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陆隐香

5、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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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肖子沐帮宋小词在课本上写了名字之后，宋小词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肖子沐的字体。以前宋小词对陈俨儿的字体就惊艳了一番，没想到肖子沐的楷体更是别有一番古韵气息。
　　现在马上就要接近午饭时间，讲台下面一片骚动。
　　物理老师沉着脸呵斥：“第四节课还没下呢，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都给我听课！接下来讲电阻的串联和并联……”
　　“叮叮叮……”下课铃响了，下面一阵雀跃，立马一哄而散。
　　上第四节课和第五节课的老师最可怜。
　　第四节课同学们嚷着要吃饭，第五节课同学们嚷着要睡觉。不幸的物理老师，恰好在271班每天的课都定在了第四节。
　　下了课，肖子沐和宋小词先行出来了，等着李阳阳她们四人。
　　许言从教室出来，站在走廊朝下看了一番，下面有几个抱球的男生在等他。其中还有一个女生朝他招了招手，许言立即笑了起来，然后下楼。
　　那笑容可真好看啊，宋小词心虚地低下头。
　　肖子沐拍拍宋小词肩膀指着前方：“看见没，那个人在看你，我发现她从开学到现在都这样看着你，好像有话要说又不敢过来，她是不是得罪过你？”
　　宋小词抬头，愣了一愣摇头：“谁会得罪我啊，得罪我了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别人，走吧走吧去吃饭，阳阳她们出来了。”
　　雅中的食堂不大，每次到了午饭时间，排队的学生可以从里面排到门口，排到最后的学生往往吃不到菜，会白白浪费已经交过钱的餐票。所以学校只好多增加几个窗口同时多准备一些菜色。
　　最壮观的景色莫过于，午饭铃一响，大家拿着各自的碗筷像个战士一样冲到食堂。
　　打完菜，大家聚在一起吃饭。
　　李阳阳夹起一片莴苣说：“学校也真是行呐，莴苣和莴苣叶就是今天的午饭。我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鬼霉了，居然排到这条队！”
　　陈俨儿说：“也不能怪你嘛，人太多了看不到窗口里的是什么菜，所以只好随机排队了。”又夹起一根鸡翅膀塞进自己嘴里笑，“阳阳，要不要我分你一点荤啊？”
　　李阳阳烦死了：“去去去，老子不要不要。”
　　肖刖倒是看了肖子沐一眼：“你在看什么？”
　　肖子沐指了指另一边的宋小词：“刚才就看她心神不宁，打了菜就往那边跑了，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
　　宋小诗看了一眼说：“旁边的那位是她最好的朋友秦阿酥，她俩关系可好了，但是这个学期不晓得怎么回事，小词没怎么找她说话，秦阿酥也不过来找她。”
　　肖子沐瞪大眼睛：“最好的朋友啊？”
　　“很奇怪么？”
　　“我只是觉得小词的性格有时让人感觉难以琢磨，我很好奇她是怎样交朋友的。”
　　陈俨儿奇怪地望了肖子沐一眼：“你现在不就是已经慢慢和她成为朋友了么？不知不觉中就交了朋友嘛。”
　　肖子沐微微一愣。

　　宋小词这顿饭吃得并不好。
　　其实她最擅长的就是做开导人的角色，这是受秦阿酥一直保持乐观心态的影响。可是她现在却不晓得要如何开导秦阿酥。
　　她们之间的矛盾来得很无形。
　　最开始的时候是秦阿酥对宋小词的刻意疏远。
　　早在上个学期的时候，秦阿酥整个人就陷入闷闷不乐的状态，只要宋小词一去找她，她就找借口离开。
　　宋小词难受极了。
　　她自小就不怎么开朗，上学时又总是受到别人光环的压迫，导致自己形成了一种“越远离是非越好”的观念，于是就更加沉默寡言，更习惯享受一个人呆着的时光，所以更别提能有什么玩得好的朋友。
　　而秦阿酥在初一那年的出现，让宋小词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宋小词多愁善感，孤独敏感，开朗的秦阿酥就安慰她：“小词啊，不是有一句话是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嘛，你要多笑笑，要开朗一点就会有很多人喜欢哦。”
　　“小词，数学不好没有关系啊，你看好多数学不好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有钱人，再看看数学好的牛顿，人家前半生是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后半生却是一个只晓得迷恋炼金术的方士啊，所以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嘛。”
　　“小词小词，你就笑一个啊，要不我给你唱歌听？”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小词，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遇到能这样肯定地对你说一辈子这三个字的人，是何其的有幸。
　　秦阿酥闷闷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饭：“小词，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宋小词急了：“为什么？你总要说个原因给我听啊！”
　　“我觉得我不配和你在一起，从上个学期起我就这样觉得了。”
　　“混账话混账话！简直就是混账话！”宋小词眼里急得冒出了泪花。
　　秦阿酥抬头看她：“小词，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完，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顿了顿，又说，“因为骨折所以留了一级而遇见你我感到非常的幸运，你是墙角长出来的小芽，不管再怎样被忽视终有一天会开出漂亮的花，别人不这么觉得我心里也是这样觉得的。你变得愈发的好，我从上期就感受到了，你们六个人本就是我们班上最聪明最有潜力考上好高中的人，你们在一起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有的时候远远的看着你就觉得很幸福了。”
