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又盐

16、请家长

　　何洵收回情绪，剩下的时间里在思考着如何把“齐泽成要被请了”这一消息委婉巧妙又不尴尬地让齐泽成知道。

　　何洵又一次在“深园路”下了车，跑神的地点从课堂延申到了课外。

　　晚上何洵洗澡出来发现自己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着，最后也没给拨回去，刚把手机拿起来，那个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喂？”

　　何洵轻声说。

　　“小洵啊，我手机掉人家水缸里了，开不了机，这是借你吴叔的电话，这几天有事你就打这个啊。”

　　齐泽成在电话那头喊着，那边有些嘈杂。

　　他下午去帮一位老乡补屋顶，人爬上去了，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去，正砸进下面的水缸里，水缸中水深，而且水不太清，等把手机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浸透了，村子离集镇远，而且交通不便，进出一次挺麻烦的，于是就想着把这两天忙完再去买新的。

　　何洵出声应着，对面说一句他“嗯”一声，到齐泽成没什么要说的，问他还有什么事的时候，何洵耳朵贴着手机，睫毛低垂，吱了一声：“期中成绩下来了。”

　　手机开不了机的话，那他晚上应该收不到自己的成绩，而对于成绩，何洵并不瞒他，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人家供自己读书，没有瞒着的道理。

　　“出来啦？那，怎么样啊？”

　　齐泽成走到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有些小心地问着。

　　何洵说了一个分数：“比上次退步了一个名次。”

　　“嗨，没事啊，退步一个名次不算退步，咱不急啊。”

　　齐泽成倒是真有点高兴，第一次考试还倒数第四呢，期中能爬到这里可以吧，齐泽成没怎么待在学校，对于这些也不太了解，一次一次地慢慢往上爬，到期末了不就到中游了，高中三年呢，能爬到中游就挺满意了，然后读个大学，出来找份工作，实在读不了大学找不到工作了就让何洵来店里，齐泽成想得好好的。

　　何洵轻轻呼口气，没再说别的，比如退步了家长要去一趟学校，哪怕只退步一个名次。

　　这个事他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觉得丢人，也不想让齐泽成跟着丢人。

　　说完成绩以后两个人就挂了电话。

　　何洵心里轻松不少，可是请家长的事怎么办？

　　他趴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脸埋在被子里，握着手机想着对策。

　　趴了一会儿，何洵猛地爬起来，瞳孔慢慢聚焦，翻出微信，找到高致。

　　何洵：睡没？

　　高致：没呢。

　　等高致聊完另一个人，何洵这边一点动静也没了。

　　高致：你睡着了？有事啊？

　　何洵没睡，只不过事到临头了突然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被请家长丢人，想请人代替齐泽成就不丢人了？

　　何洵：没睡。

　　高致：有事直接说。

　　跟何洵相处两个多月了，何洵平时蔫不拉几又慢吞吞不好麻烦别人的性格他清楚，要是真没事就不会找他了。

　　何洵：明天能把你哥借我吗？

　　高致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什么玩意？

　　高致：你没事吧？借我哥干什么啊？

　　高致小心用纸巾擦着手机上的水珠，心虚地看着微信聊天栏置顶的头像，别过眼神，恶狠狠地回复。

　　高致：还给我装，晚上还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你就是知道了吧，借我哥干什么？说！

　　高致：不行，不能借你！

　　高致：先说说理由，我考虑考虑。

　　何洵看着这一串的聊天记录，一个头两个大，这高致在说什么啊？何洵刚燃起来的小火苗顿时又被高致这一通操作给浇灭了，这下好了，更不好意思提了，好丢人。

　　何洵：没事，那不借了。

　　高致哪能相信，回想起自习课上的谈话，是谈到他哥，可为什么谈到他哥了啊，因为自己名次没达到标准怕他哥骂他，为什么说起这个呢？因为何洵问了，噢，因为两个今天都没考好。

　　诶？

　　高致眼神泛着精明的光芒，何洵也没考好啊。

　　高致：你是不是想找人冒充你家长啊？

　　想起何洵那拧巴的性格，高致像发现什么宝物一样惊喜问道，这不像何洵能做出来的事啊。

　　高致：兄弟，你这，长得乖乖的但不做乖乖事啊。

　　高致在这边憋着笑。

　　何洵脑袋瓜里嗡嗡地，忍无可忍，索性直接问他到底借不借。

　　高致：我哥不能借你，但能借别人。

　　何洵注视着那行字，脑子冷静下来。

　　高致：借谁？

　　高致：我家司机行吧？你们也打过照面啊，林叔知道吧。

　　何洵回忆起林叔那张微胖和蔼的脸，万事好商量的模样，何洵定了定心神。

　　何洵：行，谢谢。

　　高致：用不着，正好明天送我的时候我让林叔跑一趟呗。

　　高致：说是你什么人啊？爸爸？

　　何洵：就叔叔吧。

　　何洵把这行字发出去。

　　第二天早上，何洵后悔劲儿全跑了过来，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以后也不敢再这样做了。

　　何洵和林叔站在一起，班主任胡芯给林叔一把椅子，然后指着成绩单劈里啪啦就是一顿说。

　　“这孩子不笨，就是上课跑神，这次虽然退步一个名次，但是总体来说进步了，您看跟前一名就差一分，咱们家长也不要太着急。”

