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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身份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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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余子絮搬砖结束,买了几斤小龙虾和一些热量爆表的丰盛食物回到家,悠游自在地路过客厅地毯上黑白特效拉满的许愿。
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还存有鲜活生命力的杨梅枝正散发着不堪回首的拉垮记忆。
把打包盒一个个掀开盖,列在餐桌上,在桌两边摆好碗筷,余子絮从在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冰箱门尚未合上,许愿幽灵般奄奄一息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别让我再看见酒这个东西,不然把你嘎了。”
余子絮充分同情并理解许愿对此物的阴影,放回啤酒,拿了排AD钙奶和可乐,任君挑选。
“用餐吗?这位石化人。”余子絮居高临下地叉手抱肘道。
许愿体饿心不饿地爬起来,塌肩驼背地飘上餐椅,撸上手套,味觉出走地剥虾吃虾。
余子絮看他这瞳孔涣散元神出窍的搞笑样,忍着乐问:“明天还要我帮你请假吗?”
许愿不是喝倒就会断片的人,一点都不。
一帧不忘地醒过来时,余子絮还在公司,通过电话也能体会到许愿扑面而来的羞耻感和社死感,疯言疯语的模式让余子絮狂按音量键,摘了耳机的耳道嗡嗡响。
“啊啊啊啊我好想死啊!”
“这太阳系我待不下去了!”
“找个冤种司机开车创死我算了!”
歇斯底里地咆哮沉寂下来,许愿哀求余子絮帮无颜面对钟望星的自己请一天假,理由是宿醉后的头疼。
然后,窝缩家中,晒了一天的沉默。
扒虾声都比许愿的声音更具感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余子絮动筷说:“为什么要躲?虽然你们昨晚……不对,今早干的事情,放在成年人世界里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但对你这种情窦初开的萌新来说,就是万里长征一大步啊,干嘛这么emo?”
“过家家?”许愿用死鱼眼凝视余子絮,“过家家要唱猪八戒背媳妇吗?”
他就非得应这个景,什么歌不好唱?偏要唱这首?
想给人家当媳妇想疯了吧?
“……”唯有这点,余子絮无话可说。
许愿戴着手套无法抓耳挠腮:“我是不是脑子进屎了,骂钟望星是猪?”
世界上会有这么帅的猪吗?几世修为也幻化不出这张脸好吗!
余子絮可劲给他窟窿满布的心灵找补:“天蓬元帅。”
“都一个品种。”
许愿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扯下手套,拉近那盒为他特炒的爆辣鸡丝,扒拉白米饭,化悲痛为食欲。
余子絮单手拉开易拉罐说:“那你今天一天都没和他联系啊?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挺关心你的呢。”
“他发微信给我了。”许愿说:“可我一看到就想把自己埋地心里头,怎么回啊?”
余子絮摊开手要:“拿来看看。”
“在客厅,你去拿。”
去了再回,余子絮翻出两人的聊天界面,钟望星发的不多,隔几个小时问候一下。
. :怎么是余子絮给我打电话请假?你还好吗?
. :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店里没事。
. :睡醒没?
. :起来记得吃点东西。
最近一条是下午四点多的,余子絮放下筷子敲输入法:“这有什么不好回的,我来给你推一把。”
“你别多手!”
晚了,发送键已经按下去了。
XY:醒了,现在在吃饭
许愿倾身要抢,余子絮缩回手机往后一仰,躲过他的手掏,梗着脖子继续输入:“放心,绝对每个拼音都纯洁。”
XY:谢谢你送我回来
XY:你下班了吗
发都发出去了,也不能不留痕迹的撤回,许愿选择摆烂。
“我天!”
余子絮点进未读有一百多条的大瑶微信,震骇道:“这么多钟望星,这人是你雇的狗仔?”
余子絮滑着这些像写真的原图照都嫌手指头累,没有细看地退出来
许愿神神叨叨道:“错,这是我一切罪孽的究极原由。”
“什么鬼?”
本来是要把手机还给许愿了,可余子絮无意瞄到了许愿给自己的新备注,亮出铁证,脸色发灰地找他要解释:“拉普拉斯妖?我他妈就不能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吗?”
许愿说:“鉴于你预测未来的结果屡次于我不利,不能。”
预言家贬成了数学家的假想生物。
“那我自己改。”
余子絮“爸”字才打了一半,就有微信通话进来。
是钟望星打来的。
许愿仰头瞪眼,光速来精神,因为钟望星的缘故,他早戒了手机静音的爱好。
余子絮嘚瑟地朝他晃了晃屏幕,挑眉道:“不想接我挂了?”