　　宋小词努力摇头，握着她的手说：“阿酥，你不应该这样想的，好朋友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吗？”
　　秦阿酥笑笑：“你看，从前你的课本上总会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有时我看着心都会猛的一跳，我不讨人喜欢更没有你聪明，身边也没有你那样多的朋友……我觉得啊……我头一回对‘天壤之别’这个成语有那么深刻的理解，就比如我和你的差距。”
　　宋小词抿了抿唇，她有些生气地瞪着秦阿酥：“你不晓得我的性格吗？我写什么话都不过是在提醒我自己要懂分寸明事理，人在世界上每天擦肩而过的都是泛泛之交或者几辈子也不可能会认识的陌生人，假若好朋友就如同那些泛泛之交和陌生人一样对自己毫不理解、把自己想象成始乱终弃兔死狗烹的人，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意思呢？！”
　　秦阿酥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起身离开：“小词，你不管带着什么样的情绪，还是那么喜欢说大道理，而且还说的很好呢，我竟然都不晓得怎样去反驳你。”
　　宋小词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捂了捂泛红的眼圈。

　　宋小词想，她大概能理解秦阿酥的感受。
　　那是无助的、想哭的、还带着那么一丝绝望的和渴求的。
　　就像她小时候，街里邻居总是喜欢将各自的小孩拿来对比，而她总不那样出色。
　　“别人家的孩子”就好像被冠上了一层耀眼的光环，是那样的刺眼明亮。
　　但是她真的不晓得自己有什么优势是值得秦阿酥拉开她们之间距离的。后来有一天语文课上，学古诗《爱莲说》突然有些顿悟。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有些东西你越喜欢，但还真的只能是远远地观望。
　　远远地观望，就不能看得太清，看不得太清，所以就朦胧美好，但也教人观之莫及而矛盾丛生。
　　这是当局者迷，局外者清的真谛。
　　你往往不会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恨你，你也不会明白你现在为什么会与谁好，将来命运又会让你与谁好。
　　宋小词每天下课都去找秦阿酥，她要么不理宋小词，要么趴在桌上写东西。有一天宋小词终于说动了秦阿酥和她们几个人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其余五人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至少没多大问题。
　　秦阿酥不停地往宋小词碗里夹鸡翅，宋小词说好了好了自己吃啊，秦阿酥就不高兴。
　　宋小词边扒着饭又塞了一只鸡翅给陈俨儿，然后小声对秦阿酥说：“阿酥，其实俨儿才最喜欢吃鸡翅了。”
　　秦阿酥就微笑，为别人着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
　　那是周日的下午，大家从家里返回学校上晚自习，秦阿酥穿了一套新衣服，竟然遭到一向就喜欢讽刺人的刘萍的人身攻击。
　　那个时候宿舍里没有多少人，秦阿酥正在收拾东西。刘萍走到她床铺前面，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啧啧，今天穿得挺漂亮的啊，你也有钱买这种款式啊？”
　　秦阿酥头也没抬：“与你有关吗？”
　　刘萍急了：“你什么意思？什么态度？”
　　秦阿酥冷冷看她一眼：“刘萍，我今天不想和你吵，以后也不想搭理你这种人，走开！”
　　“秦阿酥你今天还真是反了！”“反了？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吗！”
　　刘萍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她认为低自己一等的人对她的藐视，当下就掀了秦阿酥的床铺，抓起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按，秦阿酥根本就不怕她，她力气也比刘萍大，反手就将刘萍按倒在地上。
　　“刘萍你给我记住了，以前受你欺负那是我能忍，今天我要走了还这么忍气吞声那就是我的不对。我给你一个忠告，也是唯一一个忠告，害人终害己，人在做天在看，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还是在学校，往后出了社会你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厉害，到时候可不要连自己是怎死的都不知道！”
　　秦阿酥说完，背着包就甩门而出。
　　她先去找了班主任高老师，然后又去找宋小词了。当时宋小词刚好准备进寝室大门，秦阿酥拉着她去教学楼左前方的一处小花园说话。
　　“怎么啦？”宋小词见她欲言又止，然后又眼睛一亮，“阿酥，你今天衣服好好看呢，你看这小白兔的图案，真是可爱。”
　　秦阿酥低下头不好意思笑笑：“我妈妈给我买的。”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把这个小白兔画下来送给我好不好啦。”宋小词有些高兴。
　　秦阿酥很是为难：“小词……其实我不准备读书了。”
　　秦阿酥把刚刚和刘萍大吵一架的事情告诉她了，宋小词愤愤道：“又是她！可是你怎么能因为她就不读书了呢？”
　　秦阿酥安慰她：“小词，你不要这么激动愤慨，以后也要注意，无论什么场合都不要让自己的怒火超过了理智。况且我怎么会因为刘萍才不读书呢，只是上周放假回去我家里人表示不希望我读书了，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考不上什么好高中更不用说什么好大学，所以爸妈希望我去广州那边打工，早点赚钱养家让他们的负担少一点。我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今天刘萍这件事倒是让我看清了自己，与其在学校里畏畏缩缩活着，倒不如早点去闯社会。人有的时候要有自知之明。”
