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和环游记2》安樵歌

22、鬼界篇—六司殿会（七）

　　里城的样貌霎时在她眼前展开，她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里也和人界的街坊无甚两样，让女子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头顶天上的光。
　　里城有光，虽然不是日头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光，但好歹有光。
　　“……这是太阳发出的光么？”女子激动地问。
　　“不是人间的太阳，是鬼日。”男子边走边解释，“只有丰都和里城才配享有鬼日。”
　　里城街道上有鬼行，但是却格外地安静，这里没有叫卖哟喝，没有贩夫走卒，有的只是人形的男鬼女鬼，女鬼多数挺着个大肚子。这些鬼统一着白色鬼衣，很是单调朴素。
　　去往分配给女子的房屋住处时，她有看到鬼差在挨个敲门发放麻袋装的食料。
　　原来男子说的是真的，官府真的会发放食料，她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为什么出来领食料的都是女子，男人干什么去了？”女子看过去发现了问题。
　　“因为官府的食料只准妇人领。”男子解释。
　　这里显然有认识男子的，他们刚走没多久就有一个男人过来打招呼。
　　“这回领的娘men儿也是做ji的么？”他笑问男子，“huo肯定也好，要不给我吧。”
　　男子抬手推开他，并不回应，他对女子道，“走吧。”
　　“哎，你这人！每次领娘men儿进来都这死样子！”男人在身后骂骂咧咧。
　　“……”女子皱眉，“看来这儿的男人还是这么jian。”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鬼界优质的男人实在太少，像他这样的，也拿来凑数了，不然，鬼芽太少无法交差。”
　　“……什么芽？”女子没听明白。
　　说话间，又有两三个男人凑上来，说要拿食料换女子。
　　“就你们这些货se，还想买我？”女子冷笑。
　　“都给我规矩点！”男子突然大怒，“你们要还想待在这里，给我闭嘴！”
　　“……”这些男人迅速退开。
　　“女人怀yun换来的食料，被这些畜生拿来换女人wan？”女子怒问男子，“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你们都不管管？”
　　男子无奈摇头，“管不了。”
　　女子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你们这些当官的，吃屎的吧！”
　　“娘子，人间什么样，鬼界就什么样，有勤政为民的官府，那就有鱼肉百姓无作为的官府，男人男鬼也有好有坏，我们无法剔除他们的劣性。”
　　“……”女子冷静下来，这也不能怪男子，他说的也确实对。
　　男子带着她来到坊间某处，他敲门。
　　“王婶？”他喊一声，立马有人过来开门。
　　“哎哟！大菩萨！你可算来了，快请进！”
　　两人进去，王婶与她丈夫忙前忙后招呼，王婶挺着大肚子端茶倒水，她丈夫端来点心小菜。
　　“我今日刚领了食料，两位先吃这个，等我丈夫先把食料整好再端出来！”王婶说着就和身后的丈夫交代。
　　他丈夫看上去老实巴交，王婶说什么他都点头哈腰笑应。
　　“还杵在这儿作甚？快去！”
　　“好嘞，大菩萨稍候片刻！”
　　“我家这位，嘴上也不会说，脑子也有点笨，两位菩萨莫见怪！”
　　女子点头以应，男子笑道，“王婶见外了，今日突然造访，我们才是唐突了。”
　　“大菩萨莫再说这话！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王婶，为何这里有这么多yun妇，街上却不见孩童，屋内也听不见小孩啼哭？”
　　王婶闻言愣住，她神色有些悲伤，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这儿的规矩，新生鬼子一律交由官府看管教育，待我们刑满才能去见他们。鬼儿减刑三年，鬼女减刑两年，我已生三儿一女，再生一个，就能见到他们了！”
　　说着，王婶的神色又转悲为喜，“再等两年，我就能见到他们了！”
　　女子没说话，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妇人，虽身怀六甲，但走路步履稳健，甚至比人间寻常孕妇还要强健。
