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41、接人

　　他第一次进入了齐泽成的私人领域。

　　房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迎面还是一个又高又宽的书架，上面摆放的书和客厅的一样整洁，书架下面是一块很大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一本书，何洵没踩上去，只站在了一侧，他看了一眼书的封面，然后又把目光投到齐泽成的床上，灰色的被褥和床单，床单上又些许的褶皱，床头柜上有燃了一半的熏香，灯光不明亮，但是能亮堂整个房间，眼睛没有丝毫不适。

　　房间里有股味道，不是浴室沐浴露的味道，何洵闻着这味道，视线就撞到了齐泽成。

　　齐泽成的衣柜占了两面墙，在房间的另一边，不是当季的外套都用防尘袋装好，最外侧是几件同款短袖，他手上拿着一件走过来：“这个行吗？”

　　何洵接了过来：“行的。”

　　那味道随着齐泽成靠近而更加强烈，伴在何洵的鼻间，人站在这暖色调的灯光下面有点暧昧。

　　衣服拿到了，目的也达成了，何洵又看了眼齐泽成，嬉笑了一下：“谢谢小齐叔，我下去睡觉了。”

　　齐泽成打了个哈欠催着：“赶紧睡去吧，我也累了。”

　　他今天去临市出了个短差，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到家都这么晚了，何洵还没睡觉，他现在也摸不清何洵脑袋瓜里的东西，最近想一出是一出的，提的要求都挺出乎人意料的，齐泽成感觉何洵跟他的关系越来越熟了，也越来越好了。

　　何洵回去之后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猛吸了一下那件短袖的味道，是刚刚的味道，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熏香，这个味道应该是它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木质香味，好闻。

　　第二件事就是查了下那本书的内容，但是他连简介都没看明白。

　　他很好奇齐泽成读的书，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齐泽成读书，客厅里的那些书他还以为是齐泽成买回来装饰书架的，而且齐泽成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当年多么讨厌上学、成绩有多么差，因此何洵也潜意识地没将齐泽成和书本联系起来，也的确联系不起来。

　　还是那句话，那人身上就没有书卷气。

　　何洵入睡穿的依旧是自己的睡衣，那件白色短袖被放在了枕头边上，他贪婪般地闻着那股味道。

　　沉默的热烈。

　　这不是齐泽成身体上的味道，准确说是齐泽成房间里的味道。

　　嗅觉这一感官很奇妙，因为只有味道才可以进入自己的身体，从鼻腔到达胸腔，离心脏最近的时候感受着对方，味道与味道相互吸引，看不见又摸不着，所以就格外微妙。

　　何洵这么个学法还是起点作用了，期中考试排名进入了班级前二十，不光周围几个小伙伴震惊了，连任课的几位老师也震惊住了，一个半学期把垫底成绩拉到班级前二十，这肯定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的。

　　看到成绩的时候，何洵先是一惊，然后又平静下来，他惊的是比自己预想的要差一些，答题的时候感觉挺自信的，后来看了下试卷，又对照着老师发下来的答案解析才发现自己漏洞还有很多。

　　跟一开始比是进步不少，但这是在C班，两个多月进步十多个名次没那么厉害，毕竟C班的成绩整体来说全校垫底，参考性不足。

　　齐泽成没那么意外，他又不瞎，何洵近期有多努力又不是没看到，这么个拼劲最后拼个全校前十他也不意外，不过他不要求那个，只让何洵要劳逸结合，别把身体搭进去。

　　何洵不太能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这玩意儿上瘾。

　　看齐泽成惊喜的眼神会上瘾。

　　何洵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时候让他别奋力往前跑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往前赶还怎么追得上齐泽成，齐泽成像一块磁铁紧紧吸引着他，那股力量他自己都挡不住。

　　成绩进入瓶颈期了那就要找原因，从各个方面找原因，有什么不好的学习习惯、学习效率怎么样、时间安排得合不合理等等这些，何洵不是天赋那类选手，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努力，靠着勤奋来补拙，找出问题再逐一击破。

　　既努力又勤于思考，基础再怎么不行的人成绩也会慢慢发生变化。

　　齐泽成最近似乎总是很忙，他忙起来的时候晚上就不回家，给何洵打个电话说住店那边了，这晚上不回来两个人基本见不上面。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化，齐泽成手里拉着何洵的那根弦就不那么紧了，一开始拉得松是因为何洵跟自己有距离，后来拉得紧是因为何洵不像表面那么听话，害怕好好的孩子走了歪路，而现在又松了点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但是何洵可不知道齐泽成这些想法，他的心总是空落落的，他看不到齐泽成，听不到齐泽成的声音，就好像没了安全感，心里也不踏实。

　　只要一闲下来那脑子里就全是齐泽成，会莫名烦躁，内心不安。何洵想打着送饭的幌子去看齐泽成，但是没能如愿，因为齐泽成最近不经常在店里，他去了几次都扑了空。

　　齐泽成有时候前一天晚上回家了，第二天可能就住市中心那里了，阳台上的衣服来不及收的话都是何洵帮他收起来的，后来齐泽成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少了几件，阳台上没有，衣柜里也没有，他也是纳了闷，自己明明洗了，也挂阳台上了，怎么就没了呢。

