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39、洗澡

　　电视屏幕上喜气洋洋一片，客厅安静到能听到齐泽成平稳的呼吸声，此时突然有哪户人家又开始放烟花了，从窗户往外看，依旧绚烂一片。

　　齐泽成醒得也早，起来的时候何洵正拿着手机、双腿盘在沙发上给朋友发着春节祝福，见齐泽成睁眼了，何洵展颜一笑：“红包我收到了，给您拜个年，新年快乐，祝您生意兴隆。”

　　一大早醒来，就听到何洵这么一串流利且又自然的拜年话，齐泽成带着睡意朦胧的眼神打量了下何洵。

　　哪里不太对。

　　但是又很平常。

　　齐泽成身上那股困意还未完全散去，木着脑袋扬了下嘴边，然后打了个呵欠：“该去拜年了。”

　　拜年无非也就是再带着何洵去趟墓园，然后再让何洵给他二婶拜个年。

　　从墓园回来的路上下了雪，这雪比之前要大，最后大得不得把雨刷器打开。何洵今天兴致还可以，昨天看着就很低落，给外公外婆拜年的时候还笑了。

　　齐泽成后知后觉到何洵哪里不太对了，没有故作成熟、也没有强装沉稳，情绪外露了一些，更加跟人亲近了。

　　何洵给二婶拜年，二婶的两个孩子怯生生地跟齐泽成拜年，齐泽成封了两个挺厚的红包给他们。

　　小孩子们不敢接，二婶也把着没让接，太多了，不值当。

　　齐泽成往旁边看了眼何洵，何洵明白了齐泽成的意思，走过来把那红包塞进了小孩子的口袋里，二婶把了这个没把那个，齐泽成对她说：“嫂子，小洵把你当亲婶，这俩小孩也得喊我一声叔呢，咱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过年就讲个节气。”

　　何洵也说：“婶儿，让弟弟们拿着吧。”

　　二婶眼里泛红，看了眼自己家的俩小子，又看了看齐泽成和何洵，擦了下眼角笑着点了下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着拿着。”

　　俩小孩听到妈妈的话后，开心对齐泽成说“谢谢”。

　　齐泽成这样不是还人家人情什么的，也说不上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都是应该的，之前齐泽成不在家的时候，二婶一家暗地里没少帮何洵他们，他向来把这份恩情铭记在心，二婶家庭情况不太好，二婶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过年也不一定回来，俩小子又都是用钱的时候，齐泽成还是秉着帮衬一把的态度。

　　俩人不常往二婶家里跑，去了也只待一会儿，而且齐泽成但凡需要跑一趟就得带着何洵，村子里人多眼杂，说话又浑，齐泽成跟何洵他二婶虽然差了有些年数，但两个人算是同辈，进进出出地难免让人说闲话.

　　齐泽成倒是无所谓，他不在村子里住，也不在意这些，但二婶不一样，尽管二婶没往这上面想，对何洵也都是真心的，但齐泽成说话做事都得注意着分寸。

　　遭人闲话难在村子里生活的。

　　这些齐泽成没跟何洵说，也没必要说这些复杂缠缠绕绕的事情，他都放心里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何洵夜里睡得少这会儿已经开始懒散起来了，齐泽成让他躺着睡会儿，等何洵睡着了，齐泽成这才又重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村子外面有调皮的小孩儿在玩，闹哄哄的一片，等齐泽成走过去的时候往他身后丢个小炮，“砰-”地一声，齐泽成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小孩，几个小孩儿笑着就跑了，齐泽成也没开口说什么，不是他家的孩子他说不着，特别是这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大中午地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午饭，路上除了没事干的小孩没什么人，齐泽成走到坟场，在一个坟前站住了。

　　没有墓碑，上面只覆盖了一层雪。

　　齐泽成用手拨出一块地，蹲着把袋子里的花纸拿出来。看了看隆起来的土堆，他沉默着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等烟抽到一半了才把花纸点燃。

　　燃起来的火光在这雪天里有些突兀，齐泽成嘴边夹着烟，手里拨弄着花纸，然后又扔了些银钱。

　　“过年了，来看看你，”齐泽成吐了一口烟雾，“今年还是没给你带酒，之后也不会给你带。”

　　齐泽成对酒这个东西一开始有种恐惧，这是从幼时就形成的感觉，养父喝酒了会打他骂他，有时候还会去何洵外婆家里闹腾，之前他一直对酒敬而远之，但是做生意总要应酬，不喝不行，后来对酒的恐惧感就弱了点，特别是酒精上头的时候他格外理解了养父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了，因为真的可以暂时忘记一些事情，尽管如此齐泽成很少喝醉过，他最多有些头晕，但是脑子依旧清醒。