　　“我这生的还算少了。”王婶不禁又絮叨起来，“隔壁李娘子可是一胎生过三个！这生鬼子一点也不痛，我们生鬼子不痛不流血，比母鸡下蛋还快，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唯一苦的，就是见不到孩子。他长什么样子，我都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更像我，还是更像他阿爷……我倒希望他们能更像我一些，他们的阿爷，长得丑还傻。”
　　“王婶，你这话让王叔听见了，他又要不高兴了。”男子笑着打趣他们夫妇。
　　“这里的人，有没有见到过孩子的？”女子问。
　　“肯定见过了呀！不过见过的就没有回里城，他们入籍成了鬼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能见到就好！”
　　“……”女子又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要是没有这个大菩萨，我指不定还在那风月楼受罪呢！”王婶很嫌弃她自己在风月楼的经历。
　　她当时也是经由男子引荐来到里城，初来时，她只知道要在这里和男鬼成亲生子，但并不知道这个男鬼会是谁，她害怕又迷茫。
　　但男子很负责很上心，他手中有决心去里城的所有男女鬼的记录，他从这些鬼中挑选人品过关的来促成婚姻。王婶和王叔的姻缘就是男子一手促成的。
　　“大菩萨是个好官！”王婶说着语气哽咽，“我生前常遭丈夫殴打，没想到死后竟找到了好人家，许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要是早点死就好了！”
　　“你怎么又这样？”王叔端来做好的菜食，一见到王婶的模样便心疼得不行，他赶紧放下菜碟过来抱住王婶安慰她莫哭。
　　好一会儿，王婶才收拾好心绪，“又让两位大菩萨见笑了，饭菜好了，快请吃！”
　　“王婶，你怎么叫他大菩萨？”女子问出心中疑惑。
　　“别的官差见钱眼开，乱点鸳鸯谱，好多娘子哪有我这么幸运，这里城的很多娘子婚后都遭丈夫nue打！大菩萨不一样，他是个好官，为我们老百姓着想！”
　　“……”女子不再追问，但心中疑虑并未完全化解。
　　“这样吧，我们先回风月楼。”男子主动开口，他们离开王婶家，“等你想清楚了再来也行。”
　　“……我再看看吧。”女子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她不甘心又退回去。
　　“有没有……正在生产的人家，我想去看看。”
　　“有是有，在育儿坊，不过此处只有城主可以进去，我们小差不能去。”男子道，“凡是生产妇人都在育儿坊生产，不在住处。”
　　“给我找一个男的吧。”女子很快决定，“我要个傻的，老实一点的，不会nue打妻子的。”
　　男子为难道，“大多数娘子都想要这样的，但这样的男人太少了，我不能保证配给你的一定是好的。没成亲之前男人是一个样子，成了亲之后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王婶一家也是极凑巧，王叔本应由我另一个同僚来牵线，但他临时有急事，才让我随机配给了王婶。”
　　“……你倒也挺实诚的。”女子无奈笑笑。
　　“我尽力，满足你的要求。”男子还是应下，“毕竟你是我的恩人。”
　　“不如你跟我成亲吧。”女子忽然开口。
　　你比不确定的他们好太多了，而且，我对你……心生好感。
　　“……啊？”男子笑，当她开玩笑，“娘子莫要说笑了，我可是官差，要秉公执法。”
　　“知道了。”知道你对我没意思。
　　这个男人，公事公办，他一定遇到很多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子，他尚且没有和她们成亲没有“后来”，又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以后”？
　　“我们先选一间房住下，等我找到了，你们就可以直接成亲。”
　　“真好，住这么好的房子还不用给钱。”女子调侃，她生前一直住牛棚，这么大这么精致的房子，她见都没见过。
　　没想到死后还能把生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过上了。
　　还不错，女子心里笑笑。
　　男子拿着鬼录名册出去，他说他要回去好好探一下这些男鬼的底，再把合适的人报给女子。
　　女子无事便起身打量起这座小院落，只有一进房，共四间屋，有正堂、卧房、厢房。小院四合，中庭四角栽着槐树，有风来，槐树叶婆娑响动。
　　再加两个鬼，就有家的味道了。
　　天光很快消逝，女子将屋中鬼灯点燃。这里的鬼灯是用骷髅磨成粉加水和成的灯油，引线是用人体筋肉搓成，点燃的鬼火是很淡的黄色，惨白的淡黄色。
　　女子来鬼界见过的最多的鬼灯是白色的，她曾好奇问过风月楼的其他姑娘，姑娘说，“好人的骨头烧出来的会是淡黄色，恶人烧出来黑色，中人烧出来白色。所谓中人，既不是善人也不是恶人，为过小善未有大恶。”
