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于悬

17、假蟑螂

　　到了定位的派对餐厅，许愿他们以防谭瑶发现，没有立马上去，而是在斜对面的711坐了一会，等来了孟照辉和杨灿，才一起提着林琼华订的生日蛋糕钻进黑漆漆的包厢。
　　三楼的包厢是吃喝玩乐一体化的，除非是中情于一楼食堂般震耳欲聋的卡座狂欢，否则门都不必出。

　　事先和餐厅的工作人员通过气，下一个进来的必定只会是今晚的中心人物谭瑶，和卧底林琼华。

　　计划分为整蛊和惊喜两趴，躲在靠门处一人一边的许愿和钟望星负责整蛊。
　　据孟照辉给的理由，他猜测贪恋美色的谭瑶可能会看在这两人卓越的颜值层面，尽量保持理智，不动粗，风险评估结果远比里面负责推生日蛋糕的他和杨灿要安全得多。

　　房间黑暗得只能看到几人的人影轮廓，许愿压着嗓子叫人：“哥？”

　　钟望星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我可能逃不过大瑶的铁拳。”许愿抓捏着手里一团橡胶整蛊道具，心里有点发毛。
　　那是不知道多少只的仿生蟑螂。

　　照几人商量好的，等谭瑶进门开灯的一刹那，他要将这一把假南方蟑螂像撒花一样，扔在谭瑶头上。

　　钟望星轻声问：“你怕虫吗？”

　　“不算怕。”
　　许愿说：“就是我头一次摸到这么多蟑螂，虽然是假的，但这个触角和腿的触感，在我手里密密麻麻的，有点起鸡皮疙瘩，你说我都这样了，那等会大瑶会不会吓得一掌把我拍进地板砖，拔都拔不出来？”
　　要不是知道谭瑶怕这些，孟朝辉还不会买呢。

　　钟望星失笑出声，往他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摸着黑用手拧小礼炮碰到他的手臂，“我们换一下吧，我这个没那么吓人。”

　　许愿像是能被看见地摇头，缩手说：“不用，我真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钟望星体己道：“是我想玩玩你那个。”

　　“不行。”
　　许愿还是不松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万一谭瑶吓惨了，真给了钟望星两下，那他才是追悔莫及。

　　他们在这推来推去，房里坐等林琼华发信号的孟照辉听得一清二楚，嫌弃地紧了紧眉：“门口的，就是一撒手的事，有必要整的那么慷慨赴死，舍生取义吗？还大爱的抢起来了，我们是来玩的OK？”

　　许愿：“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

　　“嘘！”
　　孟照辉急促一声，收到林琼华的信息说：“大瑶她们来了，戒备。”

　　昨日已过，二十一号已经到来九分钟，四人屏住呼吸，神色一沉，凝着随时会敞开的门蓄势待发。

　　门外灯光幽亮绚丽的走廊，谭瑶渐行渐近的怨言愈发逼近：“这几个人是不是说好的？请吃饭都请不动，全世界都闲，就他们四个有事，连钟招牌也这样，气死我了！”
　　林琼华哄着人往包厢走：“那他们也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嘛，别气了别气了。”

　　“怎么不气！？我还怕孟照辉不够吃，特意多点了一道他想很久的粉蒸肉，结果他跑去陪他二姨了，哎他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二姨了？”
　　“这我也没听说过。”

　　推门去摸开关，谭瑶问身后的林琼华：“你落下什么了？包不是——”

　　啪地似是一声清脆摔炮。
　　少女心满满的淡粉花瓣雨与室内光亮一起绽开在半空，飘飘摇摇地落在缩着脖子双眸呆怔的谭瑶身上。

　　“钟招牌……”
　　感动刚上心头，一旁的许愿就冲她抛来一把不明物体，欢呼道：“大瑶，生日快乐！”

　　完全同一瞬间，像卡节奏一样，许愿这边转身要跑，谭瑶那边就咻的一下丢出掉在她手里的南方小强，光速变脸加声音劈叉地撕裂喊道：“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受惊吓的吓到小脸惨白地下跪，要躲的躲得灰溜溜，屋里屋外看热闹的看得津津有味，欢腾成一锅粥。
　　没人注意到撒下花瓣雨的钟望星在许愿逃走后无声向左横移一步，挡在谭瑶和许愿的视线之间，助纣为虐的维护。

