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扬的希望》舒敬

41、冰雪终临

　　进入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很冷，天气预报也说最近几天冷锋过境，要注意保暖。
　　舒望捧着热热的水杯，低头啜了一口热水，偏过头，视线落在窗外片片飞舞的雪花上。这雪从昨天半夜开始下的，今天一直没有停过，早上起来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窗户上结了一层朦胧的水汽，这样看那如柳絮般飘扬的大雪像是笼在层层纱幔中，带着一种飘渺神秘的美感。
　　正出神，忽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齐俊同事孙瑞的电话。
　　她放下水杯，按下接听键说了一声“稍等”，然后匆匆跑到走廊上，确定自己通话的声音不会打扰到同事工作，她才轻声问了句“你好”。
　　孙瑞是D大的讲师，也是齐俊的朋友，沈静琪见过他几次，人老实本分，虽然书生气重了些，有时候有些小愤青，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和舒望应该还合得来，因此暗暗留了心要介绍给她。本来她也没指望舒望会答应这个相亲的，以往她一提舒望总是用“水到渠成”这四个字来打发她，谁知这次她刚说完，舒望就点头答应了，让她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想通了。
　　今天是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可是孙瑞学校临时有事情，怕是要迟些时间，因此打电话来跟舒望商量。
　　舒望听着电话里面男人切切的解释，一直礼貌地重复着没有关系，最后那人问她怎么办时，她微微有些发懵。
　　对方突然这么问，让她有点措手不及，想了一会儿，她才试着建议自己去D大等他，然后就在学校周围找个餐厅吃顿饭见个面。
　　孙瑞就住在学校里的教职工宿舍，这样可以为他节省许多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这样说，明显的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直说麻烦她了，大概他也有这个打算，可是不好向舒望开口才让她自己决定。聊了一会儿，他们最后定好时间和见面地点，互相道了再见才结束通话。
　　舒望握着手机，隔着泛起水雾的玻璃看窗外白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楼群，心思有些飘远。
　　她有些弄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越来越糟了呢？
　　她放任莫远扬喜欢自己，想要让他弄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不要再那么执着。
　　这方法果然奏了效。
　　刚开始莫远扬还总爱黏着她，整天都是神采奕奕的，眼眸中也经常含着笑意，会趁她不注意时偷偷亲吻她的脸颊，一起去超市总是牵着她的手，她生气瞪眼时他也学会了撒娇讨巧，抱着她的腰在颈边蹭啊蹭，甚至还在新的贺岁片上映时买了电影票，两个人在这寒冬腊月捧着爆米花去看一场奢侈的电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好好的，突然就冷淡了下来，莫远扬不会偷偷亲她不会黏她也不再牵她的手，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就开始疏远她，只偶尔用一种阴郁的深沉的眸光看她，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受伤的表情。
　　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但是舒望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喜欢寿命会这样短暂，她自嘲的笑笑，她果然是高估了自己。而且，结局也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回到当初，他们之间的气氛从过去的微妙变成现在的剑拔弩张，愈来愈恶劣。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走上正轨，还越来越奇怪，她想要缓和，而自己有个男朋友，说不定事情就会容易解决些。
　　舒望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答应沈静琪的介绍去相亲。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种方法幼稚又不负责任，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她也没有其他方法。
　　收敛心神回去继续工作，下班后舒望直接搭了公车去D大。
　　雪下了一整天，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整个校园一眼望过去白皑皑一片，叶片凋零的冬树、建筑物、旗杆都是换了颜色，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如混沌初开般纯净。
　　舒望撑着伞站在博物馆的湖边等着孙瑞，在这样的温度下湖面早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现在上面也盖满了厚厚的白雪。下午半天雪已经小了许多，偶尔有风吹起几片雪花飞舞到脸上，让她感觉到丝丝凉意。
　　在南方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大雪，以往冬天偶尔也下，但总是夹着雨丝积不出起来，第二天路上总是粘腻腻湿漉漉的灰黑。
