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陆隐香

4、Chapter 4

　　Chapter 2

　　[1]

　　初次的见面自然不怎么好，宋小词就简单地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埋头看数学书。肖子沐暗暗不满，认为宋小词太过于冷漠，不好接触。
　　但是这一想法很快就被淡化。
　　那还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大家吃完午饭后相约着去厕所。肖子沐没有去，宋小词继续趴在桌上看书。
　　到底要不要和她说话呢？
　　肖子沐纠结着，她一向是个好强的人，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已经认可她，只有这位书呆子宋小词对她爱理不理。
　　别人都问，子沐，你原先的学校好不好呀？跟我们说说你的新鲜事儿呗。
　　但是宋小词就是看书看书看书。
　　肖子沐一跺脚，一咬牙，去就去，我还怕了不成。
　　肖子沐决定邀宋小词去小卖部买零食，出奇意外地，宋小词很快就给了她回应。
　　宋小词合上书本看着她说：“好呀。”
　　她们的教室在三楼，出了教室的走廊，又经过狭窄的楼道，两人走在一块，气氛有些怪怪的。肖子沐自然地牵起宋小词的手，也不看她，宋小词更是懂她似的也不看她。
　　两人就这么别扭地去了一趟小卖部，回到教室后，宋小词边舔着冷饮边算数学题。
　　肖子沐这回真忍不住了，跑到宋小词前面坐下来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学习？班上成绩最好的就是你吧！”
　　宋小词瞪大眼睛：“不是啊不是，俨儿才是班上最聪明的。哦哦，还有池勋。”
　　“就是那个笑起来都好腼腆的那个男生？”
　　“对呀，我和他从六年级起就是同学哦。”
　　肖子沐翻了翻宋小词桌上的书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太用功了，我看你每天都看书看书好像不会累似的。”
　　宋小词有些垂头丧气地拧起数学书：“谁说不会累了，那只是勤奋学习的表象。我要是数学好就不会每天抱着数学书看了，可是我看了好像也没多大用。嘘，我告诉你哦，我上个学期末数学只考了五十二分，我都不敢告诉我爸爸。”
　　“天啊，我爸爸可是要检查我的试卷的，我要是不给就直接打电话问班主任。”肖子沐突然觉得她们同病相怜。
　　肖子沐叹息地想，为什么要学数学，数学的生涯要何时才有个尽头。
　　但是她很快她就好奇了：“你的书怎么都不写名字啊？”
　　宋小词害羞地说：“我的字好难看。”
　　于是肖子沐二话不说，爽快地翻开一本书龙飞凤舞地写下宋小词三个大字。

　　宋小词宋小诗还有李阳阳都是寄宿生，吃过晚饭后就去宿舍洗澡洗头了。六点五十上晚自习，时间很充裕，肖子沐陈俨儿肖刖三位走读生吃完饭没事就聚在一起东扯西扯，最后扯到被调走的袁老师身上。
　　肖刖说：“你们知道不，袁老师不是被调走了，他还在教新一届的初一呢。”
　　陈俨儿说：“啧啧，简直就是在祸害下一代。”
　　肖子沐初一是在德中上的，初二才转到雅中，所以不晓得袁老师的事。她好奇地问：“为什么是祸害下一代？他很严厉吗？”
　　肖刖表示嫌弃：“才不是那样，他又矮又怂还留着小平头。上个学期我们班一个男生和他吵架，正值下雨天，他和那男生推推嚷嚷结果一脚就踩进了水坑差点摔倒，后来还是他先拉下脸皮道歉，也怪可怜的。”
　　陈俨儿点头说：“他的教学方式很死板，就是右边黑板写书上有的定义，左边就解析书上有的例题。不过也很奇怪，我们初一整个学年的数学平均分都很高，仅仅次于尖子生最多的274班而位列第二。”
　　肖子沐暗想，还好今年换了数学老师，不然我的数学又是个渣渣。

