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扬的希望》舒敬

29、朦胧心事

　　自从舒望觉得自己平板的生活会让少年人活泼好动的天性感到无聊后，她就开始尝试着改变，当然平时上班时间是不大可能的，规律有条理的作息才能保持身心的健康，再加上莫远扬也要上学，也不需要改什么，这样一来只要好好规划周末就可以了。
　　暮春的天气最是温柔和煦，摆脱了冬日的严寒、推拒着夏日的炎热。小阳台上的门没有关，微风夹杂着喁喁的虫鸣送进笼罩着淡黄灯光的温馨小客厅，莫远扬视线从手中的书本上移开，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一抬眼便看到正低着头对着记事本凝眉苦思的舒望。
　　她穿着薄薄的暖黄色长毛衣，宽宽大大的，一直遮住膝盖，上班时总是一丝不苟挽起的长卷发披散在腰际，黑亮亮的带了丝慵懒，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秀气的眉，近乎垂到眼睑，仍旧是那张熟悉的平凡的脸，在温暖的灯光中，显得温柔婉约，整个人就像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暖玉，仿佛能温暖所有的冰冷。
　　莫远扬扬起唇角，轻轻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去，低头看着摊在膝上的书，然而注意力却怎样也集中不了，眼角一直注意着不远处书桌旁另一个人的动静，许久过去了书本还是刚刚那一页。
　　他怔愣了一会儿，想通了什么后忽然轻叹了口气，书本仍旧摊在膝上，他自己却抬起头大大方方打量起桌边的人来。
　　看舒望一会儿轻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在笔记本上飞快写着什么一会儿又思索良久拿笔划掉。
　　莫远扬皱皱眉，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犹豫不决的样子，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困难？
　　看的久了，桌边苦思的人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看她正侧头看过来，他迅速低头，假装专心看着膝上的书本。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大概看他正专心看着书页没打扰，然后起身推开椅子去了洗手间。
　　等舒望的身影消失，莫远扬实在抵不过心中的好奇，放下书迅速地走到桌边，低头看着那让她烦恼犹豫的东西，顿时怔在原地。
　　那竟然是一张这周末的行程表。
　　电影院、博物馆、图书馆，甚至还有游乐场、动物园……
　　逛街和大海两项上划了横杠，大概是被否定了。
　　纸张最下面写着他的喜好，然后被几个划线的箭头引到相应的地点安排上。
　　他记得这是她偶尔旁敲侧问出来的，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原来……
　　这就是她这几天一直苦恼不停的东西？
　　莫远扬指尖在那些小巧但是却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字体上一一划过，心底一片酸酸软软，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和满足。
　　这个人，还真是……
　　果然是个傻瓜。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小扬现在真的很幸福，你们可以安心了吧。
　　这样的她，这样的幸福，哪怕是……
　　他怎么能够甘心放手？
　　指尖从那些文字上收回，莫远扬走回沙发上坐下，拿起书本后更加是一个字都入不了眼，心底却突然想要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屏住呼吸，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那抹暖黄色便入了眼角，轻轻挪动了下椅子，那人又坐到了桌旁。
　　她该不会又要去烦恼那些什么场什么园了吧？
　　其实只要能和她呆在一起，不管在哪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是怎样才能让她知道呢？
　　“小扬！”耳边响起她熟悉的温柔的嗓音。
　　“嗯？”莫远扬抬头看向舒望，眼中有淡淡的疑问，刚刚的思绪也被她这一句轻唤打断了。
　　舒望手中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自己的下巴，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电影？”
　　莫远扬笑了，徐声吐出两个字：“喜剧。”
　　因为她喜欢，而他更喜欢看她看喜剧时那弯弯的仿佛月牙的眼睛以及上翘的唇角。
　　舒望拿笔飞快的在纸上记下来，接着问道：“那动物呢，狮子还是老虎？”好像男孩子都喜欢强大的动物。
　　“都喜欢。”莫远扬视线在随着她的笔尖在纸上一转，不假思索道，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其实他更喜欢安安静静的小兔子，也喜欢安静傻傻的人，但她这样兴致勃勃又遮遮掩掩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一晚接下来的时光几乎就是在两人这种随意地一问一答方式中度过的。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每一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莫远扬还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过周末的到来。
　　他等待着舒望精心准备给他的惊喜。
　　舒望还是平常的样子，淡淡笑着，说反正周末没事带他出去玩，然而在她平静的眼眸深处，他还是可以看见她那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她想要让他快乐，他知道。
　　他们去了博物馆，那儿有许多历史文物和名家珍品的展出；去了动物园，看到了他以前只在电视中见过的百兽之王狮子和老虎。
　　她带着他辗转在城市公交线路上，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着暮春暖融融的阳光。
　　顽皮可爱的孩童、随性张扬的少年、年轻俏丽的女郎、闲散恣意的老人……
　　无论何时何处，映入眼帘的都是生命生生不息的赞歌。
　　而在这美好的生命中，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浅浅的笑容、明亮的眼眸、细细的解说，或动或静，或嗔或笑，或惊或喜，都像一股澄澈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他的心间。
