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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远扬往事 ...

  •   舒望这次是出奇的愤怒了,她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弹了出去,哪里还管得上这是别人的家事。
      等回过神来,她脸上已经是热辣辣地疼。
      那样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三个人被突然冲出来的她吓了一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莫远扬,他挣开拽着他的男人,赶紧拉下舒望捂着脸的手,看到那发红的手掌印,气急败坏地吼:“你是傻子么,怎么会这样冲上来?”
      语气又凶又恶,漆黑幽亮的眸子好像要喷火。
      也忘了被她撞见这样的情况心中涌起的尴尬与惶惑,什么轻视卑微,统统抛到了脑后。
      舒望扯一扯嘴角,讪讪地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好奇怪,明明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不得不承认,莫远扬凶起来,还挺吓人。
      中年男人女人显然也被他这样的神情唬得一愣,视线来来回回在两个人身上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气氛有些怪异,舒望不自在地咳了咳,转过头对着中年男女自我介绍道:“莫先生、莫太太好,我叫黎舒望,是小扬的朋友。”
      她说话在这样的农村虽然文绉绉,怪异得很,但是十分有礼貌,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只是一个到来的访客。
      “啊,你……你好!”男人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答话,不明白侄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朋友。
      女人则有些心虚,她鼻头哼了一声,侧过头不再理舒望。
      舒望看着她的样子,微微笑起来,眼神却是淡漠疏离的:“冒昧来访,希望两位不要在意,我跟小扬说几句话就好。”
      说完,她拉过杵在原地的莫远扬,转身就走。
      “去我屋里吧!”莫远扬看舒望要拉着他走出院子,急急开了口,“你的脸用冷水敷一敷会好一点。”
      他看着她发红的一侧脸颊,又惭愧,又心疼。
      舒望停住,侧头看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莫远扬的房间是一间偏房,依附在主屋旁边,却明显的矮了些旧了些。
      莫远扬推门进去,舒望跟在他身后,四下打量了一遍,心里觉得怪异,却不作声。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仓库更恰当。屋里靠右墙放了一个打米的机器,机器槽里放着盛了些碎米的簸箕和小扫帚,上面都是白白的米粉灰。机器旁边是两条并排的长木板凳,上面放着几口袋粮食,有的被老鼠咬了小洞,少许谷壳漏在凳子下面。最靠里面是一张小木床,罩着白色的蚊帐,蚊帐有的地方还破了洞,整间屋子里就床头挂了一个灯泡,床旁边是存储粮食的大木柜,有两个,用锁锁着。木柜上放着一个小木箱,空余的地方放着一些破旧的书本。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连一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
      干净的过分。
      莫远扬走到床边开了灯,将床前的蚊帐挽起来,转身看着舒望,有些踌躇。
      舒望平静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满脸不安的莫远扬,心中叹了口气,假装不经意问起:“刚刚那是你二叔二婶么?”
      莫远扬点点头:“我爸是老大。”
      舒望看着他一脸平静,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多么残忍的指控。
      “我去打点冷水进来。”莫远扬突然不敢看舒望。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院子里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二婶那些话。
      若是听到了,她会不会也认为他是不吉利的人,会不会看不起他,他不敢想,匆匆忙忙就出了屋,几乎是落荒而逃。
      莫远扬推门出去,铺面的寒风,脸上是冰冰凉凉的冷,他用手一摸,发现脸上湿湿的,也不知道是房檐上冰凌滴落的水珠还是他的眼泪,愣了一下,才转身将身后的门轻轻掩上。
      他的屋子里冬天没有暖炉炭盆,再加上屋后的墙壁上又裂了一条缝,寒风刮起来时特别冷,这样掩一下门,会稍稍好一点。
      他转身向灶房的方向走去,眼角撇到坐在廊下烤火的二叔二婶,没有什么表情。
      经过他们身旁时,莫二婶哼了一声,将头偏开,莫二叔则搓着手,脸上也有些不自然,抬头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假装拨弄着火盆中的炭块。
      红彤彤的火光,映着那身雪白的羽绒服特别扎眼,莫远扬心中一沉,羞窘铺天盖地而来。
      他强压下心中的感受,不动声色地走进灶房,拿了脸盆和水瓢,站在水缸旁弯腰舀着冷水。
      虽然不是冰水,可是在这样的寒冬,也跟冰块差不多,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都冻得打哆嗦。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莫远扬头也不抬,继续舀着水。
      “远扬……”身后的人突然嗫嚅出了声,语气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莫远扬握着水瓢的手紧了紧,等了一会儿,知道身后的人仍旧站着,却没有再说什么,终究是不忍,直起腰,转身看着他。
      “远扬,你莫要生你二婶的气,她那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莫二叔看他终于肯转过身,松了一口气。