　　开学一段时间了，但是还没有竞选班干部。高老师觉得，因为自己新上任，又不了解班上同学的品行和成绩，所以就先观察一段时间。
　　她的想法是，除了组长轮流做外，其余的职位就一举定下来。
　　班长就适合那些有威望但是又有亲和力的人来做，经过她的观察，刘彬不错，不仅个子高，还为班上打前锋阵。而学习委员，在高老师第一次看成绩表之后，就非陈俨儿不可了。
　　原本晚自习是竞选班干部，后来就变成了直接公布班干部名单。
　　高老师站在讲台上大声宣布着：“班长是……”
　　宋小词勉强就混了个组织委员。
　　而实际上，真正起作用的是宣传委员。
　　宣传委员是宋小诗。
　　宋小词看着黑板，忽然就想起了初一那年自己当了个副班长，于是有人起哄，副班长有什么用，顶多就是个打酱油的，真正发挥本领的是班长。
　　正班长。
　　而自己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领导能力，现在落得一身轻松，心里反倒有些细微的失落感徘徊在心头。
　　人大概就是这样，不擅长不想做的恨不得它立马从自己身上滚开，但是真正被人顶替的时候，心里又是不怎么甘心的。
　　那这样说起来，宋小词是要感谢袁老师给她做副班长的机会的。
　　宋小词不会知道，副班长是她的学海生涯里，做到过的最大的职位。以后的人生里，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在开学的时候，因为迟到所以宋小词宋小诗都坐在了第一位，所以位置要在一个月后才有变动。
　　而每组的组长也是从第一位开始轮流来的，所以宋小词成了第二组的组长，宋小诗是第三组的组长。
　　二三组是挨在一块儿的，她俩是同桌。而且宋小词发现最近宋小诗老是不对劲，不是上课走神发笑就是眼神往后瞟。
　　宋小词无语：“你到底在笑什么看什么啊。”
　　然后扭过头往后面望，听课的在听课，睡觉的在睡觉，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新花样。
　　宋小诗偷偷抿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你继续听课听课。”
　　宋小词其实不喜欢坐在第一位，她更喜欢靠窗或者靠墙的位置，安静而不被人发现。自从轮流做了组长之后，她微微有些头痛起来。
　　因为一个叫做许言的男生。
　　宋小词在位置固定后特意看了一眼花名册，有三个名字不熟悉，那应该就是降级生了。其中一位降级生坐在自己这组，还有两位坐在宋小诗这组。
　　许言就是宋小诗这组的最后一位同学。
　　有一回宋小诗在写作业，从半空中突然唰的一下就飞过一样不明飞行物砸在她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等宋小词回过头时，她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离去。宋小词本想叫他，但是一想又算了，那个所谓的不明飞行物也只是一个作业本而已，自己替他交就好了。
　　许言。
　　字倒是写得非常漂亮，苍劲有力。宋小词没有遇到过字迹清秀的男生，她显得有些惊讶。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小词都会看到许言转身离开的背影。宋小词也看到过许言的脸，白皙而清秀，但也仅仅只是个模糊的侧脸。
　　许言不常常在教室，一下课就不见踪影。每次吃完午饭后基本不见人影，只有在午休铃打响的时候才会急匆匆地从篮球场赶过来，夏天里热的时候大喝几口水就睡觉，乖巧不吵闹，晚上也是踩点过来上晚自习。
　　宋小词记得开学时高老师说，降级下来的那三位都是极其不听话的学生，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也没做出什么让各科老师伤脑筋的事情。
　　可是一想到要主动和这样一位被老师认为是不听话的男生讲话，宋小词就觉得心跳加速。可是她实在不晓得那个许言是懒得走那两步路还是要展示他水上漂的轻功，总之，每一回交作业他都没有正儿八经交过，常常是走到半路就唰的一下将作业本腾空一撂，每次都准确无误地从宋小词脑边飞过。
　　等她一回头，许言就转了身，这就是她常常看到他背影的原因。
　　后来次数多了，宋小词感到郁闷，但是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多看了他的背影几眼。
　　宋小词发现，许言喜欢穿紫色和蓝色的T恤，他好像特别喜欢深一点的颜色。有一天中午下了物理课，等许言交完作业，宋小词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许言微微侧过头，细碎的刘海轻轻遮住了狭长的眼睛。
　　“对，就是你，许言。”
　　宋小词起身走到他面前，说：“你不要每次交作业的时候都随手一扔，每次都交到我桌上了，你是第三组的成员我是第二组的组长。”
　　许言的目光轻轻划过宋小词身上，歪歪斜斜地看着她，扬唇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节课里，宋小词的整张脸绯红绯红，宋小诗拉着她问：“天啊，你不会热傻了吧，脸怎么那么红？”
　　宋小词只是偷偷地往后瞟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目光，像个心虚的小偷。

