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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幸福转角 ...

  •   舒望到的时候,只看到院子里一个白发阿婆在扫院子,扫帚是高粱杆自己扎的,很大,像扇子一样。
      看到她走进院子,抬起头看她,苍老瘦削的面颊,带了深刻的皱纹,皮肤松弛,带了老年人的斑纹,然而她的眉眼和善,看着她的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她想,这一定就是钓鱼人口中的莫阿婆了。
      “阿婆,您好,请问莫远扬在不在?”舒望走近她身边,笑着打招呼,她怕莫阿婆觉得自己的唐突,一开口便说明来意。
      莫阿婆闻言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找小扬啊,在的在的,他在屋后和老头子挖阴沟。”
      她仔细打量着舒望,显然很好奇她和莫远扬的关系。
      “我叫黎舒望,是他的一个朋友,来给他送些东西。”舒望笑着解释,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啊。”莫阿婆笑着将扫帚放到一边,指了指屋檐下的八仙桌,“你把东西放那儿桌上吧,挺沉的,我去叫他过来,你先坐一会儿。”
      “不用了阿婆,还是我去找他吧。”舒望摇了摇头,走到桌旁将书袋放了,然后又走回莫阿婆身边。
      “走,我带你去,他就在屋后。”莫阿婆在身前的围裙上搓搓手,然后带着舒望绕过屋侧去找莫远扬。
      屋后是一片竹林,间或长着几棵柏树,黄枯的竹叶铺了厚厚的一地,踩上去软软的,偶尔也会踩断几支干掉的竹枝,发出咔咔的响声。
      竹子是四季常青的植物,虽然是严冬,但仍是青弄弄一片,有的竹尖弯垂到地上,便是青黄的叶子夹杂着。
      舒望在那一片竹林的屋后果然看到了莫远扬。
      他正低着头挖着阴沟,一锄一锄挖得认真,大块的土壤也被他细细砸碎了,然后将细土刨到身前,继续挖着前面落满树叶的沟渠。
      七十多岁的莫大爷坐在厚厚的竹叶上,燃了旱烟,嘶嘶地抽着,每吸一口,烟口就亮出红红的火光。
      这是渝水家家户户都要守的规矩,就是年底要将屋后的阴沟翻新。阴沟是用来疏通屋檐水的,下了大雨,雨水从瓦楞里面落下,汇到这阴沟里,然后被顺着沟渠被导到屋侧的菜地里。
      一年下来,由于泥沙和落叶的积淀,使阴沟变浅,这样排水功能也会减弱,然而新年里不宜动土,因此年前都会仔细清理。
      听到声响,他们两人同时抬起头。
      莫大爷疑惑地看着莫阿婆,显然是在询问她身后的人是谁。
      莫远扬却愣在了原地,满脸的惊讶。
      “小扬,你朋友来看你。”
      莫阿婆的话将莫远扬从怔愣中唤醒。
      他张了张唇,想问眼前的人怎么会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来给你送几本书。”舒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笑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清清爽爽的见面。
      然后她侧过头,望着已经起身打量着她的莫大爷微笑着打招呼:“莫大爷好,我是莫远扬的朋友,叫黎舒望。”
      她的笑容清浅,像春风拂柳般,不觉间暖了人的心扉。
      “啊,小扬的朋友啊。”莫大爷熄灭旱烟,将它装进衣袋里,笑着打招呼。
      他是个慈祥敦厚的老人,身体瘦得厉害,背微微驼了,站着的腿也有些抖。
      “嗯。”舒望点头,“我听人说他在这儿,就过来了,真是叨扰了。”
      她的声调温柔清润,彬彬有礼,外表也是干净清爽,带了书卷气,让人看得舒服。
      “哪里哪里。”闻言莫阿婆连连摆手,“我们巴不得有人来,热闹。”
      舒望笑起来。
      这两个老人,给人的感觉好客慈祥、温和善良,就像爷爷奶奶般让人感到温暖。
      “小扬,你还愣着干嘛,带你朋友去转转,说说话,这儿的活不急。”莫大爷转过头看还握着锄头立在沟渠里面的莫远扬,笑着催他。
      “哦。”莫远扬点点头,将手中的锄头放下,跨出沟渠,抖了抖鞋子上的土壤,然后抬眼望着舒望,无声的询问。
      舒望看看他,轻点了一下头。
      她觉得他眼睛熠熠发亮,亮得慑人。
      冬日的阳光,浅浅白白地加上稍许的鹅黄。阳光从云隙间筛下来,碎碎的、纯纯的,仿佛一伸手就捧住满满一把。
      莫远扬低着头,看着舒望双脚踩过的枯草上面闪耀着的晶莹白色的细细冰末。
      好像做梦一样。
      “我们去那边坐下吧。”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指着不远处倒了的一棵干白杨树干征询他的意见,脸上还带着温暖亲切的笑意。
      他抬起头,看着她弯弯的眉眼,温顺地点点头。
      这棵倒地的白杨树干非常粗,树皮也干裂了,有些粗糙,不过冬天衣服穿得厚,坐上去也没有十分硌人。
