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土油》柯林弗迪

3、第 3 章

　　过完年你就闹着要回去，你爸妈舍不得说假期还长呢，你说你要学习，家里太吵了。烫了一手泡回她家里，非得给她露一手。她将信将疑看你在厨房一通忙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

　　是不是这个味儿？

　　她点点头捂着嘴笑弯了眼睛。

　　你拍了拍手对自己表示满意，她看你手上没好全的疤。烫的？

　　这没事儿，是我家后厨那火太猛。

　　她想找药膏给你擦。会留疤吧…

　　你拦住她把两只手伸到她眼前上下翻给她看，疤多了，打球嘛。

　　她盯着你的手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嗯…你很久不打球会不会影响…也该考虑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歇会儿吧，欸，你还没看过我打球呢。

　　哦。她轻飘飘地说。

　　那吃完饭你跟我去打球吧。

　　我？她指着自己。现在？

　　啊。

　　……我太老了，去不了那种地方。我也不会打篮球啊…

　　那你看着呗。

　　你从网上找了一家附近的球馆拉着她去。正好有小孩在上课，她和一群送孩子来的家长坐一起，人家问她，之前没见过，你也送孩子来练球吗。她垂着眼睛笑，是啊，我的孩子就是个子大一点而已…

　　你抱着篮球站在一群头才到你大腿的小屁孩中间，满脸通红后悔自己选错了时间…

　　你选了角落里的篮筐找手感，她坐在人群的角落里看你。旁边组散局的几个大人邀请你，你想了想，加入了进去。

　　你过了几次人进了几个球，有大哥问你姑娘你是专业的吧，你笑哈哈说我还在努力！

　　玩了半场你擦着汗去找她喝水，看她脸上无精打采的。

　　无聊？

　　嗯。

　　那我们走。

　　不用，你去打吧。

　　你无聊我们就走。

　　她推了推你，你去玩。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打球而已，很显然你没兴趣…那我们就回家喽，球什么时候打都可以，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没事。她看着你笑了笑，你去玩吧，我没有觉得无聊也不是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你明明有。

　　别和我争了。不打就换衣服去。

　　你和场上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她离开，她站在一边等你换衣服不看你。你把头钻进卫衣听到她说，我也看不懂，就觉得你打球的样子挺帅的吧。

　　你把头钻出来，她还是站在那儿不看你，你走到她眼前凑近，她皱起鼻子。

　　干嘛？哦我是不是出汗有点臭…我去洗个澡？

　　不是…想洗回家洗。

　　哦…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不开心啊。

　　你怎么会明白呢。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明白了。她看到你朝气蓬勃的样子只会觉得自己太老了，连她的喜欢都要伴着一口腐朽的空气呼出来，她宁愿没有情绪还是无聊些好。

　　你通过努力提早拿到了语言成绩，篮球队试训结果也很不错，教练说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惊喜，但你不够壮，让你多吃一点。

　　你大口塞着饭她在一边熨你的校服，她对着那件西装外套的肩膀感叹，你这么大个儿真废布。

　　你走过去把西装披在她身上，她好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你噗笑出声哈哈哈哈，她拍掉你的手，我刚熨好！

　　第二天你换好校服举着领带去敲她的门，她正往耳朵上挂耳环穿的比你还隆重，你正被她惊艳到，她接过你手里的领带往你脖子上套，再教你一遍。

　　你呆愣愣说，那这次也记不住吧…

　　她手上停下来抬头看你，你一低头她突然往后躲，没完了是吗！

　　你说嗯？我以为你要让我自己系。

　　是她误会了，你想明白她刚才到底误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拎着包跑到门口，今天开展我要迟到了不送你了领带不会就系红领巾吧！

　　你张着大嘴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么隆重的日子，上学第一天，大家都这么紧张，你居然要系红领巾去上学。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全是她误会你的反应。

　　她为什么会误会呢？

　　你系着歪歪扭扭的领带到了学校，认识新老师新同学，紧张又兴奋，坐在新的课堂新的书桌前走了一天的神。

　　她真讨厌哦。

　　第二天你就收到好几封情书，你看着那些情绪觉得是什么恶作剧。你发现这里的同龄人玩儿的可比老家的小伙伴花多了。你班里的女生凑过来问你要社交网络的账户，你说你没有，她们看你像在看天外来客。

　　大部分同学都很开朗，你适应起来还算快，一星期下来已经差不多能听懂基础的，老师根据你的测验建议你从高二重新开始，你没意见。

　　放学你要去练球，和以前的生活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都是女生的队友，换了更针对性的训练。