“你敢!”许愿原形毕露,起身夺过手机,“手给你剁了。”
闪进房间关上门,许愿气自己没打草稿地接上通话,不尴不尬地喂了一声。
钟望星温和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有些低沉:“头还疼吗?”
“吃了你买的药,已经不疼了。”
许愿其实挺难为情的,自己喝醉后轻微的身体不适并不值得请一天假,还让人这么挂心。
主要都是他干过的那些糊涂事闹的,让他羞愧得满地找脸。
他挨在门板上跟罚站似的,歉疚道:“哥,昨晚的事对不起啊,我太不让人省心了,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的对不起。”
钟望星不提昨晚,玩笑道:“你刚跟我发过谢谢,现在又道歉,你是不是酒还没醒完?胡言乱语的。”
“这都是应该说的。”
钟望星调侃的语气像是赦免,让许愿结束罚站,坐到桌前舒适的转椅上,拉远听筒看一眼手机时间再贴回耳边:“下班了吧?我和大瑶都休息了,店里晚上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过去?”
“不用,我叫了下午没课的兼职过来,晚上没问题的。”
手机里远远传来孟照辉急急忙忙的声音:“钟招牌,仓库红茶又换位置了吗?外面用完了。”
“靠冰柜的货架你找找,我上次重新理了一下货,记不大清了。”
许愿随即详细道:“货架往下数第二层,中间那个收纳箱,它有两个批次,先用日期是12月的那批。”
钟望星开的是外放,不需要传达,孟照辉听到后应道:“许愿?你也太脆皮了吧,喝那么点就请假。”
许愿顺着信号回怼过去:“你能好到哪里去,个坐摇摇车唱儿歌的土嗨!”
孟照辉气急败坏的怒音立马近了:“我艹,大瑶是把这个当企业文化了吗?见人就说……”
“停!”钟望星拦下道:“不是要泡红茶?快去找,客人还等着呢。”
孟照辉留下一句“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的威胁,揣着一腔闷气走了。
钟望星关掉外放说:“他唬你的,他根本不知道你家住哪。”
许愿都没过心,嘴上却说:“那万一哥告密呢?你可是在我家遛过弯的人。”
钟望星笑道:“我以为你现在应该不想说这事。”
一语中的,许愿赧然地转起椅子喊着:“啊啊啊!不聊这个,撤回撤回。”
钟望星配合他:“行,我忘了。”
许愿给台阶就下,转了几圈后用脚刹住,废话道:“你在休息室?”
“嗯。”
“不是下班快一个小时了吗?怎么还没走?”
钟望星说:“坐着坐着睡着了,杨灿不喊的话,我估计能睡到关门。”
许愿后知后觉地记起钟望星是店里起得最早、睡得最少的人,“你回去后睡了多久?”
不是许愿心理作用,他越听钟望星说话越听得出一种强打精神的疲惫感:“回去收拾完自己都五点多了,九点要出门,不剩多少闭眼的功夫,就没睡了。”
“你通宵?”
许愿一想到这个通宵还有点自己的锅,更加深了眉头的阴翳,外放着找到手机里的班表,远程播报道:“不行,哥,你明天还是早班,你不能再这么耗在店里了。”
“你现在就打车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往床上一倒,手机定个闹钟,然后静音扔边上,被子一盖,两眼一闭,逼事不想,睡他个一镜到底。”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钟望星扬唇一笑,换了只手握电话,撑肘在桌边说:“听着好爽。”
他都记不清多久没睡过一场如许愿所说的轻而易举的觉了。
他的夜晚是一片颠簸无际的荒野,停下不踏实,行走不坦途,前路永远是嶙峋蛇曲的煎熬。
许愿未听出钟望星有要动身的蛛丝马迹,加重语气道:“那就行动啊,趴桌板哪有睡床快乐,搞快点搞快点。”
“好。”
许愿化身免费陪聊,云陪伴的和钟望星一起离店,一起在异木棉树下等车,一直聊到钟望星上车才挂电话,再打字补了两句结尾。
XY:睡个好觉
XY:明天见
. :明天见。
那晚,钟望星的睡眠障碍在结合药物的帮助下得到了平息,转为维持较长的浅眠。
打完电话的手机电量格再次泛起令人窒息的红,许愿忍无可忍,忆起被他扔餐桌边的余子絮,出房门喊他:“余子絮,我手机真要寿终正寝了,吃完饭你陪我出去买吧。”
余子絮完全没想要等许愿回来一起吃,自顾自地看着游戏直播下饭,“你等到九月出新了再买呗。”
