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于悬

18、解酒药

　　玩到后来，游戏换了一种又一种，酒基本上是属于续杯不停的状态。
　　孟照辉说他是微醺，但杨灿不止一次捉到他把冰桶里的冰块当瓜子水果还是别的什么吃了，丢进口里咬得咔咔响。

　　可怜了喝得不多的许愿，被孟照辉锁着喉强行学歌，强行安利，歌手不出意外的是同一人。

　　应该是唱了四五首，许愿再次习惯性回头，没有目的地寻找钟望星的身影。
　　几分钟前还坐着人的位置空空如也，钟望星不见了。

　　逃离孟照辉的魔掌，绕到沙发另一边问和林琼华聊天的谭瑶：“大瑶，哥呢？”
　　谭瑶才是微醺的状态，说话更懒了一些：“他去对面711给你们买解酒的了，刚走。”

　　“哦。”许愿给钟望星发微信。

　　也许是酒劲上头，谭瑶转了转眼珠，把身子歪向许愿耳边，在孟朝晖“动人”的歌声下肆无忌惮地明说：“你来咱们店，是别有用心吧？”
　　这话在许愿看来歧义不浅，钟望星未来的死因不明倏地铺上一层令人寒颤的色彩涌上心头，随即咯噔一下，怔住点击输入法的动作，强装镇定说：“什么？”
　　谭瑶坐近一点：“还什么，我都知道，别藏了。”

　　她都知道？她为什么知道？
　　难怪之前她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说话语气都这么惊悚，她肯定有问题。

　　许愿假装冷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屁股挪远点：“大瑶你喝多了吧？我真听不懂你说的话。”

　　谭瑶再坐近：“你装也没有用，我早看出来了。”

　　许愿内心煎熬：我就是看出来你看出来了，所以才装的啊，总不能说我现在怀疑你……
　　“看上钟招牌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好否认的？”

　　啊？
　　许愿陡然有种服务器接轨的恍惚，确认道：“所以你说你知道了，是指这个？”

　　“那不然呢？”谭瑶突然开脑洞：“难道我猜错了？你是眼瞎看上孟朝辉了？”
　　就在这时，孟照辉忘我地握着话筒唱到“在，也不见”的其中一段。
　　“我爱或不爱……”

　　“不爱！”
　　这歌词来得太过应时对景，许愿当即就慌乱接过话脱口而出。

　　空了几秒，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被带跑偏了，许愿瞅了瞅没有察觉唱得入戏的孟照辉，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谭瑶，和她凌乱解释道：“不是，这和孟照辉没关系，我跟他清清白白，撑死也只有同事关系……”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钟招牌？”谭瑶懒得和他啰里啰嗦。

　　“……”
　　许愿迟迟没有吭声，在思考该不该承认。

　　承认了，那谭瑶会向钟望星泄密吗？
　　钟望星如果知道了，以两人现在恋人暧昧都未满的朋友之交，他还会允许自己再心怀不轨地接近他吗？

　　即便重来一次，许愿还是会在钟望星的任何事上举棋不定。

　　“我要是想去钟招牌那揭穿你，就不会问你了。”
　　谭瑶在这方面像是许愿心里的一块明镜，自说自话起来：“你这招打入内部在我们这真不新鲜。”

　　“我记得是个中传的小姐姐吧，来这做兼职追钟招牌，那小姐姐没你能藏，知道钟招牌尤其对女孩子说不出硬话，应聘上了后就跟钟招牌打直球，搞得他躲都没地方躲。”

　　“那他们后来……谈了？”许愿已经用摆在面上的在乎变相地给了谭瑶答案。

　　谭瑶摇头道：“没谈。钟招牌这个人，你什么都能和他商量，大概率是都可以满足的，就是谈对象这块顽石，又臭又硬，死活撬不动。”
　　“小姐姐人不差，可钟招牌还是婉拒了，面对面的，道歉感谢，给足了人家面子，也没有要开除她，自己和峰河的珞珞姐换了店，等到人家兴趣淡了，主动离职了他才回来的。”

