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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六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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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许愿还没回来。
余子絮对着连了偌大数位屏的电脑,画一会图瞄一眼时间,画一会图瞄一眼时间。
虽然已读不回是许愿知错不改常犯的前科,但余子絮还是会没吸取够教训的担心。
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半小时,没回消息也没回家,不会是被人拐到哪个山沟沟里去剁手剁脚,挖肝挖肾了吧?
越脑补越悬疑,余子絮再一次拨打起那个已关机的号码。
这回,魔幻的打通了。
出的第一声就是一段急促的大喘气:“……呼……呼,干嘛?”
啪的一下挂掉电话。
余子絮傻了:“……”
他兄弟这是……上垒了?
那他这个电话,是不是多少有点叨扰?
呆若木鸡老半天,被叨扰的人又回了电。
这么快就完事了?
做好被骂的思想准备,余子絮按下接通键,畏畏缩缩地喂了一声。
那头还是呼着粗气,但缓和了许多,开门见山道:“出来帮我开一下门,我搬了东西不方便。”
说完就挂,余子絮污浊的思想猛踩刹车。
原来许愿是在搬重物。
敞着门在外面等了一分钟左右,楼道里响起一声电梯铃。
应声出来一个腚,和一位弯腰驼背倒退着步伐的红发男子,手上还拖行着一个硕大的带山水雕花的紫砂盆景盆,里面鼓囊囊好几个不同款式的麻袋。
看着贼重。
“我去,你没事大半夜搬个盆回来做什么?”
余子絮一头雾水,口嫌体正直地踩着哒哒响的拖鞋过去搭手,与许愿一同默契“起驾”,四手平抬着紫砂盆进屋。
关上门,余子絮觉得自己的澡白洗了,这几个麻袋实打实全是土,搬着特别沉手。
坐看许愿放下花盆,去冰箱拿了罐可乐,跑到立式空调的出风口前站着,背朝冷气吨吨吨地狂灌汽水。
里外凉透,他才重新活过来,劫后余生道:“热死我了。”
吹了没一会,余子絮蹙眉道:“不是说感冒了?有没有点生病的自觉了?还对着吹,滚过来。”
许愿依依不舍地坐到茶几上,知道余子絮一定会问:“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许愿打了个满满气泡感的嗝,废话道:“我要种花。”
“……”余子絮麻了:“请说出你匪夷所思的心路历程。”
子承父业余子絮打死都不信,一般许愿有这种跳跃性的行为都是因为……
“我跟你说,钟望星家种了花。”
呵呵。
许愿开了话闸:“叫紫茉莉,晚饭点开花,早上又会缩回去,很有意思,我也想种,这些都是从我爸公司那边的苗圃基地搬回来的。”
许公公是几十年的老园艺师,标准的教科书摆在眼前,许愿决计不会放过,什么养护方法、配土材料、工具等等,直接打包端走,主打的就是一个白嫖。
余子絮听了一整个震惊:“你爸公司的那个苗圃基地不是在城郊?你跑城郊去了?”
“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找太麻烦了,我要许公公帮我东西收齐了放门卫室,下班去拿的。”
许愿放下易拉罐在裤兜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没想到去的半路上手机没电了,我在门卫室充了会电才打车回来的,太坎坷了,累死我了。”
难怪余子絮打他电话是关机,这傻愣子手机没电还敢跑去城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失踪也是他该。
“看!”许愿拆开那张对折还印着紫薇logo的餐巾纸,献宝一样瘫在手上给余子絮观赏。
白洁的方巾纸上赫然躺着两颗彼此作伴的黑豆地雷,许愿介绍道:“紫茉莉种子,我偷偷从钟望星家摸回来的,可爱吧?”
合着他连种子都没花钱,全投在车费上了。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把种子带出来的,当时钟望星那情况许愿哪还能想到这么多,就是不知道往哪放,也不敢乱丢,顺手就给揣兜里了
回了店里摸到记起来的时候,他又私心的想藏起来。
这是钟望星从家乡带过来的花结出来的种子,怎么能一样。
余子絮离一身汗臭的许愿远了点,亮出手机上他搜到的淘宝界面,无语凝噎道:“一百粒四块五毛八,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值得你大凌晨花近一百块打车,去批量供苗木的大型基地要土要盆?”