许愿落座,捧起那碗还剩余温的米饭:“都一样,我不想这几个月都背着充电宝走。”
余子絮从直播画面上移开眼看他,一脸机智道:“钟望星不是下班了吗?你可以叫他陪你去啊。”
“不行,他昨晚一整晚没睡,我好不容易给他请回去补觉,不能打扰他。”
“不能打扰他,就能打扰我?”余子絮硬是不想动。
许愿弯唇,皮笑肉不笑:“是的呢。”
余子絮白他一眼:“我谢谢你。”
两点一线雷打不动的日子总是没影的快,做大和做强已破土而出,冒出幼小的芽孢,以被许愿养成温室里的娇花为目标,不断向上探索。
七月头一天,夏暑炎炎,才八点半,室外温度就已不低。
许愿打的车停在了一家专业体检机构外,匆匆一句道谢,推车门奔进炎热的阳光。
他要见的人已经在机构建筑外立着的健康知识宣传栏边等着了。
“哥!”许愿唤起钟望星寻声望来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平时穿自己衣服的机会太少,才让这两位下午都要上班的人抛下看腻的衬衫工装,换上了耳目一新的私服。
钟望星穿得比许愿凉快,黑发半扎,上身就一件版型宽松但不拉胯的纯白小领口无袖T恤,挺括的宽肩完美撑起袖口未及膀的设计,线条流畅的两臂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加上一条黑色的抽绳休闲长裤,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学生样。
不对,是两个。
许愿今天穿了一件很粉嫩的冰丝衬衫外套,飘逸的垂感十足,搭配米白的阔腿裤和款式秀气的帆布鞋,外在年龄还要再小上钟望星几岁。
钟望星揣回手机问候道:“早。”
“早啊!”许愿站定在他跟前,心猿意马地端量两秒他的着装,弯眼道:“哥,你今天穿得也太方便扎针了。”
这个扎针其实是抽血的意思。
昨天下班后,钟望星在群里吩咐晚班的林琼华,让她检查一遍大家的健康证是否还在有效期内。
没过多久,林琼华发出一张照片,是钟望星的健康证,上面显示,他的健康证还有四天就要过期了。
到头来,小丑竟是钟望星自己。
对于食品行业来说,规范的健康证不可或缺,钟望星当即认错态度端正,表示自己会立刻去办理新的健康证。
处在同一群的许愿收到此消息,马上见缝插针,告诉钟望星自己知道一家□□很快的体检机构,就算这四天里囊括了双休日,也绝对能把证领到手。
至于这个消息共享的条件,当然就是许愿得陪同啦。
钟望星嗯了一声,拍几下自己的小臂说:“随便扎。”
“是抽血,不是献血,哥你冷静。”
许愿说笑着带他进去,忽而记忆闪现,扭头问道:“哥,你身份证带了没?”
办健康证,没有身份证可不行。
钟望星淡定地在裤袋里取出身份证给他看:“带了,你昨晚说过以后我就放在裤兜里了。”
“吓我一跳。”许愿放下稍惊的心:“看你没背包,我还以为你忘带了。”
“包都洗了。”钟望星说:“你对我的记性是不是太看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提前步入更年期了。”
办理健康证的前台队伍排成了两竖,许愿选了条靠近全身体检窗口登记处的队,跟他一起排着,一头问号道:“哥难道不该夸我这个人形便签纸多尽职尽责,服务周全吗?”
“什么人形便签纸,你哪有这种职责?”
钟望星不喜欢他这样为自己平白负累,但语气依然和婉不变:“这不是你必须要做的,我该和你说谢谢。”
这些日子许愿也探清楚了钟望星一视同仁的只付出不索取,要是许愿现在就直白地告诉他“我就乐意这么为你”,依钟望星看似温和实则是习惯温和的性子,他会惶恐,会不自在吧。
“客气,你等会请我吃早餐就好了。”许愿心口不一道。
“你还没吃早餐?”钟望星的注意力巧妙地被转移了:“是我要做检查还是你要做检查?你干嘛空腹来?”
许愿随着队伍缓缓前进而挪步,名正言顺道:“来蹭饭啊,我们这弄完怎么着也要个把小时吧,结束了哥请我嗦一碗早中餐的粉聊表谢意,可以吗?”
钟望星哑然失笑,点头道:“可以。”
“我码子得加量啊。”
换言之,加量就得加钱。
“加。”钟望星阔气道:“加出一盘菜都行。”
“好咧!”
总算缴上费,取号领到体检表,在桌椅区填写完基本信息,来过一回的许愿带路穿过曲折的走廊,先去给健康证拍张证件照。
拍照室外,又是一轮排队。
两人并坐在廊道的靠墙排椅上等待叫号,许愿核算了下时间,说:“应该快到你了。”
继而斜过身喊钟望星:“哥。”
钟望星低首回复着群消息应道:“嗯?”