　　他是要证明自己跟养父终归不一样，对烟、酒这种东西他能很好地把控，他不喜欢那种纵欲的感觉，那样的他很麻木，不像个人了。

　　“你总说让我给你养老，但是你死得太早了，没来及啊，”齐泽成继续说，嘴边的那根烟快要燃完了，齐泽成把它掐灭，“这些年我也没忘了你，每年都会给你烧点纸钱，以后还会这样干，毕竟你把我捡回来了给我留了一条命，虽然你没怎么养过我。”

　　就算小时候的齐泽成被养父打成什么样他也没恨过，好像齐泽成一直没有恨过谁，他不跟养父亲近，怨过怕过但是没恨过，不管养父的初衷怎样，从他把齐泽成捡回来之后，齐泽成就不会恨他，当然，更不会感谢，因为那些伤害也确确实实存在过。

　　齐泽成看着那堆银钱烧尽，最后只留下一片灰烬，他站了起来，抻了抻胳膊：“我也该走了，明年再过来看你吧。”

　　他从来不会在清明节的时候过来。

　　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齐泽成的头发上和肩膀上，掉进领口，凉得人神经一紧。

　　他到家的时候何洵正坐在沙发上望着外面的雪出神，齐泽成在门口跺着鞋上的雪，之后换了双拖鞋进了客厅，何洵看到他后眼神亮了下，然后又恢复如常，齐泽成问他怎么了，何洵摇了下头眯眼笑了笑。

　　睡前还能看到人，一觉醒来发现屋里空空，那人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何洵的心往下沉着，没由头地失落。

　　可这话他不能说。

　　齐泽成冰凉的手拍了下何洵睡得软塌塌的头发，又把翘起来的头发顺手按了按，何洵沉下去的心又飞了起来。

　　初二以后就是走亲戚了，他们没什么亲戚走，本来说初三回去的，但是初一初二连下了两天的雪，车子上不了高速，得等解封，所以俩人又在老家住了两天，等天放晴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回临水了两个人也是在家待着，齐泽成还没开业，何洵尚未开学。

　　何洵又和高致他们几个人聚了一次，其实也是打着聚餐的幌子来补作业，一个人学习那是全凭自律，几个人围在一起学习那才有气氛，看个新闻联播都能看出花来。何洵的寒假作业早在春节前就完成了，只是有些题想不明白，他想当面问问莫奇。

　　目前他们C5班里的前五名已经能跑进全校前200名了，A班暂时还是遥遥领先的，前五十名就没其他班级的人。作为自费生，能考成这样说实话已经很出乎老师们的预料了，因为往年历史里，后面两个C班都是吊车尾的。

　　所以何洵卡在班级中游，在全校的名次还不是那么好看，他得付出多倍的努力才能往上爬。

　　看到何洵订正出来的错题集，三个人俱是一惊，这小子偷偷努力啊。当天晚上高致就把群名改成了“反渣集中营”，被程画怼了一通，莫奇也疑问这个“渣”是什么渣。

　　高致：当然是学渣好不好！

　　何洵翘着脚趴在床上跟他们聊天，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互怼还挺有意思。齐泽成一进门就看到这幅场景，何洵那两只脚丫子翘得正欢，嘴里还发出低低的笑声，齐泽成用手指碰了碰门，何洵立马回头，并把脚丫子放了下去。

　　“忙呢，”齐泽成靠在门上，何洵这就要起来，齐泽成摆了下手，“你先玩，今天我先去洗澡？”

　　平日里都是何洵先洗澡的，他一直对这种事情上心，早洗早回房间，起先是为了减少跟齐泽成说话机会，后来也就习惯了。

　　何洵坐直：“行。”

　　齐泽成笑了一下就转进隔壁的洗手间了，何洵却坐不住了。

　　洗澡这事，听着就暧昧，尤其在他已经生出其他心思的小脑袋瓜里。不特意说出来不觉得有什么，可被齐泽成这么一说，得，他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手机震动得欢腾，何洵的心更欢腾。

　　何洵房门没关，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这声音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他是真控制不住。

　　这想法刚一冒头，齐泽成的喊声就从隔壁传了过来。

　　何洵一个激灵，没敢动，怕自己听错了，耳朵竖得直直的。

　　“小洵！过来一下！”

　　齐泽成喊着。

　　何洵当即丢下手机，踩着拖鞋就跑了出去，站在洗手间门口，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