　　若是在渝水，逢雪天农户们一般是在家里生了火，一家人围着火堆谈天说地。舒望怕冷，因此在其他孩子欢呼着打雪仗时，她总喜欢拿着棍子照看火堆，留出炭火烤红薯，一边听着大人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在温暖的火堆旁眯着眼睛像猫咪一样打盹儿，等到红薯熟了散发出香气，她再一个一个掏出来凉在地上，再将新的埋进去。然后拨着红薯小口小口吃着，满足地叹口气，侧过身透过半开的门看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雪，有时候看谁不小心被扔了一个雪球，那雪纷纷落尽脖子里，她自己都会不自觉打个冷战，感觉鸡皮疙瘩顺着手臂生起来。
　　那样的时光，纯粹到几乎没有烦恼，呼朋引伴快乐恣意。
　　隔着湖边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在堆雪人，高高大大的雪人已经能看到大概的形状，肚子鼓鼓的，像只胖乎乎的白熊。
　　“黎小姐！”
　　听到呼唤，舒望视线从那雪人身上移开，看着几步开外正走向自己的男人笑着打招呼：“孙老师。”
　　她只见过这孙瑞的照片，没有见过他，现在才仔细打量着他的长相，他长得不高，二十八九左右，微微有些胖，头发很整齐的向后梳着，带着一副无框的眼睛，脸上带着笑意，给人的感觉很和善。
　　他走到舒望身边，脚步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孙瑞走到舒望身边，搓着手笑着道。
　　舒望也笑着客套：“没关系，我正好可以看看学校的景致，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你以前是这儿的学生？”孙瑞诧异地看着她。
　　“嗯。”舒望点头，“毕业都快两年了。”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不免有些生疏尴尬，相互寒暄了几句后孙瑞便带舒望去大学外的餐厅。
　　孙瑞没有打伞，虽然雪不算很大，可是落在身上融化了容易冷，舒望犹豫了一下，将伞移到他头上。
　　看孙瑞惊讶地看她，舒望微笑着道：“雪落在身上挺冷的，一起吧。”
　　孙瑞推了推眼眶，低声道了谢，然后接过舒望手中的伞，两个人一起撑。这样共撑一把伞，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拉近了许多，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情侣。
　　两个人的话不多，谈了谈最近的天气和大学时的一些趣事儿，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沉默着。
　　直到一声“孙老师”的呼唤打破这种沉默。
　　然而看到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孔时，舒望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
　　居然是那个问她为什么相亲自来熟又一根筋的男生。
　　上次她是被逼无奈而且也不算是正式的相亲，这次她是百口莫辩，下颌在宽大的围巾里缩了缩，舒望想要极力隐藏住自己，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看到了她。
　　“姐姐，怎么是你？”
　　对方一声惊呼，引来孙瑞奇怪的目光，舒望尴尬的冲他笑笑，轻声道了一声“你好”。
　　“你们认识啊？”孙瑞笑着问道，没有注意到舒望不自在的脸色。
　　他还挺喜欢刘琦这个学生，上课回答问题总是很积极，是他死气沉沉课堂上难得的亮光。
　　“嗯，”刘琦点点头，笑着解释道，“姐姐是莫远扬的表姐，我们见过两次。”
　　孙瑞“哦”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惊讶，想不到黎舒望竟然是那个旁听生莫远扬的亲戚，那个孩子很是聪明上进，听他的课也很认真，真想不明白这样的学生为什么没能上大学。
　　“姐姐，我们团队今天刚刚完成项目，要出去庆祝，不知道……”刘琦对着舒望露出灿烂的笑脸，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对身后的人招手，大声喊道，“诶，莫远扬，快过来，你姐在这儿呢。”
　　听到莫远扬的名字舒望浑身一僵，随后无奈地叹口气，她就知道碰到这个黑乎乎精力过剩的刘琦准没有什么好事，果然。
　　本来她和莫远扬的关系就很僵，现在突然和他的老师相亲，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然而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
　　舒望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逐渐走近的男孩子，英俊的眉眼，颀长瘦削的身姿，不同于同龄人的青春张扬，他是含蓄而内敛的，有一股少见的早熟与沉稳。
　　终于，他停在他们面前，对着孙瑞淡笑着问了声好，顿了一下，然后唤了声“姐”。
　　恰到好处的问好，谦虚却又彬彬有礼，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淡漠，然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却找不出一丝笑意。
　　聊了几句他们便又分开，各自朝不同的目的地走去，舒望听到身后刘琦兴奋地问莫远扬“姐姐什么时候成了孙老师的女朋友”之类的问题，走得远了，她没有听到莫远扬的回答，脑子里飘来荡去都是他那冷冽的眼神，仿佛这漫天冰雪都入了他的眼，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然而就算是错，到了这一步也要走下去，这是她的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心底希冀着这样的局面能够尽快消失。
　　然而她不知道，这样的关系立刻就会改变，然而那样的改变对于她不知道是伤痛还是甜蜜，让她孤清等待了长达七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