　　你发现这里的世界对你很友好。

　　晚上你偶尔会问她题，你们都没聊起开学第一天的事。她每天挺忙的，有时候很晚了要打越洋电话，她怕打扰你休息都是躲在房间里，你能隐隐约约听到她打很久。

　　这晚她讲题给你的时候你放在手边的手机来了短信，陌生的号码暧昧的文字想和你认识，结尾还塞了几个红心表情。她停下讲解瞥了眼你的手机。

　　呃…你不好意思地收起来，没事没事，我们继续。

　　有女生塞情书给你吗？她问。

　　有吧…

　　有吧？

　　一些吧…

　　一些？

　　就是我们学校有初中部嘛，就会有一些低年级的嗯…同年级的也有，她们会课间扒窗户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看我…

　　困扰到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是正常的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你在老家和在这儿真是两种祸害。

　　哈？

　　没事，你习惯就好了。自己记着学习为重。

　　我又不会和她们谈恋爱。

　　她眯起眼睛，我可不会管你这种事，你自己把握好。

　　你不管？你皱起眉。

　　我为什么要管你这个？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题。后面的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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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每天都在获得新的知识，一些社团是你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你每天都有新的好奇，上学突然变成了件快乐事。你每次的测验都有新的进步，虽然整体成绩还在下游，但老师们给你很多鼓励，你也觉得自己进步空间还很大。

　　她说你外语发音标准多了。

　　你用新学的俚语跟她开了句玩笑。她板起脸说不许这么和她说话。

　　你每天的领带都歪歪扭扭的，有一天她实在看不下去帮你正了正，你说同学们都是这么随手一系。

　　她推了你胸口一把。好。

　　她在展览结束前带你去看，你问这里有你的作品吗，她说我是策展人，这里当然没有我的作品。

　　你问她之前在老家的那个小东西呢？她说不记得扔在哪个箱子里了。

　　你不是学雕塑的吗？

　　是啊，我为了赚钱放弃了梦想。如果每天坐在那里玩泥巴我还是会穷到吃不上饭。

　　你回忆那个名字。Petrichor.

　　她笑，Petrichor永远进不来这种地方。

　　你怎么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我现在能站在这里。

　　听不懂。你说。

　　不用听懂，你有选择的机会，你已经够幸运了。

　　你说去当职业运动员吗？

　　嗯，想过了吗？

　　倒是接触到了一些培养计划。

　　然后呢？

　　那些都要去国外训练啊…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爸爸妈妈。

　　不是钱。

　　那你在想什么？发展前景职业寿命？嗯…女篮也许很难到主流，不过只要你喜欢，现在也不用考虑这些。

　　也不是这些。

　　那是？

　　你站在一间没有Petrichor的展厅说，Petrichor.

　　她愣了愣。她说这从来不该是个问题，你想这个说明你实在太幼稚。

　　你闭上了嘴，你的勇气快要用尽了。

　　你没在那展览上汲取到任何养分。后来展览结束了，她回家的时间却开始越来越晚。

　　有的时候她还会在晚上换漂亮的衣服出去，半夜才回家。

　　一天晚上她进门的时候你坐在客厅问她去哪儿了。

　　你还不睡？她换了鞋不看你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你走过去闻到她身上好大酒味。你喝酒了？

　　我是大人，我想喝酒就喝酒。

　　你和谁喝？

　　朋友。

　　什么朋友。

　　有义务告诉你吗？睡了。她直接关上了门。

　　第二天第三天几乎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有一天她穿了件领口比较大的打底，你在她肩膀的位置看见一处红痕，你指着问她这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你猜。

　　你好像明白了那是什么，你不敢明白。你也不敢问，你怕她回答你，大人的事儿。

　　你怯懦地开口，你晚上出去都…干什么？

　　答，吃饭喝酒见朋友。

　　还有吗？抓心挠肝的，不问你心里难受。

　　就是成年人的需求嘛，她捏了捏你的脸，你也快长大了倒不是不能和你聊，不过这些是不是跟你父母讨论会比较好？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咬着牙，什么成年人的需求？你和别人上床么…