　　“钟望星在这方面是有点难搞，使多大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痛不痒，还尽量让另一方也不痛不痒，完全没辙。”

　　她说的正是许愿曾经的切身体会，远看是伸手可及的绿野山丘，近触却是握掌便流失在指缝的沙。
　　如今他想另辟蹊径掬起这捧沙，谭瑶的话又抽去了他双臂托举的力。

　　有一天，钟望星也会再一次如谭瑶说的这样，来躲避自己吗？

　　“但你还是有点希望的。”谭瑶话锋转得突然：“慢慢侵入进钟招牌的生活里，让他习惯你，然后自发地对你感兴趣，神不知鬼不觉地掰弯自己，比起什么莽撞草率的表白，还是这个比较对症下药。”
　　“……”
　　许愿的心情一下天上一下地上，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一切都只是以帮钟望星平安度过死期为前提做的考量。
　　命如果都没了，还谈个鬼的掰弯。

　　许愿仍没抓到谭瑶的重点：“所以，你是想说什么呢？”
　　谭瑶发出了一听就有所图的笑声：“我这里呢，有钟招牌各个角度的帅照和视频，绝对一手货，还没见过光，我可以发给你，作为你了解钟招牌的助攻素材，怎么样？”
　　说助攻素材确实虚假了些，这些照片视频再怎么好看也看不出一个人的性格喜好和内心所想，攻略了解不了一点。

　　仅这，许愿就已心动神驰：“真假？”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谭瑶够到沙发边上的手机，翻着相册说：“不止钟招牌的，店里每个人包括你我都有。在我们店，我的手机堪比全年存档的监控摄像头，连孟照辉去年喝醉后在超市门口挤儿童摇摇椅唱家庭礼貌称呼歌的视频我都有完整版，你要看吗？”

　　许愿马上抬掌拒绝：“倒是不必如此的细。”
　　旋即瞬间换脸换语气，狗腿道：“把店长的发给我就行，谢谢姐。”
　　“好嘞。”

　　才甩过来几张钟望星工作的原图照，许愿的聊天界面就没动静。
　　以为是网络问题，等了一会，依旧没有新照片传过来，他问谭瑶：“这就是你说的素材量？”

　　“浅尝辄止，可懂？”

　　瞧谭瑶带了美瞳的双眼写着阳谋二字，许愿说：“不懂，我现在看你像诱惑我开会员跳过一百秒广告的视频软件。”

　　“想空手套白狼，是没有这么好的事的。”谭瑶晃了晃手机说：“而且，你扔我假蟑螂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孟照辉已经吃了教训，也该轮到许愿了。

　　报应来得仓促，许愿彻悟道：“原来是在这等我，那你看我能做点什么给你解气呢？”
　　许愿瞟到了几眼谭瑶的手机屏幕，她一点没自吹自擂，资源确实相当丰富。

　　不清楚是不是她另外加工修改过，有好多张从许愿眼底滚动而过的图片都够得上壁纸头像的标准了。
　　许愿油然而生出一种类似集卡的冲动。

　　谭瑶对许愿的态度很是受用：“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对你上刑一样，其实我也没想好要怎么罚你。”

　　“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我是那种人？”谭瑶扫到茶几上品类不一或罐或瓶的酒和杯，示意道：“要不你就以酒谢罪吧，顺便跟我说说你暗恋钟望星的八卦。”

　　以许愿那点微末酒量，真没资本点这个头。
　　“可以，我都行。”许愿打肿脸充胖子道。

　　“我是大二那年和他认识的……”
　　包厢又回到各干各的和谐画面，孟照辉骚扰杨灿，嘴里独树一帜的调调仿佛全新二次创作，林琼华拿出笔记本电脑做下一周的班表和订货报表。
　　中间这一男一女，一个边喝边说，行为思维愈发迟缓，酒气加身，一个偶尔陪一杯，主业还是听瓜。