　　“灯有黄色的，像人间烛光一样的颜色，那就不知道是哪种鬼能烧出来。”
　　“那不是骨头吧。”女子明白过来，“鬼哪有□□，来这儿的都是魂魄，烧了就死了，没了。”
　　“烧的就是魂魄啊，只不过魂魄给我们鬼看见的形体不一样而已。”那姑娘笑，“不知道我的魂魄烧了会是什么颜色的？应该是黑色的，黑的也好，这样就直接扔了，也不用点燃自己照亮别人了。”
　　“听说能燃灯的不止有鬼，没准神烧出来的又是不一样的颜色。”
　　走神间，男子推门进来，鬼灯差点被风吹灭。
　　“找到了。”男子兴奋道。
　　“……在哪儿？”女子一点也不兴奋，反而有些恶心。
　　“我领他进来。”
　　女子坐着并未抬头看眼前男人，那男人倒是嘿嘿笑问她，“何时成亲？”
　　“……”女子皱眉。
　　“敢问娘子芳名？”
　　“无名无姓。”女子不想理他。
　　“我叫——”男子忽然打断男人话语。
　　“恩人，何时成亲你来决定，我拟好婚书。”
　　“就今晚吧。”女子道，“婚书现在拟。”
　　“好。”男子当即拿出婚书，婚书是官府统一制定，只需将新人姓名填上即可。
　　“娘子，要不要再过目一遍？”男子将婚书写上两人名字递到两人面前，女子还是不看。
　　“好了没？”
　　“婚书定了，现在就可以拜堂成亲。”
　　女子转过身，在男子面前，两人三拜。
　　“礼成！”男子高兴宣布，他将婚书交到男人手上，“愿你二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男人嘿嘿笑，男子对女子说，“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儿了，往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多谢。”女子抬起头看男子。
　　这是要离别了。
　　“还记得那个铃铛么？”男子笑问。
　　女子点头。
　　“若有需要，摇响它，我一定会来。”男子温柔地笑。
　　“……多谢。”
　　万千言语汹涌在喉头，她也只能说这两个比较合适的字。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男子走了，女子目送他一步一步走出庭院，最后，门关上。
　　她的目光也被死死隔绝在关上的门后。
　　“娘子，我——”
　　女子心中早已泫然大哭，她忍住到顶的心绪，将衣裳全部tuo下。
　　“就在这儿，开始吧。”
　　她吹灭灯，将自己献祭于黑暗。
　　……
　　月初一，是城主与“阴刀”的交接日期。
　　阴刀也是鬼的一类，本是斩鬼司三鬼军之一，实力仅次于屠伯。但来枉死城的阴刀，只负责押解运输鬼芽。
　　里城出来的“鬼芽”会运往丰都方向。
　　这些鬼婴究竟有什么用处，枯木与狂花并不知晓，鬼录上涉及到鬼婴的部分记录也全都被涂黑。
　　“宫主全都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么关键的地方涂抹去？”狂花十分不解。
　　“很明显，宫主希望我们自己去查明真相。”枯木收起闻录，“我们在鬼界所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显然，现在的我们，实力还不够承担起知道真相的代价。”
　　“等我把全部屠伯都打败！”狂花又斗志昂扬起来，他现在，才刚刚能一对十。
　　“看来我们需要去一趟丰都了。”枯木道，“等你把全部屠伯收服。”
　　“再把城主杀了！”狂花很干脆。
　　“杀城主容易，但你有没有想过城主死后，枉死城会变成什么样？”枯木反问他，“你敢保证枉死城不会乱？”
　　“狗屁的枉死城，这么惨无人道不给鬼留活路不都是城主一人造成的？枉死城就不该存在！”
　　“从前的枉死城是什么样，你了解过么？你说枉死城不该存在，那不该存在需要动多少鬼多少鬼官你有没有想过？丰都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狂花被问住。
　　“这个城主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城主，杀他，没必要。”枯木道。
　　“他主动要求与我们结诺契，我们保他不死，他便将他所知所做如实相告，屠伯也给你了，你还不满足什么？”
　　契，有多种，生死契、诺契、婚契、典契等，皆是双方在某件事上达成一致而结下的契约。城主与他们结下的诺契，相当于人类的约法三章，但与人间誓言不同的是，人类可以反悔而不承担代价，但是诺契不可反悔、不可取消、不可转承，并且一旦毁契或是没有达成契约条件，必须付出双方早已约定好的代价。
　　此类结契在六界通用，城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靠人不如靠己，结契这种方式至少能保他目前的小命，其他的，顺应时局便可。