　　何洵在一旁听着，慢慢抬起头，看着班主任并不严厉的表情，暗吃一惊，学生可从来没见过胡芯这么和蔼的一面。

　　胡芯把两个人送到办公室门口，随意问了句：“爸妈没在家？”

　　“爸妈已经不在了。”

　　何洵牵了牵嘴角，轻轻回道。

　　胡芯轻轻“啊”了一下，有些怜惜地拍了拍何洵的肩膀：“回去上课吧，”然后对林叔笑笑，“您慢走啊。”

　　下一位同学和家长进去了。

　　何洵和林叔道了谢，在分岔口分别。

　　一落到位置上，高致就问：“怎么样啊？胡老师没发现吧？”

　　“没有。”

　　何洵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转向高致问：“林叔...”

　　“嗨，别介意，我林叔巴不得帮人充当一次家长呢，他喜欢小孩。”

　　何洵嘴角抽了抽，认下了“小孩”这个称呼。

　　齐泽成回来了，看着比去之前粗糙了一些，皮肤黑了一点，但是依旧是那么神采奕奕。回来的那天晚上，他把何洵喊出来，带有秘密性地眨巴眨巴眼：“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儿。”

　　说着就把一个盒子从包里掏了出来，努了努嘴示意何洵打开。

　　何洵这会正对齐泽成有种复杂的情绪，想要抱歉的心飘在了半空里，可真看到齐泽成的脸，什么话也说出不来了。

　　听到齐泽成的话，他极其乖巧地快速把那个木制盒子打开，连脸上的笑都比之前要热切得多。

　　里面装的是一块石头，严格来说也不是石头，因为石头已经被雕刻成一条鱼了，石头的材质的滑溜溜的，何洵不懂这些也说不上是什么，总之和自己老家里随处可见的石头不一样，上面的鱼很精致，连鱼身上的鳞片和眼珠都刻画得十分逼真，那是一条正在向上跳跃的鱼，鱼尾处沾着水滴，下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次去的地方是个小山村，那个镇子上产石，石刻技术很有名，我也不怎么懂，买了块石头送你，保个平安吧。”

　　齐泽成声音里含着笑意，向何洵解释说。

　　何洵垂下的睫毛又扬了起来，眼神就像鱼下面的湖水一样掠过一片涟漪，拇指轻轻蹭过那块鱼形石头，嘴边溢出微笑。

　　不知道因为对齐泽成抱着歉意还是因为那块鱼形石头，何洵和齐泽成聊天的时候热切多了，甚至主动说起了班里一些趣事，谈论起了高致、程画和莫奇，时不时把齐泽成逗笑出声。

　　何洵在这天晚上情绪上扬，活像喝了假酒一样有点上头。

　　临睡前他把那块鱼形石头和外婆留给他的项链耳环放到一起。

　　那条鱼，他怎么看怎么喜欢，第一次接到齐泽成给的东西时心里这么轻松，乐意接受，忍不住想要接受。

　　何洵放学的时候特意跟莫奇说一声不留校写作业了，齐泽成来接他了。

　　齐泽成之前跟何洵说好了，下午放学接他去理个发。

　　那天他从外地回来，跟何洵聊天的时候，注意到何洵的头发又长了，头发细软而且量多，从头部翘出来，不去打理的话就显得有些凌乱，而何洵又偏偏不是个注重形象的人。

　　齐泽成先是带他吃了饭，然后直接把他带到了理发店，让他在休息区写会作业，他要帮一位已经预约过的人做头发。

　　何洵把书包放下来，掏出练习册，于岁给他端了杯橙汁过来，这次于岁没有戴口罩，一张娃娃脸看着和何洵同岁。

　　“喏，喝吧，怎么两个多月没见，感觉你变样了啊？”

　　于岁站在他旁边，何洵把里面的凳子给他拎出来：“小于哥，你坐。”

　　于岁摆摆手，唏嘘一声：“可不敢坐，我师傅看了会骂人的，”说着看了几眼摊在桌子上的练习册，笑出了声，“不会的找我啊，我数学还行，拿过奖呢。”

　　眼神里不乏骄傲，何洵一点也不怀疑，点了下头。

　　于岁又去干活了，何洵眼神从门口的玻璃门移到洗发区，还有来理发的男女老少身上，最后定格在了齐泽成...旁边的顾客身上。

　　预约齐泽成理发的人。

　　那是个穿着挺潮的男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褪了色，不过能看出原先染的颜色，头发中间带着点蓝色调，头发长至锁骨，看着侧脸分不清性别，因为长得太过好看了，很难不注意到他，周围人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眼神向上看着齐泽成，凭借着两只眼睛均为0.5的视力，何洵感觉那眼神不太一般，不太像看陌生人或者朋友的眼神，太灼热了，火都烧到何洵这边了。

　　长发美人在侧，亏得齐泽成剪头发的手不抖，偶尔简洁回答下问题，目光定在头发上，或者看下镜子调整下方向，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把剪刀，大拇指和无名指固定在剪刀的两个孔里，食指和中指时而伸直时而弯曲，动作干净，稳稳当当，期间还能分个神看向何洵，并且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练习册，用口型说着：“快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