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林夕桐

31、第 31 章

　　那尊玉佛整体通透，慈眉善目。连南浔这不懂行的都能一眼看出不一般。
　　顾夫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尊玉佛足足看了十几秒。
　　“来人，送去佛堂。给我好生放着！”
　　顾夫人沉着声，面上无喜怒。南浔站在一旁偷偷瞥顾清眠，见他正蹙着眉望着自己这边，心里突然虚了。
　　莫非老夫人看出来这是顾清眠买的？
　　她咬了咬嘴唇，正打算先认个错。双肩一沉，她抬头望去，顾老夫人的双手正覆着她的肩膀。
　　“丫头啊，你真是我的如玉啊！”
　　老夫人悲喜交加，用力把南浔搂在怀里，头贴着南浔带着花香的发丝上。
　　“十几年了，我一直想要一尊玉佛供着。可遇不可求啊，丫头，你圆了我的心思。”
　　南浔被突来这么一遭吓得有些懵，她愣了几秒才抬起手安慰似的抚了抚老妇人的脊背。
　　“您客气了。我也是听清眠说过您信佛，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挑了这个。”
　　“丫头，你从哪请的？”
　　老夫人突然松开南浔，抓着她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南浔见老夫人渐显老态的眼角还噙着泪，也顾不上其他，张嘴把这个谎圆下去。
　　“一个雕刻的老师傅那。师傅现在年岁颇大，早就不做了，这是家里留着做念想的。我听爹提过，说他老人家孤苦无依，就守着这一个想给有缘人。我和清眠去求了三次，才应下来。”
　　顾老夫人盯着南浔看了几秒，吸了吸鼻子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难为你了，这种老师傅我知道，一定没少刁难你。来，丫头，坐。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服装师，最近在和清眠合作高级定制。”
　　两人边说边落座，柔软的沙发此刻像有尖锐的锥子一般，让南浔坐立难安。
　　恐怕这一瞬，自己在顾老夫人心中的好感值，会立马归零吧。
　　顾家的客厅霎时安静下来，南浔垂着眉眼，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一旁的顾清眠，把眼睛都贴到这边。一旦母亲的面色有异样，他准备随时带着南浔离开。
　　顾老夫人没作声，她保持着刚刚的表情，翘起兰花指端起茶杯，呷一口茶。
　　“你父亲……该不会是报上报道过被钦点的易先生吧？”
　　“……是，伯母。”
　　南浔小心翼翼的抬眼，偷偷盯着老夫人。通亮的客厅，光从镶着五彩玻璃的窗户那打进来，五颜六色的铺在茶桌上。像是她心里的五味瓶撒了一般，紧张的什么滋味都有了。
　　顾老夫人沉吟一会，把茶杯放下转过头上下打量南浔的模样。
　　那短短几秒，就是日后十年再度偶然想起，都让人觉得像是刀子划过眼眉的一瞬。
　　“妈……”
　　顾清眠刚站起身，顾老夫人便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她握起南浔的手，又摩挲几下，缓缓开口。
　　“易姑娘，我想请你父亲帮我定制一身旗袍。最好和市面上的款式都不一样，别致些。价格我愿意出双倍，给我加个塞。我这麻将圈子的姐妹……”
　　“妈！”
　　顾清眠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第一次见面就和南浔提这些，顾清眠都觉得而有些尴尬。
　　“没事，伯母，您继续说。我回去保准第一时间告诉父亲，让他给您出个图样，一会我再帮您量量身。”
　　南浔霎时松口气，她故作镇静，甜笑着给顾夫人打包票。
　　顾老夫人见南浔爽快，立马面露喜色，高兴的仿佛和之前不是一个人。
　　“你来之前我就担心，要是你推辞我该怎么办。这下好了，我非得和她们好好显摆显摆。其实这事都怪清眠，连我都要和普通人一样去抢订。自己家的店，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夫人瞪着顾清眠，喜色稍纵即逝，又替换十足的不满。南浔虽说打小混在裁缝堆里，可对漂亮衣服的渴望并没有多深，对顾老夫人的怨念并不是很理解。可自己儿子店里卖的东西，当母亲的买不到，确实有点让人唏嘘。何况不是钱的问题。
　　顾清眠无视母亲的眼神，他忙把茶杯放下，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溜达几步，打量这里的装修。走到门口，才低声嘱咐下人去催催厨房，尽快开饭。耳朵还不忘提溜着听身后母亲和南浔拉家常。
　　南浔挺直了脊背听顾老夫人给她讲顾家的发家史，超出爷爷辈以上的内容，她权当是听故事，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顾老夫人见南浔听的认真，也说的起劲。平日除了打麻将，老夫人在家也闲的发慌。白玉容跟着顾清怀忙里忙外，有个唐佩兰却整天出去玩，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乐意听她说话，恨不得把下辈子的话都说出来。
　　聊了半晌，走来个老妈子，毕恭毕敬的问顾老夫人是否需要现在用餐。
　　顾老夫人瞄一眼时钟上的指针，这才停止她的闲话家常。

