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感激爱情 ...
-
事情似乎更加混乱复杂了,至少舒望是这样认为的。
她开始躲着莫远扬。以前是见面她尽量装得平淡不去看他的脸,现在是纯粹的躲避,早上总是磨蹭到很晚起床,然后借口说时间不够急匆匆地出门,不再与他同一桌吃早饭,晚上总是很晚才回来,除了必须,她都尽量呆在自己的房间。
连沈静琪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事,即使是好友,舒望也不好意思开口,若是她告诉沈静琪莫远扬喜欢上了自己,而自己也有可能是喜欢上了他,她大概会把她当成疯子。
更何况,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怎么了,现在的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
莫远扬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变化,或是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避免她的尴尬。
为了让舒望有吃早餐的时间,他总是做好早饭很早就出门。和她共处一个空间时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尽量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
这本来是很好的事情,也是舒望自己一心想要营造的相处方式,可是两个人真的像陌生人一样相处时,她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仿佛被忽略的人是自己,而莫远扬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烈。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轻皱的眉梢、漆黑的眼眸、微弯的唇角,甚至他说话好听的声调,甚至夜晚他在外面熬夜时轻轻走动的脚步声、纸张翻动的哗哗声……
然而即使明白自己对莫远扬的感情其实早就不一样了,舒望还是不能接受,她首先过不了的,就是自己这一关。
即使上过大学,即使现在的社会开放,她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一个人发呆时她也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家庭,找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最好是成熟踏实,然后结婚成家,夫妻和睦,要一个或两个孩子,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好,下了班回家自己张罗饭菜,丈夫教孩子功课,琐碎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她喜欢稳定的生活,哪怕是一成不变,面对风险她从来都是远远避开,哪怕那风险中间是瑰丽的珍宝。她本身就是个平凡普通的人,没有好容貌、没有大智慧也没有高抱负,也从未想过要去经历一场轰轰烈烈激动人心的爱情。
可是事情好像从她遇到莫远扬开始就变了,一开始是同情,然后是心疼欣赏,这样不顾一切的将他带离渝水留在自己身边,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她自己也知道,却仍旧是义无反顾。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对莫远扬抱有的感情就不一样。
那接下来呢,她怎么处理,是再冒一次险,还是躲避掉这次的风险,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
实在是很难抉择。
很多时候有选择比无路可退更加让人沮丧煎熬,因为有选择代表着你有可能成功,代表着你可能会后悔,负负得正,选了错误的,比没有选择时心里损失更加巨大。
不能抉择那便逃避吧。
傅正延提议的北京作家研讨会便是个绝佳的机会借口。
舒望将这件事情以商量的口吻告知莫远扬时,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仿佛她是在告诉他她要出去买早点那样随意。到临了,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希望你回来后能够有所收获”。
他不计较这本来是好事一桩,可是舒望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沮丧,有时候看莫远扬的表现,她几乎要以为他说喜欢自己纯粹是她疯狂的想象。
或者,他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兴起,在这两个月中他已经从她明显拒绝的举动中尝到了挫败的滋味,放弃了。感情这种东西,最是变化无常,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想着,舒望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刺刺的痛,无端端感到委屈。
或者离开几天自己能够厘清目前的感情也说不定。心中抱着这样鸵鸟的想法,舒望和傅正延一起踏上了北京之旅。
北京之行非常顺利,舒望也见到了许多著名的作家,有的甚至是自己以前当做偶像崇拜的,还拿到了亲笔签名。然而心里却并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傅正延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带她去游各处名胜。
说实话这还是舒望第一次来北京,她的家乡在西南,小学到高中都没有出过省,大学是在外省读的,可也是南方的省份,距离北京太遥远,平常节假日除了附近的景点她几乎都窝在学校哪里都不去,一来是因为不想经受长途旅行的折磨,每逢节假日火车不是一般的挤,二来出去一趟要花车旅费、住宿费、餐饮费、观赏费杂七杂八加起来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资了,她是农民家庭的孩子,家里并不宽裕,平常的学费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哪里还能再这样去挥霍。后来工作了,像北京这种地方要不是有什么高价值的新闻杂志社一般是不会派人去采访的,不过就算是派人,也不会是她这种新人。
去看了故宫爬了长城,低落烦躁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一些,北京的冬季是清冽而分明的,少雨多风,在干燥凛冽的寒风中耳尖被冻得通红通红,跟南方差异实在是很大。
晚上回到宾馆,舒望本想给莫远扬打个电话的,出来三天,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回去过,然而拿出手机翻出电话薄时她又像往常一样犹豫了,接通了以后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躺在床上一直盯着手机里面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发呆,心里却怎么也做不了决定,窗外是都市夜晚的嘈杂声,房顶的吊灯散发出橘黄的光,柔柔的打在墙壁上。