　　脸红什么？我多大岁数，这对我来说很正常。

　　男的女的？

　　这你也问啊。可以不告诉你么，阿姨和你聊这些也会不好意思。

　　你觉得自己快炸了，胸口起伏着压着嗓子说，我也快成年了，我可以有需求么。

　　说过了，我不管你这个。

　　也不是没有女孩儿向我发出过类似邀请。

　　那你最好去和你妈妈聊这种事。她很不自然地转身想走。但我希望你不要把人往我家里带。

　　行。你点点头。十八岁当天我就拿着身份证去开房，我送自己个礼物。

　　她又转回身子，别和我说这种事，我不想知道，我不感兴趣。

　　你捉住她的手。你就是怂！你连你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她甩开你的手。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不喜欢你，我照顾你是报答你家里当年对我的恩情。

　　又是这套！你做这做那你觉得你在养孩子玩儿吗！你为我做这么多，你觉得我感受不到吗！你就是不敢承认！

　　你太自作多情了，不知道哪儿让你误会了。她拧起眉心。

　　我没误会，你在报恩么，你怎么报的？每天跑出去和别人上床吗？！

　　你觉得她抬手想打你，但她下不来手。她的手颤抖着按了下你的胸口，停…停…

　　怎么，敢做不能聊么？

　　不许这么和我说话！

　　行啊，我说了，我十八岁出去开房，提前跟你请个假。

　　你闭嘴。别说了…

　　你看你根本受不了，你为什么要我接受你去和别人上床！

　　我没有接受不了…她攥住了拳头，我只是让你不要告诉我，不要把人往家里带。

　　你发了疯地去拽她的领子。还有吗？我看看这人是怎么亲你的，为什么别人能亲我就不能！

　　她大叫你的名字，别犯浑！

　　你打我啊！你红着眼睛盯着她。你扇我一巴掌和他们一样骂我是个变态！我就是变态了不行吗，我敢承认我是变态，你呢。

　　你不是，你是个很正常，很开朗，很优秀的孩子，你没做错过任何事…

　　我现在不需要从你嘴里听你说这些，从前也没指望过！

　　是我错了行吗…她近乎哀求着，眼里噙着泪，你放开我。她闭上眼睛眼泪滑落，别折磨我。

　　到底谁在折磨谁啊…你心里忿恨着，话全让你说了！你每天回家那么晚！

　　我以后早点回来。

　　你还是会去和别人…

　　你想让我怎么办呢？她有些无奈地望着你。你每天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年轻的女孩儿们恨不得往你身上扑，我又不能和她们一样。

　　你为什么不能和她们一样！

　　为什么？她无奈地笑。因为我太老了，我老到可以做你妈妈，对我来说这叫犯罪。

　　我不在乎。

　　我在乎！她终于把早前和你爸爸谈过的话题摆开给你。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多大，你算过吗？你四十的时候呢？你有义务赡养你的父母难道你还要养我一个老太太吗？你有无限活力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跟着你走到球场就已经走累了！你为什么不去喜欢一个和你有共同爱好共同话题的人呢。

　　你说你根本没想过以后的事情…

　　她说对，你根本不用去考虑那些。对你来说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很漫长的时间，但对我来说那就是一眨眼。我都不应该想更别提问！问你能不能对我负责这种话，我当然知道答案是什么。你只是接受不了，可我就能接受吗？你想听我说我喜欢你？我说了能怎么样？到你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就是一朵枯了的花，你连看都不会想看我一眼。想起我你会想到什么，你会说哦，那个老阿姨以前喜欢过我？她和那些女人一样…

　　你皱起眉头，我…

　　你不用想那种以后，我不在你想的以后。她冷静地抱肘站离你远了一步。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不管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告诉我，做不到吗？

　　你难受到说不出话。

　　我也会尽量避免再让你知道我的事，我也许有点故意…但是我考虑不周，你在我这里住的时间我会多注意…她又妥协了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你的妒火再次燃起。你质问她，你在这儿又当爹又当妈我吃你的穿你的你说她们恨不得往我身上扑，那你在干嘛？你把我养在你家给我当菩萨吗？

　　怎么。她表情有点苦恼。我看着你不行，我忍着也不行，我是个正常女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也不行，你真拿我当菩萨吗…那样我脑袋真的会乱糟糟什么事也做不下去的。我都说了以后不会让你发现的…

　　你死死盯着她，你的脑袋里有个声音问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再勇敢一点。

　　你向她走了一步，她往后退一步。

　　你又往前走一步，她说停，你一把揽过她的腰，你感觉她整个人都绷紧了，她说停…求求你…别把我推到万劫不复…

　　你红着脸问，那我…十八岁之后可以吗…

　　她笑了说你听听你说的年龄，我下个月要过生日了，你还没送过我礼物，你可以想想送我点什么，好好庆祝我尴尬的三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