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刀锋》靡小初

4、红扇委地（一）

　　夜晚，二人提前来到满月楼。满月楼是一家双层的环形酒楼，中间搭了一座戏台，用于安排各种表演，供食客观赏。

　　二楼。

　　“满月楼是虔城最大的酒楼，这里人多眼杂，为何要在此处联络？”梅念真抓了把花生，边吃边看戏台。

　　此时的戏台上，一个身穿红纱的女子舞步翩翩，随着她的动作，衣袂飘飖翻飞，只可惜她带着面纱，让梅念真看不到她的模样。

　　徐清饮了一口热茶，说：“人多可以掩人耳目，不至于被人盯上。”

　　“隐月宫和你们落珮堂为了得到《万兵之器》，已经有所行动了。”她凑近徐清，小声说，“我师父守了《万兵之器》十几年，甚至更久，我不能轻易让它落入别人手中。”

　　徐清放下茶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经过回春谷一战，我相信江湖各大门派对《万兵之器》重现于世都有所耳闻，隐月宫既然在回春谷见到了咱们，他们便会认为《万兵之器》与我们有关系。此后，你我的麻烦将会不断。”梅念真说。

　　曲子到了高潮，台上的女子借着红绸一跃而起，食客们不约而同地噤声。一时间，环形楼里只剩高亢的乐声。

　　“隐月宫都是些难缠的家伙，这点我比你清楚。他们得知我来了回春谷，一路追杀至谷口，却不敢亲自带人进来，想来他们早就料到上游有机关。”徐清后仰，靠在椅背上，“放心吧，既然我与你做了这个交易，肯定会保你性命无虞。”

　　梅念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台上。

　　曲声渐缓，女子跪倒在台上，她微昂着头，烛光映在她脖颈上，衣袖从她高举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藕臂。戏台周围的食客拍掌欢呼，要让她摘掉面纱。

　　满月楼的店家是个干练的女人，她见自家的头牌被围在其中不得脱身，便急忙上了台，道：“各位，对不住了，绮罗姑娘与我满月楼定了契，我得保证她不在我这露脸。”

　　店家朝食客弯腰示完歉，扶着绮罗就要下台。

　　“且慢。”一人出声拦住她们，“听闻绮罗姑娘天资绝色。她能以曼妙的舞姿博大伙一乐，为何就不能揭开面纱、以美貌博乐，好让人瞧瞧这传闻是真是假？”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回到座位的食客们又跑到橼栏边，伸长脖子要看绮罗的容貌。就连梅念真也被这一幕吸引了。

　　“诸位，不是我有意要为难你们。”店家道，“绮罗姑娘只卖艺是在我满月楼的规矩，若你们想见她的真面目，可以等她出了满月楼再看。还请诸位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戏台边一个彪形大汉说：“谁在满月楼外见过绮罗姑娘啊？我没见过，你们见过吗？”食客们纷纷摇头称自己从未见过。

　　店家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台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要不要帮帮她们？”梅念真道。

　　徐清瞥了眼台上一直未曾开口的绮罗，说：“绮罗姑娘能在满月楼稳坐头牌，想来应对今日之事游刃有余。我们不必插手。”

　　就在这时，橼栏边一道白影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戏台上，待众人看清，是名执扇的白衣男子。

　　“各位所言差矣，绮罗姑娘只来此卖艺，如何有以貌取乐之说？”白衣男子抱拳道，“再者，诸位都是有识之士，愿意来此赏乐观舞，自是明白绮罗姑娘的舞姿是虔城一绝。既如此，你们又何必自降身份、拘泥于皮相呢？”说到此，他负着手打开折扇，楼外吹来的风带动他的衣袍，竟给人一种意气风发之感。

　　“在下江湖散客卢四，臭小子，你哪位？”彪形大汉跳上台，“我们不过想看看绮罗姑娘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哪来那么多歪理？倒是你，一股子酸腐气，上来就是一通说教。”

　　“在下杨若琅。”白衣男子对他的无礼并不恼，“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还请阁下自行退去，以免待会失了脸面。”

　　“哟呵，你这是想跟我打架？”卢俟抱臂上下打量他，“区区羸弱书生，口气倒是不小，就让我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话音未落，他已经握拳冲向杨若琅。杨若琅仰身躲过一拳，接着抬脚踹向卢四胸口。杨若琅这一脚软绵绵的，非但没让卢四后退，反倒被他捉住了脚踝。