　　顾家的中式餐厅里，八仙桌比易家的更大些。
　　顾清怀不在家，白玉容倒是面带喜色的来了。见南浔今天这打扮，又好生夸赞一番。
　　“妈，我没说错吧？清眠找的姑娘，一定万里挑一！”
　　“是不错。佩兰呢？”
　　顾老夫人笑着点头，眼神扫过桌前的几人，又扭头问向身后的老妈子。
　　“唐小姐出去了，还没……”
　　“我回来了。”
　　老妈子的话才说一半，便被唐佩兰尖锐的声音打断。她穿着枫叶色的衬衣和格子背带裤走进来，头发烫着最时髦的卷发，全部披在背后。
　　人才刚走进餐厅没几步，眸子扫到南浔身上，嘴角不由得抽搐几下。
　　“哟，家里来人了。”
　　“去哪里了，一上午不见人影。这是易小姐，清眠带回来的。”白玉容坐在饭桌前，回头看一眼唐佩兰，替顾老夫人回道。
　　“大嫂这话说的，能去哪呀，百货商场。买点衣服香粉什么的。本想去咱顾家的店，可我怕下面的人不收我的钱。”唐佩兰像没听到后半句一样，快步走到餐桌前，坐在顾清眠身侧的空位。
　　顾夫人瞥一眼唐佩兰，面色有些沉。自打收留唐佩兰，她吃穿用度都是顾家女儿的标准。可偏生这唐佩兰天性爱挥霍，唐先生在世时，还能收敛些。父母尽失，唐家的财产被她挥霍一空，进了顾家也不曾收敛。更有人对顾老夫人说，这唐佩兰在外口口声声扬言，自己花的都是唐家的钱。
　　恰逢这几天老夫人心情好，这事便不追究了。可今日这人又出去买了一堆不穿的衣服回来，顾老夫人不想当着南浔的面训人，却也露不出好脸色。
　　唐佩兰落座，注意力全放在南浔身上，并没发现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她用蹩脚的英文和南浔打招呼，不屑从眼皮子底下往外流，像被砍断的水管。
　　南浔顺着声音看去，见唐佩兰微扬着下巴，还是笑了笑，用流利且发音标准的英文回应她。
　　一句话让唐佩兰吃了瘪。她听不懂南浔那句礼貌性的问候是什么意思，只能尴尬的清清嗓子，拿捏南浔不懂英文这事，抱着侥幸心理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留过洋的口音也都不一样呢。有些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学点三脚猫功夫就敢出来。”
　　“南浔留过洋？我倒是觉得南浔这发音和那些洋鬼子一样，好听的很。”
　　白玉容笑着接茬，她瞥一眼心虚的唐佩兰，又看向老夫人。
　　“没留过，不过是找了先生教。”
　　南浔有点不好意思，她微低下头，嘴角含笑，佯装着贵族小姐的模样。
　　“原来和佩兰一样呀。可这人比人就是气死人，有些人学的就是好。怎么听着都舒服、”
　　白玉容故意把南浔往上抬，又顺带着踩几脚唐佩兰。
　　顾清眠坐在那默不作声，这女人之间无硝烟的战场，男人还是回避为上。
　　唐佩兰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偷偷瞪着白玉兰，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去。
　　顾老夫人也闻到些许火药味，她拾起筷子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南浔的碗里。
　　“吃饭。想吃什么多吃些，别太拘束了。像你大嫂那样便好，我们顾家，就缺热闹。”
　　南浔赶忙说了声谢谢，也跟着拾起筷子，把虾仁夹起塞进嘴里。那软嫩的虾仁又鲜又嫩，配上独特的秘方炒制，好吃到让南浔险些没绷住。
　　一旁的白玉容见状，也拿起筷子夹上一块虾仁，又瞥一眼唐佩兰，转眼看着顾清眠嘿嘿一笑。
　　“哟，我嫁进顾家这些年，也没见过妈给谁夹菜。易小姐还真是讨妈喜欢呢！清眠，赶紧的把日子定了吧！”
　　顾清眠清了清嗓子，见大嫂正盯着自己，忙跟着追上句：“嗯，妈没有给别人夹菜的习惯。这日子……倒是不急，她还小。”
　　顾老夫人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把他们打得什么算盘都看的清清楚楚。银筷子分别夹上两块青菜扔进二人的碗里，还不忘跟上句：“那么多佣人伺候着，还挑起我的理了！也不怕人家易小姐回去笑话你们！”
　　“怕什么，易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倒是妈偏心，给易小姐夹虾仁，给我和清眠青菜。”白玉容故意把几人饭碗里的东西再提点一遍。
　　南浔都听出来白玉容这是话里有话，她偷偷看一眼唐佩兰，那脸色阴沉，像是一片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