她叹口气,放下手机,抓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突然而来的黑暗让不但不能让她心静,那些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焦躁烦闷更加肆无忌惮,席卷了她整个神经。
不知道小扬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熬夜到很晚,D城是不是也降温了,屋里暖气还没有开……
脑子里突然想起她去照顾傅正延的那个雨夜,莫远扬就那样静静的站在空旷的街灯下,周围是昏暗的天光和细密冰冷的雨丝,他就那样孤单一人,修长瘦削的身姿,撑着伞,安静地望着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固执而坚定,哪怕车离得远了,她仍旧能够看到那个小小的黑点。
他在等待着她,静静的,默默的,以她能够感到舒适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舒望烦躁的心里涌出了丝甜蜜。或许,她可以勇敢一点,试着努力一次。
有一个爱她的人正等待着她,在温暖熟悉的家中,等着她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行,她得马上回去。
舒望推开被子,理一理稍乱的头发,去找傅正延。
她刚想抬手敲门,房间里突然传出争吵声,隔着门听得不是很清楚。
舒望心中有些惊讶,完全想象不出傅正延竟然也会和人争吵。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现在来的不是时候。
她刚想转身回自己的房间,门突然被拉开,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白色的大衣黑色的长靴,身材窈窕,黑发随意盘在脑后,有些丝丝缕缕飘荡在耳侧,露出珍珠白的耳环,为妩媚精致的五官增加了丝成熟女人的慵懒。
她看了一眼舒望,眼中划过一丝自嘲和愤怒,没说一句话,侧过身离开了。
舒望看着那骄傲倔强的背影,心中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女人她认识,姓于,这次研讨会她也参加了,听说是个诗人,前不久才刚回国。
她还记得研讨会上傅正延看到她时那惊愕的表情,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算了,也不关她什么事情,舒望收回心思,轻轻敲了敲半掩的门,听到傅正延低低的应答她才推门走进房间。
傅正延站在窗户旁看着城市的夜景,玻璃窗户大大打开着,冰冷的风呼呼吹进来,吹着他的发丝飘扬。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来,看到是舒望,僵硬冷寂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研讨会反正已经结束了,我家里有些事情,想明天就买票回去。”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更显苍白,舒望有些担心,可是又不好怎么问,不想给他再增加麻烦,便只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明天?”傅正延有些诧异地看她,皱了皱眉,“明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舒望笑着对他摆摆手,“当记者经常在外面跑,没事的,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傅正延点头:“唔,那好,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打我电话。”
“好。”舒望笑笑,做出决定后心里轻松了一大截,不用再摇摆不定苦于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舒望就去机场买了票坐早班飞机回D城,这之前她打电话问过,火车票很紧张,当日的几乎都卖光了,想回去最快也要等晚上的票,这样到家就等于第三天了,太慢了,她等不了。
从没有哪个旅途让舒望如此迫切过,哪怕是刚工作忍受了一年的孤单适逢放春假回家过年她也没有这么激动。一路上她反复想着自己要怎样开口,想着莫远扬的反应,想着他们以后的生活情景,又紧张又期待。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站在家门外,听到那段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热情和勇气的对话为止。
舒望静静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声和交谈声,担心、失望、难过、自嘲……种种情绪排山倒海向她涌过来,那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她像是被人失了魔法,钉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手中还攥着那把冰冷的钥匙,手臂一点一点收回来垂在身侧。
“莫远扬你是不是疯了,就因为她帮了你,所以你就要以身相许吗?”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舒望认得,这是那个叫萧韵凝女孩子的声音,很清脆很温柔,哪怕是带着愤怒,也同样的动听。
“你不懂,她是这个世界上让我感受到最温暖的人,再也没有人像她那样,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就永远是那个呆在渝水乡村里挨饿受冻不知道幸福是什么的莫远扬。是她一路带着我鼓励我让我看到这个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让我知道即便是我,也可以期待拥有幸福。”
“可是感激尊敬并不是爱情。”
“在我眼中就是。”
是她想念的惦记的声音,是她下定决心去爱的人,可是她突然害怕再听下去,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然而老天仍旧是没有厚待她,即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猛然听到,心还是“砰”地一声碎成千万片。
原来原来,并不是她多虑,果然是他将感激和爱情混淆了。
自己也真傻,他连十九岁都不到,以前在渝水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连那朦胧悸动的高中生涯都没有经过,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爱情。
是她一直以来想多了,或者是她潜意识中希望如此,她也弄不清楚了。
只是仍旧有些不甘有些委屈。
她的逃避烦恼、不安焦躁,鼓起勇气急急忙忙飞了多少个城市赶回来,听到的最真实答案竟然是这样。
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果然,人应该认清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