　　卢四冷笑道：“原来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他臂上使劲，把杨若琅甩在半空。卢四本以为杨若琅会重摔在地，没想到他借着自己的力在空中翻了个身，仰躺在地，擦着地面就要横扫自己的下盘。卢四未曾料到他轻功如此了得，能借力化力。

　　杨若琅这一脚借了卢四的力，因此卢四被重扫在地，好不狼狈。

　　梅念真趴在橼栏边，问：“这杨若琅是何来路？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从未听过此人名字。”徐清仔细想了想，依旧未果，若有此等轻功且又年纪轻轻的人，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或许是初入江湖吧。”

　　“阁下不是我的对手。”杨若琅作出“请”的姿势，说，“还请阁下自行下台，也好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卢四缓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冲绮罗面纱而去。

　　“今日我非得看她长什么模样不可！”

　　这一瞬来得太快，饶是轻功再好的杨若琅也没反应过来，戏台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卢四原以为此次必会得逞，岂料手还未碰到面纱，腋下便遭到重击，霎那间又痛又痒。

　　手掌带起的劲风拂动面纱，露出一片白皙。绮罗收起腿，卢四也应声倒地，捂着胳肢窝惨叫连连。

　　“你已经连输两次了。”绮罗垂眸道，“这位客人，还不愿服输么？”

　　卢四颜面尽失，只好匆匆下台。

　　杨若琅见状，摇着扇子走过来，惊喜地说：“原来绮罗姑娘功夫如此了得。”

　　“方才多谢少侠解围。”绮罗抱拳道。

　　“无妨、无妨。”杨若琅见绮罗没有打算解释方才不出手的原因，只道她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

　　“还真被你猜对了，她果然有保命之法。”梅念真回到桌旁，“不过戏都看完一场了，红扇姑娘怎么还不来？”

　　她瞥向台下，正巧跟杨若琅对视，但他并未多做停留。

　　“变生肘腋，今晚出了这样的事，难保她不会因为担心事情败露而不来赴约。”戌时一刻已过多时，而红扇却迟迟没有出现，徐清不能保证红扇是否还会在此等候。

　　“你不会玩我吧？”梅念真不悦地说。

　　徐清手肘撑在桌面，俊秀的脸在烛光里浮现，他说：“与其猜忌我，不妨多想想，我有这个必要么？”

　　就现今这个情况而言，徐清的确没有必要再设计害她。

　　“我观二位在此等候多时，莫非是在等红扇？” 一名持剑的素衣女子上前询问，她头上戴着斗笠，素纱后的脸在微弱的烛光里若影若现。

　　梅念真看向徐清，对方朝她摇了摇头。

　　“红扇姑娘让我给二位带话，她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面见阁下。若阁下还想见她，可于明日戌时在此处等候。”素衣女子抱拳，转身欲走。

　　“姑娘留步。”徐清拦住她，“先前与她说好的，还作数么？”

　　“自是作数。”她隔着白纱望向梅念真，“徐少侠武功卓绝，肯将她带在身边，自然是信任她。此次的任务是圣女亲自交代，你与圣女有言在先，想必也不愿因为来历不明之人而失手吧。”

　　圣女先前只将任务交予徐清一人手上，此时凭空冒出个梅念真，的确叫人怀疑。徐清道：“我途中遭到隐月宫的埋伏，是梅念真救了我。她不是江湖中人，不参与江湖事。若红扇姑娘仍有所顾虑，明日我一人来见她便可。”

　　梅念真牙间咬着筷子，闻言朝素衣女子露出笑容：“我不过来满月楼观舞的。若多有不便，明日我不跟着徐大哥便是。”

　　“梅姑娘快言快语，我在此多谢二位。”她颔首道，“二位的意思，我会亲自带到。”

　　…

　　夜已深，弦月当空，街道上行人鲜少。

　　虔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路面还残留着水渍。

　　“原来是落珮堂的圣女要夺我师父的《万兵之器》。”梅念真跨过水洼，“那堂主的意思呢？”

　　“落珮堂堂主年幼力微，只有右使文野对他忠心耿耿。圣女与左使李和光趁他们势弱，早已将堂主架空，此时的落珮堂堂主形同虚设，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徐清道，“不管堂主对《万兵之器》有意无意，他都没有得到此书的机会。”

　　意思就是，不管落珮堂堂主有意无意，他与圣女之间必然有间隙。

　　二人在夜色中进了客栈，回房前，梅念真突然问：“圣女答应了你什么？”

　　黑发垂落，发带末端的金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徐清站在楼道里静默须臾，道：“若我将《万兵之器》带给她，她会将我小妹的消息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