他算不明白,许愿这是赚了还是没赚?
许愿收回种子,一脸你不懂:“那边的土好啊,成山成林的,而且我也没要现成的,我问我爸要了专门的配土比例,打算自己调。”
作为一名合格的园林艺人家属,也算在此专业领域门口溜达过几圈,吸过几口仙气,许愿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要想花草长得美,土壤营养不能水。
余子絮哼哼讥笑:“你可真棒棒,那种了你放哪啊?”
“当然放我房间阳台了。”许愿开了阳台灯,准备把东西搬去阳台整活了:“我爸说这花比我还好养活,结种后如果不管,种子掉落还会越长越多,特顽强。”
“你开心就好。”
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余子絮安心打了个哈欠要回房间,又怕许愿一个人搞不定,困倦道:“要帮忙不?”
许愿找了个充电宝挽救回他只剩一口气的手机,钻研起他爸发的微信,不看他地挥手道:“不用不用,你去睡吧。”
余子絮望着他那走电像流水一样的手机,嫌弃道:“电池不行了就换个手机,别哪天回不了家连给我打电话的电量都没有。”
“昂,好。”
好个屁,还能再应付一点。
没有计较地回去酝酿睡意,独留许愿在客厅纠结跟做菜撒适量盐一样的不审慎配比,再在露天阳台实践着搅合搅合,给蚊群当了半小时的血包,最后严谨地用检测仪测试了下ph值。
6.2,漂亮!
不愧是我,入土!
就这样,两颗乡下种子在空前隆重的配土仪式后,安逸地躺进了营养均衡的微酸性土壤中,茁壮未来的进度条正式开始加载。
而配土仪式的主持人,狼狈洗澡赶画稿进度,带病给爱花赚肥料钱。
于不久后,感冒康复的携一对快掉到地上的黑眼圈,参加了谭瑶的二十二岁生日会。
为了让谭瑶这天能上到早班,给时间让她下班去做准备,大家在排班前就一致推举出跳棋高手杨灿,以大半棋子率先到家的绝对胜利赢下谭瑶二十号的早班定局。
停止营业后,许愿坐在客休区算着账。
收到群消息,他给在水吧台前刷杯子没空看手机的钟望星播报了一遍:“哥,大瑶在群里问了,说为了庆祝她家猫两岁生日,定了包厢让我们有时间过去吃饭。”
播报完还要吐槽一波:“大瑶是不是兴奋过头了,她朋友圈半年前才晒过猫的生日照,一年过两次,一次过半年,这不等于明牌吗?”
钟望星满手泡沫星子道:“这已经算很正常的了,她去年的借口是刮刮乐中了五十,要请吃海鲜。”
“这你们也信啊?”
钟望星眉眼带囧一笑:“主要当时也没多想。”
工作群一下涌进数条信息,许愿再次当起转播员:“孟朝晖他们俩都找理由拒绝了,我们要不要也跟上?”
“不急,再等等。”钟望星问:“他们都怎么推的?“
许愿一手灵活转着中性笔道:“孟朝晖说他二姨住院了,来不了,撒这么不吉利的谎,这哥们付出真大。”
钟望星低眸摇头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二姨,大瑶不清楚罢了。”
“哦。”许愿又说:“杨灿是女朋友来例假了,走不开。”
他啧啧感慨:“编出一个女朋友,男人的嘴啊。”
谁知对店里员工知根知底的钟望星却抬头道:“这个倒是真的。”
“啊?”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许愿不解道:“杨灿有女朋友?”
他这种闷葫芦冷掉牙的性子还能谈到女朋友?
钟望星关了水龙头,甩干手上的水分说:“嗯,店里只有我见过,来接过杨灿一回,在峰河那边的清吧做调酒师,两人都谈一年多了。”
许愿快速过了一遍店里大家的感情现状,不敢相信地得出结论:“那他岂不是我们店唯一一个非单身?”