许愿心有预谋道:“你看一下我。”
“怎么了?”钟望星不存戒备地抬眸。
下一刻,许愿白皙的手占据他的视野,将他眉宇前凌乱散下的发梢捋至额后,过长的搭在耳后,其余的就尽量拨开,现出明朗清亮的眉眼。
时碰时离的轻柔触感让钟望星忘记躲开,给了许愿美其名曰帮他整理发型的足够时间。
前后变化不大的放下手,许愿心满意足地暗自摩挲过没有残留任何的手指节,表面单纯道:“没怎么,现在好了。”
钟望星眼底的诧色变成羞赧淡去,动了动发僵的脖子,有些迟钝地颔首道:“谢谢。”
“小意思。”
许愿不愧地接过他的谢,窃喜不多时,他便看到有位女生从钟望星那边的过道走近他们,神情含羞,目标明确的眼神始终黏在稍微背身没有注意到她的钟望星身上。
瞅到女生半道拿出手机,许愿眼皮一眯,迅速破案:得,又来一个。
躲是躲不掉的,许愿只能坐看女生把钟望星叫回头,笑得甜美地向他伸出二维码,声音软糯好听道:“你好,你长得好帅啊,方便加个微信拉高一下我通讯录的平均颜值吗?”
哇哦,这个要微信的花样没听过。
许愿在心里绝非赞美地点评着。
“谢谢。”
钟望星在面对这种情况的唯一长进就是这个了,道谢加不再生硬的礼貌微笑,然后生涩道:“额……我长得也很一般,可能不能为你的通讯录做出太多贡献。”
??
坐在VIP席位的许愿险些吐槽出声:我的哥呀,你要自贬能不能挑个可信度略高的点啊!你这张脸,不扒下来谁会信你的鬼话?
女生在钟望星身边坐下,不死心道:“没关系啊,一点点贡献也是贡献。”
许愿坐直身要施以援手,叫号的广播声率先救钟望星于水火之中,许愿顺势道:“哥,到你了,快去。”
“好。”
钟望星跟女生说了句“不好意思”,逃一般地躲进拍照室避难。
中间的位置空了又满,女生把线搭在了许愿身上:“那是你哥啊?”
天降血缘,许愿战术性闭麦。
“你们俩长得真不像。”女生全当默认:“那你把你哥的微信推给我吧,撮合撮合,下次我也给你介绍个好女孩。”
排椅轻微一颤,有人坐在他们旁边,许愿微笑道:“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仅我,我哥也有了,我爸妈都见过,只差扯证了,我给了你,未来嫂子会不高兴的。”
反正当事人不在,故事编排得能有多扯就多扯。
女生半信半疑:“啊?可我看他那样,不太像啊。”
“他那是嘴笨。”许愿换了个游说角度:“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我哥真单身,我会不给?那不是白白错过吗?所以你还是别在我哥这一棵树上吊死了,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相信我!”
不会的不会的,天上地下再找不到比钟望星更好的人!
“真的吗?”
女生被甜言蜜语哄得直乐,半分脸面不失,抱着许愿画的炫彩大饼起立道:“那就算了,我走啦。”
“好,拜拜。”
拍照很快,原本钟望星还在为微信的事头疼,哪成想出来时,女生已经不见了,渡过一难地问许愿:“她人呢?”
广播声平唤着下一顺位,许愿站起道:“不想等就撤了,可能是做其他检查去了吧,抽血要下楼,走吗?”
“走吧,早弄完早嗦粉。”
按最短路线做完规定项目,最后是胸片透视。
即使墙上有张贴拍片注意事项,放射科的医生依然会逐一在透视室门外一遍遍提醒所有人,不得携带手机,不得佩戴金属项链等。
钟望星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他一股脑把裤袋里的所有物件都掏出来交给许愿保管。
拢共也就三样。
手机,钥匙,和一张身份证。
许愿趁着等候在外,把这张身份证的全部都看得很细。
□□是在2015年,照片里的钟望星只有19岁。
他那时的头发就已经有现在长度的影子了,从颈侧的发尾就能看出。
是那年的照相设备不够完善吗?为何这年的钟望星看起来,表情如此空白。
年轻的五官还是那个熟悉而隽逸的模子,双眸里的神采却很暗淡,眉梢和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地往下压,给许愿一种近乎失色的无力之感。
“……钟望星。”
许愿轻唤着证上的人,指腹穿过圈圈年轮抚摸着那张失真的面容,哝哝道:“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