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陆隐香

3、Chapter 3

　　[3]

　　李宇漾要结婚了。
　　结婚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我和子沐比较诧异的是，他的结婚对象依旧是当年上高二的时候交往的那位民族舞跳得极好的沈可。
　　十七岁那年，李宇漾考上大学，家里办酒席。后来李阳阳骑着电动车送我回家，她冷笑说：“沈可？她就是要赶走漾儿身边从前玩得好的所有朋友！尤其是我！但是光她讨厌我又怎样，也不看看我和漾儿这么多年的交情！”
　　沈可一直对李阳阳心有芥蒂，认为李阳阳是个潜在的能够抢走李宇漾的隐患。
　　但我与沈可没什么交集，唯一一次也还是令我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矛盾。
　　那是某次高三的夜晚，宿舍里闷得发慌，我和李宇漾在□□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说：“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后一期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恋爱上了，等高考完之后你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他说：“没有啊没有啊。”
　　于是第二天我便收到了李宇漾带着辱骂性的消息。
　　晴天霹雳！
　　后来仔细看看消息里的内容才反应过来，这条消息是他女朋友沈可发的。

　　我打电话给李宇漾：“李宇漾，你女朋友骂我！”
　　李宇漾淡淡地说：“不会的，她不会这样。”
　　我怎么能够用质问的语气问李宇漾呢？

　　那一刻确实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

　　我那时候挺喜欢我们高中学校校刊上一位女生发表的每一篇作文，也很有缘，在好几次期中考试的时候她都坐我前面。
　　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人。
　　而我也在那一瞬间晓得，她就是沈可的闺密。
　　她不停地说，沈可是有多优秀，多温柔，多漂亮，跳舞是有多好看，人缘是有多好。
　　我看着她清秀的脸庞，想着她秀气的文笔，我终究是不讨厌她的。但是，这样的人之间，是永远没有办法做朋友的。
　　有些人不晓得，当别人讨厌某些人时，就算你把他说成九天玄女、宋玉再世，也无法扭转别人讨厌他的事实。
　　我发泄我心中的烦恼：“那个沈可怎么那么讨厌怎么那么讨厌！”
　　身边一起吃饭的小伙伴开导我：“你觉得你朋友肖子沐好，比沈可更应该和李宇漾在一起，但是同样的道理，沈可的朋友当然也会觉得沈可和李宇漾在一起更加般配。宋小词，我看你才有毛病，人家的事你非要凑个瞎热闹操那个心，说不定人家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后来余子旭跟我提到一个词，护短。

　　你晓得不让自己心爱之物受伤，也就该晓得别人亦会为自己所爱之物护短。

　　我也在护短，现在，我依旧不后悔当年跟李宇漾打电话时质问的语气，更不后悔当年是那样的讨厌沈可。

　　人，一旦固执起来，那就太可怕了。

　　我把没有吃完的蛋糕放回冰箱，而且子沐的鞋子也已经干了。我想送她回去，但是送到楼下她就说：“好啦，我就住在隔壁小区哎，又不远，你赶快收拾收拾去上班吧。”
　　我说：我这不是怕肖主播太美貌了被人觊觎嘛。”
　　我准备回去，上楼前，我突然转过身对她说：“子沐，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好像梦到你刚刚转来雅中时的情景。”
　　“哼，我记得当时俨儿把我介绍给你的时候，你丫的都不正眼看我！”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她看着我，轻声说：“小词，谢谢你。”

　　比较幸运的是，我现在上班的地点是我这么多年来最满意的一个。但是在大学毕业找工作那年，处处碰壁，遭遇过不少事情。
　　但是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我第一次去应聘助理，面试官看完我的简历后问我为什么不找与自己专业相符合的职位。
　　我天真微笑说：“看到有招聘单位招人，所以我就来试试看了呀。”
　　面试官面无表情说：“那就是来碰运气的了？”
　　我笑得极为腼腆：“也……也算吧。”
　　面试官说：“出去！”
　　后来我哭诉给俨儿听，她在电话那头咧咧骂骂起来。当然是骂我了，她说：“你蠢啊！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蠢啊！这个时候不晓得说是因为热爱助理这个职业啊！就算是说说谎别人也会觉得这是起码的尊重啊！”
　　我弱弱地说：“我这辈子最害怕说的就是热爱二字，因为……”
　　“啪”的一声，俨儿挂掉了电话。
　　另外一件事情发生在一个炎热的正午，我刚被拒，拿着简历在街上漫无边际地走，路过一家建筑工地。
　　我摘掉头上的太阳帽，任由烈阳照在我脸上。
　　我觉得人生无望。
　　我找到包工头，说我要在工地上工作，和水泥挑砖头我都能干。
　　包工头瞪大眼睛看着我：“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这瘦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重活，搞不好中暑出事了我还要赔人家闺女，去去去，找点正事干吧！”
　　我苦苦央求道：“我是在找正事做是在找正事做啊！”
　　包工头不再理我，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继续吃饭。

　　人在涉世不深的时候，一个微笑也能透出他的简单和纯粹。然而绝望的时候又是那样的绝望，竟然找不到这个世界一处留情的缝隙。

　　这几天的雨下得很多，但是果园里的水果倒是没有受到暴风的影响，依旧生长旺盛。我下午去了果园打理，有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真的蛮适合和植物打交道的，我忘掉世俗，忘掉红尘，忘掉许多纷扰人心的东西。
　　下了班我打算一个人去餐馆吃饭，但是却意外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是我，安绯。”

　　安绯带我来了一家西餐厅。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把菜单递到我面前，问我要吃什么。我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点了一些东西。
　　她笑说：“上回说过要请你吃饭的。”
　　我一愣，想起上回帮她照顾过一下店。我忙用力摇头说：“安绯姐，那是小事，你不用记在心上的。”
　　安绯笑了起来：“小词，你一紧张时就像个大无畏的勇士，什么事都说不要紧。你不用拘谨，请你吃饭是因为上次我答应过你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轻易做出承诺，但假若做了，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安绯气场很强，但是直接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总是有一些别扭的。
　　我有些愣愣地盯着她精致的五官，头一回觉得紫色眼影是这样的妖艳。余子旭这个家伙，居然能够hold住她，也是怪了。
　　我本想问上次她怎么去得那么匆忙，是不是有什么事。但是这样过问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私事，总觉得不太礼貌。
　　于是我就问起她和余子旭的事情来。
　　我喝着橙汁，两只眼睛望着安绯。我这才发现安绯手指间夹着一根万宝路，但是没有点燃。我无意间又朝窗外看了看，忽然有些怔住。就在她想要开口时，我立马打断她：“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