，他只能找那些要求没那么多且自己会做个百分之八十的，但往往这样的老板比较抢手，何洵看了几份试题，没把握的就不去碰，尽管这事就不怎么光彩，但是何洵良心过不去。

　　骨子里的契约精神，乙方满足甲方要求，糊弄不得。

　　不过何洵尽可能地选择跟自己学习有关的那些题，不能顾此失彼了，他已经明白轻重缓急了。

　　第二天何洵就接到了一份活，一份作业做下来花了一个多小时，题目本身没什么，就是需要注意一下要求问题，给老板发的是一份答案，自己做的又是一份答案。

　　花费心力是不少，但是何洵甘之如饴有两个原因，首先就是价格，这群人可真是有钱，很平常的一份作业有的人甚至出价达到了一百，普遍的也有好几十；其次就是题目，机会好的话还能碰到新颖的，给别人写作业的同时还能扩展思路，能拿钱还能有多余的题，不做白不做。

　　尤其对何洵来说，这活简直为他量身定做的，除了齐泽成以外，钱和学习是何洵最为关心的事情了，而这后者又全是因为齐泽成。

　　齐泽成并不知道这些，何洵压根不会告诉他，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回家一趟也是看看何洵，关心下何洵的近况。他只有第二天没有重要的事了才会回来，而那个时候就是何洵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