      莫远扬看着他有些软弱的脸色,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平日里就算二婶对他再怎样苛刻他也不会抱怨,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将他的自尊,狠狠地踩到了地底下。
      而二叔不仅不劝,还帮着她。
      若不是他拉着,那个人就不会那样白白挨一巴掌。
      他宁可挨打的是他自己,哪怕十巴掌他也愿意受。
      “那个……那位姑娘,你怎么认识她的?”莫二叔看他脸色平静,不像是生气,又继续问道。
      闻言莫远扬皱了皱眉,淡声道:“偶然认识的。”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水瓢,端起水盆越过仍旧伫立在一旁的男人,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身,郑重地道:“二叔,过完年我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我就搬出去。”
      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他过得十分辛苦,若不是因为有这个二叔在,他宁可变成乞丐。
      莫二叔常年身体不好,因此家境也不算十分富裕,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十分辛苦。
      莫远扬在的时候农忙时可以帮忙干农活,闲暇时他会到镇上打些零散工,赚了钱自己留一些,其他全部给莫二叔。
      只不过不论他怎样努力,二婶从来都不满意,小时候对他经常又打又骂,长大了她不再打他,可是说话总是刻薄嘲讽。
      “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搬出去怎么生活?”莫二叔满脸的诧异。
      “这些我都想好了,顶多是苦一点。”
      莫二叔看他神色坚定,有些紧张地搓着手:“你是不是怪我和你二婶,其实我们……”
      “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总不能跟着你们一辈子吧。”莫远扬打断他,“二叔,你不用自责,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我,其实二婶说的没错,爸妈也是因为我……若不是你们,我早已经饿死了。”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出了灶房。
      莫远扬端着水盆进屋的时候,看到坐在床上的人盯着屋子一边有些窄小的窗,正凝神沉思着什么,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将水盆放到地上,走到床尾去取挂在铁丝上的毛巾,这时发愣的人才回过神来,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走到水盆边蹲下,将毛巾在冷水里浸泡了会儿,然后拧干,走到舒望旁边要替她敷脸。
      冰凉的毛巾敷在脸上,又冷又刺,还有些疼,舒望轻抽了口气,莫远扬手下便轻了许多。
      “你的衣服我可不可以买下来?”莫远扬坐在她旁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舒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想到了刚刚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没关系的。”她侧过头,一只手固定着捂脸的冷毛巾,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声音温和。
      “我没想过会这样的。”莫远扬感受到她的安慰,突然抬起头,神色有些忧伤慌张。
      “你哭了?”舒望看他发红的眼角,吓了一跳。
      她知道这个坚强的少年时不轻易哭泣的。
      闻言莫远扬有些狼狈的抹了抹脸,他突然从床上站起来,想要逃出这个屋子。
      只不过,这是唯一属于他的地方,他又能逃到哪里去舔舐自己的伤口?
      舒望一把拉住他,看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叹了口气,将脸上的毛巾拿下放到柜子上,绕到他面前,轻轻拥住他:“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她的怀抱温暖,声音温柔充满怜惜,手轻轻在莫远扬背上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莫远扬身体一僵,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可是舒望的两只手臂却不放松,抱着他那样用力、那样紧,他放弃了,身体也软下来,头耷在她的肩膀上,低低抽泣起来。
      “爸妈是我害死的。”他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痛苦。
      冰冰凉凉的眼泪落到舒望的脖颈里,莫远扬的痛苦自责仿佛通过这湿冷的泪水传递给了她,让她心里也痛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太淘气,是我不听爸妈的话。若不是我一定要去水库玩,也不会碰到沉船,他们也不会为了救我死掉。”
      舒望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不顾手臂的酸麻,眼泪却顺着脸颊,静静地滑落下颌。
      “明明以前这种事情就发生过的,可我还是不听劝,以为自己一定不会遇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莫远扬抱着她,好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沉浮在记忆的苦海里。
      舒望突然觉得,从这一刻开始,不,或者是从暗巷里救下他开始,她便再也不能丢下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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