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夜,张宅上下都睡了。
这外看古色古香的房子,只有走进去才知道,是夹着洋陷的。
软皮沙发和留声机,木地板和华美地毯。连客房都摆着西式床铺,只有窗,为了和外部一致,保留着古色花窗的样式。
这晚,南浔没拉窗帘。窗外的月光正好能透过花窗上的玻璃打进屋,把黑漆漆的屋子蒙上一层柔光。
南浔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侧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身侧顾清明的脸。
他呼吸匀称绵长,眉间放松,睡得很熟。
南浔看了会,闭着眼伸手摸摸自己的睫毛。
嗯,好像比他的长。
“爹说的没错,没心没肺的人是睡得好。”
她把手缩回被窝里,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轻声呢喃。她裹了裹被子,向右边移了移。
要是让爹知道,自己为了避开老色鬼,和另一个男人同床,会被打死吧?
想到这,她轻叹口气。
“你爹就会骗你。”
顾清眠突然蹦出一句话,一字一句都清晰的如同刻出来一样。
南浔一愣,猛地侧头看去。顾清眠正睁着一双毫无困意的眼睛盯着自己,嘴角还噙着坏笑。
月光撒下来,他的脸半暗半亮,眸子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你没睡?”
南浔又裹了裹被子,把整个人缩成一团,轻声问道。
水灵的大眼睛迎着月光,更加清澈透底。顾清明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沉着声“嗯”一句。
房门那边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霎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南浔忙闭眼屏住呼吸,头深深地往被子里一埋整个身体都僵了。
顾清眠听着门锁一点点移动的声音,胳膊向前一伸一搂,双眼闭合,南浔单薄僵硬的身子便入了怀。
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藏在被窝里的腿一挪,软被覆盖出的两条线紧紧粘在一起。
房门被推开,短暂的嘎吱声只维持几秒,像被人突然掐断一般。
顾清眠闭眼,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呼吸,一副睡着的模样,手却紧紧地搂着南浔。
怀中的南浔紧闭着眼,一开始还躲在他身前,缩在一起的手,已经悄悄滑上背脊。她不敢再乱动,只随着顾清眠的呼吸而呼吸。
这次来人不出顾清眠所料,带了钥匙。他挪动的步伐沉而缓,每一步都落得踏实。
那人大概走了一半的路,好像才看清床上的光景。脚步似乎停了一会,又渐渐远了。
房门再次发出短暂的嘎吱声,像是时间被回放一样。门被关上、门被锁上、钥匙抽离。
每过一步,南浔就要出一层冷汗。等了一会,南浔的背已经湿透了。她所在顾清眠怀里,长舒一口气,小声叫顾清眠。
顾清眠并没回应,他闭着眼呼吸匀称,好像真的睡着一样。
南浔不敢动,干脆佯装自己在说梦话。又估么过了好一会,也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异样,她慢慢睁开眼睛,一点点推开顾清眠,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借着月光,她抹一把额头的汗,侧着身子看他,偷偷的笑。
还说爹骗她,这不又睡着了。
她枕着枕头,看了他好一会才转过身去,一点点跌进梦里。
背后,顾清眠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她柔顺乌黑的发丝,用口型说着无声的话。
“傻丫头。”
翌日清晨,南浔一觉醒来,顾清眠早已不在身边。她换上衣服,刚打开门,就见顾清眠穿着西装站在门口。
“易南浔,我们回家。”
南浔踏进易家大院的门槛,兴奋地像是几年没回来一样。走时湿漉的院子这会已经干透了,学徒们这会正忙,也没人知道她回来了。
南浔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掐着腰,气沉丹田,大喊道:“爹!爹!我回来了!”
没过多久,从走廊那边跑来戴眼镜的易先生。他穿着工作时穿的破旧长衫,见女儿健健康康的回来了,还是顾少爷亲自送回来的,笑的合不拢嘴。
“浔儿!没事吧?少爷交代的你都做好了吗?”
易先生带着顶针的手按住南浔的肩膀,激动的上下打量女儿,连眼泪都出来了,生怕这丫头去了不懂规矩受苦。
好在,她毫发无损的回家了。
南浔几乎忘了走那会,顾清眠是怎么吓唬他们父女。见到爹这样,她一愣,忙伸手去擦易先生脸上的热泪。
“爹,哭什么呀?我回家了,以后浔儿再也不离开爹!”
易先生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才绕过南浔,不停的给顾清眠鞠躬说谢谢照顾女儿之类的话。
顾清眠知道南浔是易先生的软肋,他上前一步,一把将易先生扶起,也没拆穿之前他和南浔之间的恶作剧。
要是让老易知道,自己都对南浔做了什么,恐怕这会他会掐死自己。想到这,顾清眠笑笑,深瞥一眼南浔,又对易先生说:“举手之劳,我还有事,先走了。”
易先生这会看顾清眠,怎么看怎么顺眼。他亲自护送顾清眠出了易家大院,等他和顾家的人走了,忙跑回院里,问南浔在顾家如何,有没有出差错。
南浔接连几天,别说做衣服,连块整匹的料子都没摸着。她含糊几句,把顾清眠送她的那身长袍从包袱里拿出来。
“爹,这是顾少爷不要的衣服。我瞧着做工挺有搞头,要来了。您……研究研究去?”