　　而有了那次去小卖部买冷饮的经历之后，肖子沐和宋小词的关系反而走近了，下课了她们几个会聚在一起聊八卦说秘密。
　　课程上了好些日子，不久数学进行了一次小测验，肖子沐得了满分，高兴得不得了。她兴奋地跑到宋小词说：“听俨儿她们说你们去年袁老师的教学质量特别差，幸好今年换了个和蔼可亲的徐老师，我看我的数学有救了。”
　　宋小词举着卷子摇摇头：“我才刚及格呢。”
　　又检查了会儿，宋小词忽然笑了起来：“我应该可以多加五分的，你看我这道选择题是对的，肯定是李宇漾这个数学课代表不称职把我的分数都加错了，我要找他算账去。”
　　肖子沐拉住她：“我刚才看见莫嫣然追着他出去了，估计好半会儿不会回来。”
　　宋小词失望极了：“那我还是不要改分数了，就五分而已，反正又不是期中期末考试。哎，李宇漾也是的，每天就晓得去招惹那些女孩子，不是喊她们绰号就是抓她们小辫子，莫嫣然和李宇漾这对冤家从初一就开始闹腾了，一直闹腾到现在。”
　　恰好李宇漾又回来了，身后没有莫嫣然追着赶。
　　他脸上有些汗，斜倚在教室走廊外的护栏上吹风，半眯着眼，也不晓得是在休息还是在想问题。
　　阳光下，那双浓黑的剑眉极其的张扬。
　　肖子沐对他有很深的印象，这印象的来源除了每天他和莫嫣然的你追我赶之外，还有他的笑。
　　李宇漾似乎特别喜欢笑，笑起来隐隐还有颗小虎牙，这与他一副玩世不恭的外表特别符合，但是这一刻看起来很安静和谐，让李宇漾有一种独特的沉稳气息。
　　但是很快，肖子沐就毫不犹豫地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火星撞了地球，完全是错觉中的错觉。
　　因为，几天之后，她去医院把牙齿矫正，然后戴了一副钢牙。
　　就在陈俨儿宋小词宋小诗李阳阳还有肖刖安慰她不难看不难看的时候，一个重量级的绰号于是由此诞生了。
　　起绰号的是陈晨，也是班上喜欢调皮捣蛋的男生。
　　而这个重量级的绰号叫做——铁锅。
　　肖子沐气的火冒三丈，这是多么粗鲁不文雅的绰号，怎么能用在我这个女生身上！可是又不能让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粗鲁。
　　肖子沐咬着牙笑了笑，她忍了。
　　但是很显然，肖子沐的脾气很冲，喊一回能忍喊两回也能忍，天天喊那就不能忍。
　　肖子沐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莫嫣然拿着书追赶李宇漾一样，她现在正拿着书把陈晨往死里揍，陈晨不一会儿跑到讲台对她做个鬼脸，惊奇地大喊：“我刚才才发现你的头发也很爆，脾气更火爆，干脆就叫你爆姐好了！”
　　“陈晨你去吃屎吧你！”肖子沐大叫。
　　一旁，李宇漾邪邪地笑了一声：“爆姐，还蛮符合你的形象。”
　　然后肖子沐手里的那本书直接砸在了李宇漾脑袋上。

　　李宇漾喜欢招惹人，这一点肖子沐不否认，但是确确实实没有想过他也会招惹自己。
　　“嘿，爆姐。”
　　下了课，李宇漾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又在逗她。
　　肖子沐转过身就看到他在笑，三分戏谑三分不正经。陈晨从她身边经过时做了个鬼脸：“铁锅，原来我给你起的绰号这么受欢迎，真是不枉我费了一番心血。”
　　肖子沐狠狠地瞪着他：“祝你出门被狗咬。”
　　不和他嬉闹，肖子沐走到李宇漾面前，重重地拍了他的课桌一下：“你以后不准喊我爆姐，听到了没有，是不准！”
　　“啧啧，好一副命令的语气。我什么时候喊了？”
　　“你一直都这样喊的！你刚刚都这样喊的！”
　　“爆姐这个绰号和你的形象脾气挺符合的。”
　　“符合你个头！你个毛线！”
　　肖子沐气急，抄起李宇漾桌上的一本书就往他身上砸去。他立马躲开，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目光幽深地看着肖子沐：“你看你，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面目狰狞得都不像个好姑娘了，我桌里有镜子，要不要看看自己的牙齿啊，铁锅。”
　　肖子沐气的面色通红：“说了不准喊我绰号不准喊我绰号，你是聋子吗！”
　　李宇漾耸了耸肩：“你只说不准喊爆姐，又没说不准喊铁锅，对不对呀，铁锅？”
　　肖子沐捂住牙齿，觉得自己要是再和这样的人交流下去会疯掉。
　　李宇漾笑着起身，侧过她身边，肖子沐忙喊：“你干什么去？”
　　李宇漾回过头笑：“上厕所啊，要不要一起？”
　　真的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肖子沐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刚才在和别人说话的莫嫣然突然拉住肖子沐的手说：“你别在意，他就是那样的，绝对没有恶意。”
　　肖子沐胸腔里的怒火稍微降了一点：“我知道没有恶意，但是那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要是他再喊这个粗鲁难听的绰号，我保准跟他没完！”