　　小半个小时后，钟望星推门回来，提着711便利店和药店的塑料袋在许愿旁边坐下。

　　“怎么没回微信？”钟望星问他
　　东西买一半许愿问他在哪，他说自己在附近的药店，问许愿还有没有东西要买，一并帮着带回来。

　　聊到这许愿就没有再回复，进门发现他也不是玩得太欢忘记回信息，而是安安静静地低头孤坐着，感受到身边沙发下陷后，掀起眼帘傻呆呆地看钟望星。
　　一字不说。

　　孟照辉唱累了，泥一样横在沙发上，包厢里空前寂静，另外三位尚还坐立的人悄咪咪地斜着眼围观，透露着一点钟望星没有觉察到的古怪。

　　钟望星的声音在少了聒噪的房间骤然像放大了一样：“这么看着我干嘛？”
　　在钟望星视线的盲区，谭瑶冲对面张口欲解释的杨灿比了个食指靠唇的禁言手势。

　　许愿还是一字不说。
　　钟望星猜到什么，把塑料袋从他们中间拎到另一身侧，俯身离近一点闻了几下，酒气浓郁。
　　又看向茶几上被谭瑶闲的没事垒着玩的啤酒空罐堆，比他走之前多了一层。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钟望星问。

　　许愿神色正常地点头，但依照平常，他不会只点头。
　　钟望星轻吁了口气，基本已经确定：“那你喝了多少？”
　　许愿抬手比了个数字。
　　钟望星说：“五罐？”

　　许愿摇头，换了数字。
　　钟望星：“六罐？”

　　再摇头，再换一个数。
　　“……“
　　钟望星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和他玩数数了，无可奈何道：“好吧，我知道了。”

　　转头看向两边的人：“你们刚刚玩什么了？又醉一个。”
　　谭瑶顺着钟望星话往下说：“他运气不好，输得多有什么办法。你看看孟照辉，许愿的醉相比他好多了，不会有事的。”

　　许是体质原因，许愿喝醉后不上脸，乍眼看是看不出什么的，酒精刺激神经后的举止兴奋在他身上没有体现，要是和他不熟的人与之交谈，可能会以为这就是个性格内敛不善言辞的男生。
　　他坐姿放松恬静，长时间塞在帽子里的红发长了点，耷拉在额前有些挡眼，跟随钟望星而动的目光明若星辰，看着比醉前更乖，也更容易被拐。

　　“那你们还要玩吗？”钟望星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林琼华收着包说：“走吧，你今天是不是还要上早班？”

　　“嗯，睡不了多久了。”

　　喝得最多却最无恙的杨灿自觉架起孟照辉：“我把这货送回去。”

　　“等下。”
　　钟望星叫住几人，把装着瓶盒的塑料袋分给他们：“虽然现在吃晚了，我还是买了点解酒的，你们回去看着吃，实在难受就请假，都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报平安。”

　　成双成对地谢过钟望星退出包厢，场散得差不多了，许愿被所有人默认地分给了钟望星。

　　“我们也走吧。”
　　与沙发上端坐的人无声对望几秒，钟望星叫着车问他：“你家住芳华城哪个门？”

　　这回许愿总算开了贵口，声音莫名委屈，只可惜答非所问：“我的呢？”

　　钟望星愣了愣，对许愿伸着掌心向自己讨要什么东西的行为迷惑道：“你的什么？”
　　许愿划重点地抻了几下手，可怜巴巴道：“他们都有。”

　　钟望星动了动眉，顿悟地噢了一声，笑道：“你说解酒药啊，有你的份。”
　　他回身在茶几上拿起最后一袋，跟挂挂钩似的把手提的洞搭在许愿绷得笔直的四指上：“反正我是要看你平安进家门的，就想着待会再给，所以你家到底走哪个门？”