      舒望侧过头,视线落在低垂了头安安静静的莫远扬身上。
      “我昨天晚上收拾屋子,看到以前一些高中参考书,对你应该有些帮助。”
      闻言莫远扬抬头看她。
      她背着向阳的坡地坐着,身后是染了残雪,一洼又一洼绿得扎眼的冬小麦,淡淡的暖金色阳光在她周围,看起来像是给她镶了一层金边,清润的声音中透着温柔。
      莫远扬突然有些不安。
      她在看着自己,温和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很仔细很专心。
      让他感到温暖,却也手足无措。
      希望被她关注与真的被她关注的感觉是如此不同。
      “身上的伤都好了么?”舒望看他微微皱了眉,紧紧抿了抿唇,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莫远扬看着她,点点头。
      伤口早就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突然有些难过,一搅一搅地痛。
      这个人,若是他的亲人就好了,就可以永远留在身边,不用患得患失。
      她迟早都要离开,到时候又是他孤零零一个人。
      “你是过完年就走么?”沉默了一阵,莫远扬突然开口问,声调中夹杂了丝期盼。
      “嗯,初八走。”舒望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微笑着回答了他。
      “不在渝水过元宵了么?”莫远扬有些失落地低喃,怎么偏偏就要初八走。
      虽然知道她迟早会离开,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十一就要回去上班。”
      “哦。”
      舒望看着他清瘦的侧脸,本想问问他家里的情况,却不知道该怎样启齿。
      张了张唇,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徒然给他增加难堪罢了。
      她既然不能当救世主,就不应该摆出一副怜悯的样子,有时候这样会让人感觉更加难受。
      “对了,书袋里还有一支钢笔,是我高中时用的,一直放在家里没人用,都快生锈了,刚好送给你;还有我以前的笔记,字写地丑,你可能要仔细看才能懂。”
      她开口打破沉默,双手撑着冰冷粗糙地树干,看着炊烟袅袅的人家,眯了眼。
      这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嗯。”莫远扬又垂了头,双脚有些漫不经心地蹭着地上的枯草,闷闷地应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If you can dream—and not make dreams your master;
      If you can think—and not make thoughts your aim;
      If you can meet with triumph and disaster
      And threat those two impostors just the same;
      If you can bear to hear the truth you’ve spoken
      Twisted by knaves to make a trap for fools,
      Or watch the things you gave your life to broken
      And stoop and build up with worn-out tools.”
      舒望突然吟诵起这首诗歌,她侧过头,看到莫远扬正疑惑地看着她,微笑起来:“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英文诗,是英国诗人鲁迪亚德.吉卜林的代表作品,名字叫《IF》。”
      “若果你可以做梦——却不被梦境主宰;
      若果你可以思考——却不以思想为目标;
      若果你可以承受成功与失败,
      并将二者皆视为梦幻泡影;
      如果你可以听取并接受你曾说过的事实,
      被无赖曲解后再涉及陷害愚人,
      或者眼看着自己得来的东西损毁,
      而弯下腰身用破旧的工具将其重新组合。”
      她背诵出对应的中文意思,看着莫远扬黝黑深沉的眼眸亮闪闪的。
      “其实这首诗很长,这只是中间的一段。”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人生是个真正奇妙的东西,这漫漫长路上是千千万万个拐点,或许现在的痛苦就是为了成就你幸福的未来。只要你坚信,一定会在这些拐点中一步一步成长,一点一点接近幸福。”
      莫远扬不说话,怔怔地看着她。
      他的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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