　　李宇漾其实并不常去惹她，他的生活比较有规律，上课的时候上课，休息的时候休息，一直让宋小词耿耿于怀的那次午休的胡闹估计也是因为极度的无聊。
　　可是若说无聊，李宇漾可以去做一些户外运动，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但是除了每天的早操和晨跑之外，他几乎很少去操场。肖子沐常常看到他下课后去外边的走廊，有时候是像那天那样眯着眼看天，神似忧虑，却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但大部分时候他要么和男生嬉闹要么被气得胸闷的女生追着满教室跑。
　　肖子沐唯一晓得的就是，只要他一开口，保准能让自己气得半死。
　　午休时间过了大半，肖子沐睡不着，偷偷看起了杂志。翻了几页，她津津地看了起来，看到一半，她心里感觉怪怪的。
　　她看到文章末尾的结语：不要去招惹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否则她会爱上你的。
　　那莫嫣然呢？
　　李宇漾也常常招惹莫嫣然，是不是莫嫣然会喜欢他？
　　至少肖子沐是这样想的，这两个人就像一对冤家，冤家不都是这样的么？
　　肖子沐有些心虚，趴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回头，仅仅只露出两只眼睛。
　　李宇漾睡着了，但是睡的不是很安稳，正午正热气上头，恰好他上方的风扇又坏掉了，要过几天才能修。
　　肖子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此刻，他标志性的剑眉紧紧地蹙着，闭着的眸子里没有平常可见的吊儿郎当，因为热而让脸看起来有些红润。
　　不自觉地，她自己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肖子沐在心里嚷了一声，合上杂志就睡觉。
　　第五节课是英语课，午休刚结束教室里的广播立马放起了轻松的音乐帮助还在睡觉的同学醒过来，好让他们上下午的课时清醒一点。
　　这音乐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魔音。
　　但宋小词现在揪心的不是魔音问题，而是英语老师的问题。
　　昨天英语课的时候，宋小词看课外书，结果被英语老师抓住然后把书缴了。下了课，宋小词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哀求道：“老师你就还给我吧，这个不是我的书，是学校图书馆的，过几天到期一定要还的！”
　　这个英语老师才教他们不久，是刚出校园的大学生，年轻貌美，身子比宋小词的还要单薄清瘦。
　　英语老师看着宋小词，也不说话，然后一笑，避开她去了办公室。
　　宋小词觉得这个笑实在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自己追出来问她要书把脸都丢尽了。她本来就是个脸皮薄的人，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宋小词特意去了陈晨桌前愤然道：“陈晨，你干嘛要对这个英语老师这么殷勤，还送陶瓷的存钱罐给她！你你你……”
　　你简直就是重色重色重色！
　　宋小词眼里泛着泪花回到自己的位置，留下陈晨一头雾水。
　　经过李宇漾身边的时候，李宇漾笑眯眯地抽出一张卫生纸在宋小词面前晃悠：“要不要卫生纸啊？”
　　宋小词停下脚步，愤愤地接过卫生纸擦擦眼睛，又义愤填膺似的将卫生纸扔回李宇漾桌上：“还给你！谢谢！”
　　还有一团委屈的怒火残存心头，所以今天的英语课宋小词根本就没有听，正埋着头在草稿子上画圈圈。
　　她生怕一抬头看到英语老师的脸就想起那本香消玉损的书！
　　那是学校图书馆的书啊！要还的啊！
　　肖子沐看到宋小词眼里的泪花，着实惊讶了一番。当然了，她惊讶的是她也会上课看课外书，而且还是外星人的故事，她一直觉得她有点傻里傻气还像个书呆子。
　　陈俨儿凑过来告诉她：“哎呀，所以说人与人只有相互接触了才能彼此了解嘛。你以后就会习惯的啦，她就是那样的。”
　　下了课，肖子沐去安慰宋小词：“不要紧的啦，不就是一本书嘛，跟老师解释解释就好了，不会为难你的。”
　　宋小词哭说：“书是小事，是我的面子啊我的面子啊，英语老师现在一定觉得我特傻逼，刚缴了的书怎么会还给我呢，我太蠢了太蠢了我要找个地洞钻起来！”
　　“那你干嘛要上课看科幻小说嘛。”
　　“学累了给心灵放个假嘛！”
　　哎，肖子沐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宋小词的时候觉得她冷漠难以接触简直就是扯淡。
　　现在这一脸苦相的人简直就像个傻逼。
　　珍爱生命，远离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