　　“我艹……”
　　谭瑶瘫坐在被冷气吹得冰凉的瓷砖上惊魂未定，冲亮堂的包厢里咆哮道：“你神经病吧许愿！好的不学学孟照辉那个狗！你等我能站起来，把这些全塞给你吃了！”

　　“又他妈关我什么事？”
　　孟照辉举着早已开始录制的手机走出拱形垭口，侧身给后面的人让位，杨灿端着印有谭瑶最爱的乙游老公的生日蛋糕神情空白地走近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屏幕里，有不算好听但情绪到位的生日歌做背景音乐，有一同共事的伙伴围绕在包厢门内，被围绕接受祝福的女生又笑又气，就是没哭，心情阴天转晴地在合唱声中骂骂咧咧：“你们有病吧，合伙玩我。”

　　吵吵闹闹地落下最后一个音，钟望星再炸上一束礼炮花：“生日快乐！大瑶！”

　　谭瑶盘坐在地，仰望道：“钟招牌，近墨者黑啊。”

　　“但效果不错。”
　　钟望星看了眼时间，半敛着眸笑道：“现在是你生日的第十四分钟，也是你休假的第十四分钟，白天你肯定还要和你生活中的朋友约，我们就只有这个时间能聚在一起了，当然要出其不意一些。”

　　数字蜡烛烛光摇曳，杨灿蹲在谭瑶面前举着生日蛋糕淡然催促道：“许愿。”
　　真实的许愿从钟望星后面冒出脑袋来应道：“哎，怎么了？”

　　杨灿：“……”

　　“哈哈哈哈……”
　　房内霎时笑声一片，除了这两个对话乌龙的人。

　　钟望星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茫然的眼睛与他距离很近：“你这个许愿今天已经没有用处了，乖乖捧场就行。”
　　意识到此许愿非彼许愿，他稍窘地缩回去：“打扰了，你们继续。”

　　小插曲过去，谭瑶没有一点思虑，朗声说出许下的愿：“希望我们店的所有人，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吹熄年岁的蜡烛，仍架着手机摄像头的孟照辉在镜头外问道：“还念出来，能灵吗？”

　　“愿望不说出来，那就永远只能是愿望。”
　　谭瑶站起身拍去双手的灰说：“不讲给你们听，还怎么让你们帮我实现，是吧？”

　　要以自身健康快乐来助谭瑶完成心愿的众人会心一笑，唯有孟照辉一人别具一格。
　　“好！会做人，满分发言！”

　　事实证明，不作死，就能缓缓再死。
　　孟照辉这一嚎复苏了谭瑶被惊喜冲昏头脑的智商，徒手在好看的生日蛋糕上抓出一坨，奶油上完美的漫画脸瞬间缺边少角，气势汹汹地杀向孟照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孟照辉！是不是你撺掇着要整我？你给我站着！”

　　会站住才是蠢，孟照辉随便把手机抛给许愿保管，被谭瑶举着一手奶油蛋糕追得满包厢跑：“冲你扔蟑螂的又不是我！你追我干什么？”

　　“你出钱，许愿出力，你先给他死一个。”

　　剩余四人看他俩围着沙发僵持起来，许愿接替了孟照辉的使命，拍下这犹如猫捉老鼠的一幕。

　　“你别过来啊，我表姐说了，女人生气暴躁容易甲状腺结节，你小心手术室一日游你。”

　　“还甲状腺？我把你打成甲状腺结节，上沙冰机搅稀碎，别跑！”
　　店里的沙冰机或将成为谭瑶的作案工具。
　　……

　　镜头跟着两人毫无轨迹的行动路线四处乱窜，从许愿跟前飞跑而过。
　　为保全孟照辉手机的完好无埙，许愿后退两步避免撞击。
　　不成想，退到了一直在他身后的钟望星怀里，前胸贴后背不说，还结实地踩了人一脚。

　　许愿欢笑的声息倏地静止，腰侧扶上一条劲瘦温热的手臂，在将倾未倾之际，及时揽回他踉跄的平衡。
　　他们的肢体接触已不在少数，可没有哪一次会像这般，整个上半身倚靠在钟望星胸膛，支撑全身的力气仅靠一只有力的臂膀，腰身处圈着的力道与体温大到无可忽视。

　　各自僵了一瞬，赶忙站的站直，松的松手。
　　许愿关掉视频录制：“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没关系。”钟望星转移话题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先叫上菜，等闹累了他们就知道消停了。”
　　“行，我去叫服务员。”