　　找不到就不找了，齐泽成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不翼而飞的衣服还在想，兴是最近太忙记性不太好，放到哪里自己都忘记了。

　　他现在的记忆力跟十七岁的何洵可比不了，那天晚上他急匆匆回来换衣服，走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钱包，还是何洵给他指了一下，而且反应迅速、定位精确，他前一秒随口问了句何洵，何洵下一秒就看了眼玄关处的柜子说：“在那。”

　　看来不服老还真是不行。

　　他当然想不到始作俑者就是家里那位乖乖学生，何洵要了一件白色短袖还不够，还想要其他的，理智上他不应该这么做，情感上他难以控制自己。

　　何洵心里像有只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烦意乱，他只拿了两件，而且间隔时间长，齐泽成并没有生疑，只把这事归因于自己逐渐衰退的记忆力。

　　那两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连同那件短袖被何洵放置在了自己的柜子里，并没有放在特别隐秘的地方，他对齐泽成也有着一种信任。每当他学习累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闻闻，犹如他的安神剂。

　　他隐藏的是自己这份秘密，不敢公之于众、只敢默默品味的秘密。

　　暮春的傍晚总是很闷热，风带着四起的棉絮裹着灰尘从窗户外面轻飘飘地落到教室里，有好几位同学因此过敏请假回家了。要通风还要减少棉絮，学校每天清晨就得洒两遍水，然后傍晚再洒两遍，学校里整日都是一股类似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

　　何洵在学校里写完作业后就跟莫奇一块离校，刚出校门就瞥见了齐泽成的身影，还是那个位置，长腿一伸，靠在车上往校门口看，然后对何洵摇了摇胳膊。

　　他难得有时间，想起这么长时间没怎么跟何洵聊天了，把车子掉了个头踩着油门就去了学校。这也是临时起意，何洵不知道他会来，看到齐泽成的时候还愣了两秒。

　　这个点学生少，校门外的家长也少，齐泽成往那一站何洵一眼就看到了，他跟莫奇说了一声，然后背着书包就跑向了齐泽成。

　　天知道他有多想齐泽成。

　　“跑什么，瞧把你急的。”

　　齐泽成打开车门，何洵喘着气笑了，然后坐进了副驾驶：“今天不忙吗？”

　　“不忙，接你回家。”

　　齐泽成瘦了，晚上看他的时候何洵都是就着客厅里微弱的灯光，看不真切，但在室外何洵能清晰看到齐泽成微微凹陷的眼窝，这个时候的齐泽成身上没有之前的活力，满满成年人惯有的疲倦。

　　注意到何洵的目光，齐泽成摸了下自己的脸，笑声依旧：“瘦了是不是？”

　　“怎么瘦了那么多？”何洵想上手碰碰他，伸出去又拐了回来顺便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能表达关心的现在只有眼睛。

　　“一忙就瘦了，没事，等忙完了就回来了，瘦了不好看吗？”齐泽成看了眼后视镜子，转过头冲何洵笑了下，“也没多少变化嘛。”

　　何洵又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神，随后他勾着唇角点了下头，眼尾处柔软一片

　　怎么样都好看。

　　日升月落、四时更迭，他的好看在何洵心里永远不会变。

　　何洵正跟齐泽成说着近期生活，齐泽成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他便自动闭上了嘴巴。

　　齐泽成看了眼手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然后接听，顿时换了一副语气。

　　“孙经理您好，是的是的。”

　　“已经跟我联系了。”

　　“我们店规模不大，但是知名度已经打出去了，宣传方面不用担心。”

　　“嗯，价格的问题还要再考虑考虑。”

　　“这样啊，瞧您说的，做生意也得讲缘分的。”

　　“好的，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嗯，好，孙经理再见。”

　　电话结束以后，齐泽成的眉毛又拧了一下，估计看何洵还在旁边他又快速把眉头舒展，何洵偷偷看了他一眼，保持着沉默。

　　车内环境逼仄，电话那头的声音能听得见，生意上的事情他不太明白，但是齐泽成的情绪他能感受得到。

　　现在的齐泽成就不太开心。

　　因为资金问题。

　　齐泽成自然不会给何洵说起这些，他用着轻巧的语气问何洵想吃什么，何洵抬头看着齐泽成，轻轻开口：“在学校吃过了。”

　　太长时间没接何洵了，齐泽成一时没想起来何洵但凡自己回家，晚饭都是在学校解决的。

　　“啊，吃过了啊。”

　　齐泽成眼睛看着前方，但好像不止看着前方。

　　他怎么听出来一种遗憾的感觉？何洵快速眨了下眼睛，抠着书包袋子，缓缓说道：“但是没吃饱。”

　　齐泽成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眼里盛着笑，手打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语气再次上扬起来：“得嘞，那咱再吃一顿。”

　　是陪你吃顿饭。

　　何洵抿了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