　　在他们视线每一次相对，在她每一次回眸每一次浅笑，他仿佛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那一瞬间，他的心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一辈子。
　　在别人眼中或许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周末出游，游玩的地点甚至就是平常熟悉的市区内，但是他却知道，为了这看似普通的周末出游，那个人花费了多少心力和考量，还要小心翼翼地掩藏。
　　她想让他快乐，所以宁可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而他想让她开心，所以即使早已知道，即使他对那些东西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热衷，他也会装作惊讶不已兴奋不已的样子，就为了看到她眼眸深处浅浅的满足。
　　或许他们这是一条弯路，可是这样弯弯曲曲又各自全心全意为着对方的心意，比看到的景还要珍贵。
　　这一天他们过得很累却又很满足，在夕阳的余晖洒满城市的各条街道各幢建筑时，他们还一起去菜市场买了菜，提着排骨鸡爪、萝卜白菜走在归家的路上。
　　换下舒服的随意的家居服，两人又挤在小小的厨房一起张罗着晚饭。
　　将一点黄酒倒入锅里快出锅的红烧排骨，莫远扬盖上锅盖，转身看着正蹲在地上清洗白菜的舒望。
　　厨房的灶台非常小，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地方再来容纳下另一个人。
　　嫩黄的白菜叶在水中显得更加新鲜水灵，莫远扬只瞟了一眼，视线立即就被水中那双白皙柔嫩的双手吸引。
　　很漂亮的一双手，纤秀，骨节细致，指甲剪得齐整干净，指尖是淡淡的粉色。视线顺着双手慢慢移到衣袖挽起露出的洁白光裸的手臂，像是上好的温润白玉。
　　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想要去碰一碰，甚至……亲一亲……
　　莫远扬被这个突起的念头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揭开锅盖，近乎是狼狈的掩饰的翻炒着锅中的排骨。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然而不知是因为他靠近火源还是菜的热气传染，他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喉头微微发紧。
　　深深吸了口气，他转过头看正打算起身倒水的人，故作冷静道：“你要不要尝一尝这排骨，看少不少盐？”
　　“嗯？”舒望侧过头迎上莫远扬的视线，看他正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排骨看着她，笑着点了下头。
　　将洗好的白菜放到一边，她凑上去张嘴吃掉那块排骨。
　　“嗯，味道很好，”她边嚼边评论道，“盐味刚刚好。”
　　莫远扬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发呆。
　　觉察到他的异样，舒望凑到他身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怎么呢，脸这么红，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被她冰凉的手一碰到，莫远扬猛然回过神，想要尴尬地避开她的碰触，谁知在他还没有动作前对方的手已经移开了。
　　一时间，他心中有稍稍的庆幸，然而又夹杂着淡淡的失落。
　　“我没事，大概是菜的热气熏红了脸。”看舒望担忧的望着他，莫远扬不动声色的解释。
　　“唔，那就好。”舒望松了一口气，笑着看他，“那我先去收拾一下然后盛饭，反正只剩下一个白菜汤了。”说完转过身走出了小厨房。
　　直到她的身影走出视线，莫远扬才从刚才的怪异中松了口气。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看到还握在手中的筷子，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粉粉的小巧的舌尖和红润的唇瓣。
　　盛菜装盘刷过煮汤，莫远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中的工作，然后还是如往常一样和舒望在小茶几上吃饭聊天，仿佛不久前的心悸从未发生过，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这样他有些惶惑，更多的确是欣喜。
　　因为这样他就拥有了能够一辈子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吃好饭洗漱整理完后，看时间还早，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影频道正在放送一部很旧的英国电影《南方与北方》，主线为英国机器革命时期棉花纺织厂主人与工人之间的矛盾以及整个英国机器化商人化的北方与浪漫绅士却安于享乐的南方之间的差异和磨合。
　　来自北方看似冷血的商人以及举家搬迁贤淑俊俏的南方知识家庭女孩之间由厌恶到相爱的浪漫爱情故事。
　　这部电影舒望以前看过，或许是从小在渝水长大的缘故，她很喜欢那些细腻的、慢节奏的电影，欣赏电影画面中所营造的那种淡淡的安静的却让人心安的乡村氛围。
　　或许是因为知道故事接下来的情节发展或许是太累，舒望看着看着就靠在沙发椅背上睡着了。
　　莫远扬看着兀自睡得香甜的人，弯起了好看的唇角，他将电视的声音调小，干脆仔细看起舒望的睡颜来。
　　带着淡淡书卷气的年轻脸庞，眉眼干净齐整，神情总是温温的浅浅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知上进的孩子，密匝匝的睫毛微微的向上卷曲，鼻子并不是很挺，但小巧的可爱。
　　总觉得她就像黑白泼墨的山水画，淡淡的墨迹晕染开来，比之浓墨重彩的油彩，远远看去并不如何多人眼球，可是时间越久越让人移不开眼，那份惬意婉柔，可以渗到人的骨子里。
　　被狠狠压住的念头又悄悄冒出来。
　　想要碰碰她……想要亲亲她……
　　想着初遇到她时含着关切的淡淡责备、想着她冒着寒风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饭菜、想着她温热的怀抱絮絮的叮嘱……
　　“早就暖了啊……”他喃喃。
　　曾经的冷硬因为她的出现早就融化了温暖了。
　　“只是碰碰就好。”他在心底悄悄告诉自己。
　　轻手轻脚的倾身凑到熟睡的人身边，微微颤抖的唇纷纷印上她光洁的额头、温热的面颊、摩挲着微凉的鼻头，最后向下，落在温润柔软的唇瓣，还带着丝淡淡的香气。
　　软绵绵的、甜甜的……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挣脱胸腔。
　　过了许久，他的唇终于恋恋不舍离开她的。
　　看着那副仍然安静的睡颜，莫远扬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微微弯了弯唇。
　　他果然是……不正常了啊。
　　不过，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