　　看许愿讪讪跑走的模样，钟望星微微弯唇。
　　他刚才……好像顺拐了。

　　蛋糕除了用来吹蜡烛，就是给某个恶有恶报的人糊了脸，食物作用半点没起。

　　可以称作夜宵的饭吃得七七八八，孟照辉和许愿是最后入座沙发的，大瑶几人已经点了酒点了歌，零零散散地坐着，纯喝纯听纯聊天。
　　放在这样娱乐功能齐全的包厢里，委实大材小用了。

　　谭瑶精修着待会要用于展示在朋友圈的照片，扫了一眼落座的孟照辉说：“差点就饿死了吧，你俩怎么不干脆把桌子都吃了。”

　　那有个洞的生日蛋糕还摆在一边，孟照辉长了记性不敢造次，从面前茶几上的冰桶里抓起一瓶冰镇酒开着喝：“口是心非，那一大桌子菜不是你点的？许愿到现在还没停呢。”

　　吃着饭后甜点的许愿莫名被牵扯，坐在钟望星身边，无辜抬眼。
　　不想一人留在餐桌前，他才只好把甜品连碟端过来的。

　　孟照辉捏着酒瓶说：“一看这兄弟就是吃席能吃回本的狠人。”
　　许愿口腔塞满大半个雪媚娘，说话不方便，咽着甜食要反击。

　　观察细致的钟望星通过他鼓起腮帮子不友善的表情读懂其意，慢悠悠地替许愿精准翻译道：“他说他会努力在你遥遥无期的婚礼宴上吃垮你。”
　　许愿瞬时给钟望星打了个响指，嗯嗯地嚼着嘴里的食物频频点头。

　　旁听的林琼华冷不丁一句夸赞：“默契。”

　　“默个屁的契。”孟照辉控诉道：“钟招牌，不带这么偏心自己徒弟的，我也是你教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渣男。”
　　重获自由的新欢开口道：“没爱，别来沾边。”

　　“一唱一和的，我沾得上吗我？”
　　孟照辉用微信点着歌，把这些无所事事刷手机的人看了个遍，拍几下桌子大声说：“哎！都干嘛呢？球不打酒不喝，歌不唱话不说，纯粹换个地方接着瘫啊？”
　　低头低得最久的寿星谭瑶毫不在意，给手机里的自己推出分明的下颌线，不走心地说：“玩啊，这不是等你们来嘛，要玩什么？”

　　“……请你放下手机再敷衍我，谢谢。”

　　经过孟照辉一顿苦口婆心的鞭策，游戏局总算组成了。
　　鉴于氛围不太嗨，身经百战的谭瑶提议先随便玩一个小游戏活跃一番，她今日的特殊身份也不会有人不给她这个面子。

　　游戏规则很简单，用手机定倒计时，互相传递手机，传递间上一个人要向下一个人提出任意一道九九乘法表，答错和倒计时结束，那人就要说出一件自己的丑事，以自身之痛逗大家开心，实在人生顺畅的，那就只能喝了。

　　“来来来。”
　　谭瑶摇身一变成了主持人，发现沙发一角的杨灿还沉迷于网络，锐眼一眯，招手道：“那边那个叫杨灿的帅哥？坐近点呗？合个群。”
　　下一秒，杨灿就被孟照辉扯到身边。

　　强行聚拢在一起，谭瑶调着合适的倒计时说：“这只是个热身游戏，允许你们掂量着自己的酒量来，桌上的酒随便选，多少也不限，到后面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啊，当然，钟招牌例外，以汽水代酒就行，没有意见我们就开始了？”
　　许愿有，举手道：“等下，为什么哥不用喝酒？”

　　谭瑶说：“他玻璃身子，烟酒不沾。”
　　“啊？”许愿迷惑看向钟望星。

　　钟望星哭笑不得道：“我就是胃玻璃了点，没多大毛病，你别听她瞎编。”
　　仔细想来，许愿从没听过钟望星说饿，都是晚班睡到大中午醒，一点午饭时间不留的跑来上班，一直到晚饭前都粒米不进，用餐作息乱得像毛线团卷成球，理都理不清。

　　许愿常常饿得头发昏，有时还找机会溜去休息室吃点零食。
　　钟望星呢，他没有表现过任何饥饿和对食物的渴望，晚饭时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才吃第一餐的人，点得少也还会有剩的时候。

　　都这样无视饮食规律了，他却会注意少喝奶茶，烟酒不碰一点。
　　他对自己的胃，为什么会有种好坏参半的阴晴不定？

　　现下不是进一步询问的时机，许愿说：“好，那你汽水也喝常温的吧。”
　　“嗯。”