易先生接过衣服,借着阳光轻轻一晃,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他高兴地像是得了宝贝一样,什么都忘了,只随口说句:“回房休息吧。”便带着衣服走向后院。
南浔嗯一声,又跑到易先生身后,问:“爹,顾家和您签的什么合同?”
易先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给顾家人做衣服罢了。”
说罢,不等南浔作回应,老爷子一溜烟跑了。
南浔站在原地无奈的摇头。这老头,有新玩意就不理女儿了。
她自顾自的吐槽,打算回房把包袱放下。还没迈出两步,身后传来付顺秋扯着嗓子喊的声音。
“南浔!南浔!你回来了!”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刚从很远的地方跑回来一样。
南浔扭头见他站在大门口,正弯着腰,用双手撑着膝盖,费力仰头的样子,笑着回道:“嗯,回来了。你等会,我去把包袱放下。”
说罢,她拿着包袱忙往闺房的方向跑。等她再次折回来,付顺秋已经站直了身子,喘得不那么厉害了。
“付顺秋,你从哪来的?”
南浔和付顺秋坐在易家大院的门槛上,手里还拿着付顺秋给的一块糕点。
油纸包裹的粗糙糕点,没有顾家的好吃,但胜在味道是熟悉的。
“我在桥尾吃点心,听别人说你回来了,就跑着过来了。那个顾少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付顺秋上下打量她,一手挠了挠头,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南浔顶撞了他,还拿板凳要砸人家,这少爷居然把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还真是好脾气。
南浔摇摇头,想到那晚在张老的宅院,她又不自觉的脸色微红。
“别说我了,易家镇这几天没事吧?”她把最口一口糕点塞进嘴里,用手理了理掉在身上的酥皮渣,抹一把嘴。听付顺秋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南浔走后第二天,镇上来了一帮顾家的人,挨家挨户给那次打架受伤的人发药、粮食。又统计镇上的无业劳力,安排他们去顾家的分号做工。最重要的是,重新修建了戏台子,易家镇的人再也不用搬着板凳去了。戏台子前的长排板凳,足够容纳全镇的百姓。
“……嗯,还有啊,顾家人说了,给咱们镇订了一家戏班子,隔两天来一回。现在呀,全镇的人都当顾少爷是活菩萨,这有钱人真奇怪……”
付顺秋话没说完,南浔从怀兜里掏出一块丝质手帕。那是回家路上,顾清眠给她擦口水的。
她盯着那帕子,突然笑了。欠了他那么多条手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在顾家,那画像也不是他……
付顺秋见南浔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心口一酸,假装若无其事的问:“哪来的?还挺好看,顾少爷给买的吧?”
“借我的,要还。”
说罢,南浔站起身往回走。付顺秋坐在门槛上叫了一声,见她连头都不回,也起身跟过去。
南浔回到房,把手帕揣进兜里。她把书案推到窗前,摊开纸,磨上墨,提笔在纸上勾勒线条。
付顺秋不敢进南浔的房间,就绕到窗口,把头伸进去看她在做什么。
南浔的笔在纸上流畅移动,不一会,一张小象就出来了。可南浔觉得还是不对,怎么看都像是三爷。她眉头一皱,双手一抓把画纸揉成团,随手扔在地上重来……
付顺秋趴在窗户边,皱着眉看南浔揉掉一张又一张,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易南浔!你完了,你该不会看上顾少爷了吧?这纸你平时可舍不得这么用!”
南浔手里的笔一顿,头也不抬道:“瞎说!”
“你可别动那心思!人家是少爷,是天上的星星,咱们呢?也就是块小石头。就是哪天星星掉下来,也比咱们……诶呦!”
付顺秋话还没说完,被南浔一个纸团砸了鼻梁。他吃痛的揉了揉鼻子,想继续说。眼看着南浔伸长了胳膊,俯身把窗户合上,他忙走向门口,这次连门也关上了。
屋里,南浔坐在门口的地面上,靠着木门气鼓鼓的。
“什么星星石头,都是人!我可不稀罕那种阔少爷,家里一堆破规矩,麻烦死了!我好几天没画三爷,手痒要你管?”
付顺秋站在门口,明知道南浔的心在哪都不可能在自己身上,还是硬挤出笑,隔着门温柔道:“行,你画吧。我娘今天做酒酿圆子,我去看看好了没,给你端一碗。”
“别!你娘要知道给我吃,非打断你腿!”
南浔的声音也软下来,她微仰着头靠着木门,嘴角偷着笑。
门口没有付顺秋接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路小跑的声音。
这个付顺秋,一会铁定挨打。
想到这,南浔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土,转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