　　宋小词带着哭腔说：“可是你还这么小，你连十五岁都不到，你爸爸妈妈怎么能让你不读书呢，你可不可以不要辍学？”
　　秦阿酥抱住她：“是啊小词，人有的时候很无奈。除了称呼，每个人的父母都不一样，我爸爸妈妈就是希望我不要读书了。这是我的命。”
　　宋小词大声呜咽起来。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宋小词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在和同学有说有笑的刘萍，心里复杂一片。
　　这个时候，秦阿酥已经不在教室里了，宋小词问身边的同学才晓得她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刚刚离开，说不定已经到校门口了。
　　她心里一慌，忙跑下楼，后面的同学提醒她还有一分钟就要打上晚自习的铃了。她顾不得那么多，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和秦阿酥最开始认识然后要好的一步步过程，眼泪就像雪山崩塌，止不住的流。
　　下了楼，才看见秦阿酥就在楼下望着她。
　　宋小词跑过去捶打她的肩膀：“你怎么都不跟我告别！”
　　秦阿酥去抹她的眼泪：“最长情的就是告别，我不舍得告别。”她从包里拿出信给她，“但是你赶来了，也是一种缘分。小词，这是我那些天写给你的信，现在交到你手上，希望你好好保存，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善良的，你要多吃点饭不要这么瘦，所以不管是青菜还是鸡翅都要吃。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要多笑一笑，开朗一点。”
　　秦阿酥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还记得从前我给你写信吗？我说月亮就是寄托感情的，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是想我就抬头看看月亮。”又用力笑了笑，边笑边后退边挥手，“宋小词，我走了。”
　　秦阿酥走得很快，头也不回，然后小跑了起来，她的妈妈正站在下楼的那边等她。
　　宋小词怔在一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秦阿酥其实就写了一封信给她，纸张很薄，是学校作业本用的纸。上面也没有长篇大幅，只有简单的寥寥几笔。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你没有做错什么，但就是有人偏偏要误解你。你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走上正轨，但也偏偏有人要妒忌你。误解与妒忌从不在我身上发生，但是太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什么规矩都可以打破。可是我很庆幸依旧能够遇见宋小词。若干年后要是能够相见，记得让我看见你的笑容。”

　　宋小词趴在桌上抑制住自己想大哭的冲动，她不停地小声抽泣，那个刘萍现在有说有笑的面孔是那样的面目可憎！
　　是她间接性地赶走了自己的好朋友！
　　下了晚自习，宋小词的眼神怪怪的，布满了血丝。肖子沐陪她走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宋小词反手紧紧握住肖子沐。
　　“我跟你们说啊，那个秦阿酥长得又不怎么样，居然还起了一个‘阿酥’这么好听的名字，也真是够呛的。”
　　“她爸妈起名字的时候估计没想到自己女儿长大了会长成这样吧！你看看她的手，皱纹多还粗糙得要死呢！”
　　“对了对了，我今天还看见她穿了一身名牌，不会是穿的别人不要的吧……哈哈……”
　　宋小词的手握成了拳头，她挣脱开肖子沐的手朝着刘萍走去。
　　“你干嘛去啊！”肖子沐跟了上去。
　　宋小词满眼怒气，冲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刘萍一拳，她嘶吼着：“一天到晚嚼别人耳根有那么好玩吗？初一时班上转来新生你看不过眼你就打压，现在阿酥走了你连人家的名字也要讽刺一番，你这个就会欺善怕恶的臭女人！有本事怎么不去二楼对那些初三嚣张的人叫嚣啊！你有个初三的男朋友了不起来吗？我！以及我所有的好朋友将来的男朋友都会比你这个只会抽烟酗酒考试打小抄还被抓在主席台上示众的男朋友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刘萍还没有反应过来，捂着脸咒骂了一声，又骂：“宋小词你他妈的有病吧！”然后冲过去和她厮打了起来。
　　肖子沐急着过来拉架：“小词，你力气没她大，别打了！”随后又把陈俨儿她们喊来。
　　宋小词红着脸大叫：“子沐你让开，我就是要打死她就是要打死她！谁也别拦着我！”
　　眼看宋小词头发也被揪住，脸也青了一块，肖子沐顾不得多，也冲上去厮打，却被刘萍狠狠一脚踢中了膝盖。
　　肖子沐疼的站不稳倒下去，却被人扶住，传来一声笑：“你没事吧？”
　　李宇漾漆黑的眸子正望着她。
　　肖子沐脸一红，大叫：“笑什么笑，像朵花似的！没看见在打架吗！过去帮忙啊！”
　　李宇漾慢慢松开扶住肖子沐腰的手，挑眉：“你很有义气。但是现在不是要帮忙，而是要阻止，铁锅。”
　　然后又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看，要阻止的人来了。”
　　宋小词是被一道手电筒的光给晃住的，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在说：“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何必呢。”
　　他关掉手电筒的灯，站在学校路灯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无比修长。
　　那是许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