　　游戏开始，手机顿时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在六人间传递。
　　“五九？”
　　“四十五，八七？”
　　“哇钟招牌你！额……七七四十九，七八五十六！给你，九七？”
　　……

　　万物都是有始有终的，倒计时是谭瑶设定的，玩了两个来回最终又在她手上响起。
　　“开门红！”孟照辉鼓掌道：“来，寿星打个样。”

　　“我谈过一个男的……”谭瑶也不藏着掖着，上来就是一个保熟的瓜。

　　挨着她坐的林琼华像是知道后续，忍笑听她再说一遍。
　　“不是因为外貌才分，他各方面长得都在我点上，个头180＋，双开门大冰箱，他对我也满意。”
　　“可我没想到他对我的这个满意是基于算命，他妈就爱给别人算命，加上他那点妈宝男的下头体质，就是等于他妈看上我了。没办法来一场跨越年代的黄昏恋，就派他崽来征服我，还送了我块玉。”

　　孟照辉不知道是从哪搞来的瓜子，一人分点，边嗑边听。
　　“谈了半个月我他妈才发现这件事，那我就说拜拜呗，但这阿姨彪啊，线上线下追了我一周，说我跟她崽天作之合不能分，分了会怎么样怎么样，最后跟到我小区楼下。”
　　“我那小区不是刷脸的栅栏门锁嘛，阿姨带着她崽那张让我犯yue的脸，可以进来，没办法，我就把那个刷脸机器的电从里面给拔了。这么遥遥相望，她在门那头，我在门这头，阿姨就开始哭，你们知道她哭什么吗？她哭她那块祖传的玉，我真是裂开，要要回去不早说，害我那几天做梦都能从床上吓弹起来。”

　　故事到此结束，几人的反响也在谭瑶的预料之中，无外乎就是从头嘲笑到尾。
　　许愿：“哈哈哈哈……大瑶，你成功抬高了这个游戏的难度，我们后面很难超越你了。”
　　谭瑶怒点几下手机：“笑笑笑，等会看谁笑得最大声，再来。”

　　又是一轮脑力活动，许愿在铃声响起前的最后一秒接过了钟望星手里的手机，新一任冤种诞生。
　　就在谭瑶要宣布结果的时候，钟望星把手机拿回来：“是我给慢了，算我的。”

　　谭瑶不是不答应，就是爱揣着明白起哄：“之前那么多个来回，你就这次给慢了？钟招牌，你心都快偏出来了。”
　　“是我自己反应慢。”许愿说：“哥，没事，我肯定比你有事说，你先攒着。”

　　“我想想啊……”
　　他思考半晌，在自己到处是笑话的人生里打捞出冰山一角：“有一回过年要包红包，我帮我爸去建设银行的自助取款机里取现金，然后跑错到工商银行去了，取款机识别不出银行卡，把我爸的卡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众人：“……”

　　“哈哈哈哈哈……”
　　已经分不清是谁的笑声更洪亮，这个短得不能再短的故事引来了情绪相同词藻各异的称赞。
　　孟照辉：“秀啊你。”
　　杨灿：“牛逼。”
　　林琼华：“你真是你爸的好大儿。”

　　相比之下，谭瑶笑的成分就很故意了，明显就是上一轮积攒下来的怨气，每一声哈都有点刻意念出来的成分。
　　许愿木着脸看她笑了片刻，语气冷淡道：“来个人，把这位笑得跟黑魔仙一样的女人叉出去。”

　　谭瑶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来：“你这个嘴是不是戳人肺管子有瘾啊。”
　　许愿贱嗖嗖地扯唇不语。

　　看他耀武扬威的小表情，钟望星笑着垂首过来，低语道：“所以后来，你爸打你了吗？”
　　钟望星算是对许愿的父亲有所耳闻了。

　　许愿借着音乐声只告诉了钟望星一个人：“打呀，取了卡回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鼻窦，我脸上的这些瘦不下去的肥肉都是被他抽出来的。”
　　钟望星眼眸微转，对面屏幕上的MV里反复变换明暗的光亮和头顶迷乱的灯光相继映在许愿脸上，照见他天生婴儿肥的脸颊，乖巧软糯，竟让钟望星心不由主想要上手捏捏。

　　他没有这么做，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不动声色地拉远视线距离，挑挑嘴角道：“那叔叔品味还不错。”
　　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