逆袭来得太突然。
“是的。”钟望星拐出柜台,来到许愿桌边翻阅着盘点本:“算完了吗?。”
许愿油然而生一种读书被苏佛爷检查作业的心虚感,扣下手机说:“还差纸杯数量不对,少了。”
看了看缺少的数量,钟望星把盘点本摆正在许愿面前,弓身撑在桌面上传授经验:“这个季节纸杯用得少,一般如果只少了几个,那就是我们自己用掉了……”
十几分钟后,青山不语在屯街塞巷的繁闹中完成今日营业,钟望星锁着大门,许愿在身后应对着两位想点单的女大学生,话术老套,最后还以活动上新为诱让他们加了店机的微信。
送走两位大学生,钟望星锁好门下台阶说:“我感觉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许愿拎着两人给谭瑶的生日礼物走在他右手边,一万个不情愿没法说出口:“这就出师啊,我来了还没一个月呢,今天外卖还打包错了,劳烦钱哥多跑了一趟。”
“这都是常有的,不止你一个人会犯。”
钟望星想到什么,告诉他:“更何况,从下个月起,你的排班就不再跟着我走了,会按照店里情况来排,出师是早晚的事。”
“……哦。”
许愿对出师两字提不起一点喜悦,反而空落落的,不强烈,毕竟他也不是见不到钟望星了。
可他就是有一种和钟望星相处的时间被偷走一半的感觉,还被偷得没处说理,要是说了,显得他这人多不懂事,多搞特殊一样。
许愿没死心道:“哥就没有遇到过那种特别笨的,一个月不够教的人吗?”
在路边等着叫好的车,钟望星说:“也有教得长一点的,但那是人家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学得慢很正常。”
教得长一点……
许愿若有所思地附和道:“那也是。”
学得慢就该慢慢教,那他蠢一点不就好了。
变聪明他顶了天也就这样了,变蠢还有什么下限可言?不信手拈来嘛。
钟望星看他不怎么兴奋,问他:“怎么了?你不想排班自由点吗?老和我上一个班,一天到晚看的都是同一张脸,你不腻啊?”
许愿差点把不腻脱口而出,钟望星电话就响了,是司机。
“喂你好,对,就在路边,嗯……”
东道坡禁停,许愿跟着讲电话确认位置的钟望星,和他几步之遥的背影咕哝着悄悄话。
“每天九小时我都嫌少,怎么可能腻。”
坐上车没多久,许愿便开始犯困,因为心里时刻惦记着钟望星的晕车症才没有睡过去,还总无意识地去挠手臂上那颗已经被他抓破皮的蚊子包。
又是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和皮肤的抓挠声。
吃过晕车药的钟望星瞧着气色尚好,他点开手机手电筒,在昏暗的车厢内照亮许愿受老罪的手臂。
白皙的肌肤上好几个蚊子包,周围还能看得清指甲留下的条条淡红。
“都抠出血了,你就不能放过你的手?”钟望星仿佛憋了很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许愿借着光亮看到自己指缝里的血迹,粗暴抹掉手臂上那不值一提的小红点说:“痒嘛,忍不住,我吵到你了?已经抓烂了,不会痒了,哥你接着休息。”
他特意查过,晕车的人最好什么都不要干,什么都不要想,把注意力散空,会好过很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望星看了眼他眼下的青色,关了刺眼的手电筒问:“你这两天晚上,是不是去哪个深山老林盗墓了?”
“哈?”许愿惑然道:“怎么这么问?”
钟望星立肘支着头问:“黑眼圈,一身包,怎么看都不像安生过夜的样子。”
“这纯纯的诬陷!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这事可干不了一点啊。”
许愿只能靠加大声量来填补自己骤降的底气,转了转眼球叹息道:“我其实还有一份兼职,就是在网上接单画稿,不过画的都是二头身的Q版头像,没本事画太复杂的,也就赚赚上下班的车马费。最近金主们催得急,连夜赶稿才熬成这个鬼样的。”
看这为生活所迫的可怜样,许愿自己都要信了。
更别说钟望星:“那是挺辛苦的。”
许愿说:“可不是呢,我今天拿笔算账,好几次写错了还用手指去双击本子,以为能撤回,都给我画不清醒了,平板和纸都分不清。”
这是真事,许愿说着说着被自己蠢笑了。
钟望星想了想那画面,少有的在车上还能轻松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