　　许愿再次识时务地闭麦，把塑料袋放双腿上低头打结。

　　“……”
　　窸窸窣窣的塑料声停了一会，钟望星才意识到许愿这是没想告诉自己，歪头道：“又不说话？”
　　他隐约发现醉了的许愿没有表象上看着乖顺。
　　反而有那么点叛逆？

　　“好吧，我问其他人。”
　　他从沙发角落捡起许愿的手机，刷许愿的脸解开锁，找到通讯录里叫余子絮的人，拨过去。

　　响了半分钟，电话才通，冒出一声要死不活，困倦哑哑地喂。
　　钟望星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钟望星，我们上次见过的。”

　　对面静了一会，一阵细微的声响后话语更精神清楚的传出：“我记得，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钟望星瞥向许愿抱歉道：“不好意思这么晚吵醒你，许愿跟我们聚餐喝醉了，听说你们住一起，你如果不方便过来接的话可以给个地址吗？我把人送回去就走。”

　　“喝醉了！？”余子絮对这事的激烈反应似乎不完全是担心，问得也不着重点：“那他有说什么吗？”

　　钟望星不清不楚地如实道：“没有。”
　　那边一下降了声量：“哦，你别客气，这么晚了，你不方便的话在他家睡一晚也没事，我没在家，还有空出来的房间。”
　　钟望星点出免提，打开自己手机的打车软件说：“谢谢，还是不用了，你们是住哪个门啊？”

　　“芳华城……”
　　余子絮的声音顷刻偃旗息鼓。

　　“喂？喂你好？”
　　钟望星按了几下手机的侧边按键，顽固的没有反应。
　　许愿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
　　钟望星给睁着大眼的许愿展示了一下他罢工的手机，无如道：“这下真没办法了，我又不是贼，说个门牌号这么难？”

　　另一边，眼皮子打架的余子絮听着嘟嘟嘟的断线音，撑起最后一丝意志回拨过去，暂时无法接通的女声让他坐实了预言家的称谓。
　　还真没有给他打电话找回家路的电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不还有钟望星在嘛。

　　但他好像还没来得及提醒钟望星，要他别信许愿喝醉后说的话……

　　死磨硬泡好一番，钟望星定下了终点为芳华城南门的车程，在他说要走的时候，许愿蹭的一下站起来，半点不摇晃。
　　钟望星问他要不要扶，他摇头不要，让他走前面好在后头看顾他，他也不愿意。
　　他就乐意跟在钟望星身后，做个尾巴，步履坚定地紧追着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走。
　　出门，下楼，过斑马线等车，都永远要把人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钟望星当他是醉时的玩心，只能纵容，辛苦自己多留留心。

　　在路边不远处，谭瑶林琼华已经上了车。
　　司机刚要起步，谭瑶急忙叫停，按下车窗说：“师傅等会等会。”

　　林琼华问：“怎么了？又看到哪个帅哥了？”
　　“差不离吧。”谭瑶点开原相机伸出车窗，“还可能是对真CP。”

　　4：3的照片比例里，笔挺的路灯杆垂直于路沿石，黄晕灯光下的钟望星和许愿挤着看同一部手机，贴在一起的动作亲密，言笑温柔自然。
　　光这么看着，头顶的星野就黯然失色了。

　　林琼华认出手机里的两人，“你说等许愿酒醒了，会不会来找你兴师问罪？”
　　谭瑶欣赏着构图绝佳的照片说：“问什么罪？我这是给他创造机会，就他那样乌龟爬坡的效率，看得我急，恨不得替他扑上去就好，这要是成了，未来他们的主桌必有我一席之地。”
　　谁没事爱给别人灌酒，又落不得什么好，不过是秉持着她热心肠的天性，默默无闻的推波助澜，能凑一对是一对。

　　带图在朋友圈编辑好文字，屏蔽掉该屏蔽的人。
　　太阳还未升起，这已是谭瑶今天发的第四条朋友圈。

　　瑶啊瑶：［谭·功德无量·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