　　城主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到什么。做鬼王，他是没这个本事，他自认志向不大，在这枉死城坐稳城主之位，也就够了。
　　别提多逍遥快活了。
　　不管这两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向他们示好，能保命就好。若是再有一方势力出现再好不过，他坐山观虎斗，岂不爽哉？可惜，好像没有谁瞧得上枉死城，除了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
　　今日初一，是城主与判官约定交接婴芽之日。
　　枯木狂花依旧扮成屠伯跟随城主一起来到后院。后院有一方深池，城主平日爱在池里与男男女女们戏鸳鸯。此时深夜，水池平静无波，城主二话不说扑腾跳下去，溅起三丈巨浪砸湿二人。
　　二人嫌弃得几欲呕吐，城主冒出头高呼，“下来！”
　　二人跳下，城主沉入池底找到某块砖石，他用脚一压，池底登时有一扇门打开，城主先游过去，二人跟上。
　　穿过门，水突然消失，二人只觉天旋地转，他们从一方井口爬出，来到灯火通明的街道。
　　“这是何处？”狂花问城主，之前他与枯木二人行察时从未到过此处，他很确定。
　　因为枉死城除了城主府和风月楼，基本都是漆黑一片的，鬼界也向来是昏冥无光的。
　　“你所看见的枉死城，并非全部。”城主得意地笑，“就像一面镜子，镜外的是真，镜中照映的未必就是虚。你反过来想，镜中像为真，镜外为虚，也不是不行。”
　　“有水有镜的地方，都是这样么？”枯木问。
　　“有的是，有的不是。我最清楚的就只有枉死城这方寸之地，别的，你去问冥簿司比较有用。”
　　三人行至一坊，门口守着一众鬼兵。城主从怀中掏出半个阴阳鱼符，判官带来的鬼兵头目接过，将其与手中鱼符相合，完整鱼符被鬼兵放置于透明结界门，黑白两点旋转，界门打开。
　　鬼兵有序进入，城主紧随其后。
　　诡异的沉默，百余人竟无一人开头说话。
　　鬼兵从每一间屋中拎出黑白两色木桶装上马车。一车十桶，装完就被拉出坊，狂花好奇木桶里装的是什么，因为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他很确定是从木桶里所盛之物发出。
　　鬼兵站成两列，拦出马车行道。城主三人被挡在行道外围，狂花刚一动脚，城主便先枯木一步抬臂挡住。
　　他轻轻摇头，狂花只好作罢。
　　半炷香时间，十八车全部拉完。鬼兵头目摆手示意，城主三人退回坊门，鱼符分开，无形结界再次开启。鬼兵头目将一半鱼符拿走，眨眼间，他们就与马车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
　　“这些都是阴刀，专运‘婴芽’。”婴芽就是鬼芽，城主解释。
　　“那黑白两色木桶里装的是刚出生的鬼婴，黑桶装男婴，白桶装女婴，用它们的身体做肥土，心窍和脑袋上会长出绿芽，绿芽一旦开花结果就会发出异香，这时候就可以收割了。”
　　“它们会被运到哪里去？”枯木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出了枉死城的事，一概不归我管，我也不知道。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运往丰都。”城主说实话，“用新生鬼婴养奇怪的东西，从我不是城主的时候就开始了，这规矩不是我定的，可别怪我！”
　　“你就不好奇？”狂花问。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道理我懂。”城主又开始嘻嘻笑，“我能在这儿呼风唤雨作威作福几百年，就因为我听话，懂事！”
　　“所以两位大神，别杀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保我城主之位，要我跪下叫你们两声爷都行！”
　　“所以，以生育鬼婴减免刑罚的规矩也不是你定的？”
　　“这我可要说明白了，这规矩是我定的！”城主又叉腰，“没这规矩之前，凡是来到枉死城的女子，无论老少病残，都会没日没夜被——”
　　城主看了两人眼色，决定还是收敛点儿说，“直到她们麻木屈服，被po生下一个又一个鬼子。孕育鬼子也需要十月怀胎，这是她们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要是不想被无时无刻折磨，那只能不停怀胎生子。”
　　“鬼婴的数量是多了，但先天不足的很多，一百个鬼子能有一半开花结果就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所以我就提出，或许这与人间生子一样，凡人都是彼此相爱心甘情愿繁衍后代的，不如立下一个规矩，效仿人间，让鬼民彼此爱上，自愿成亲生子。”
　　“生育鬼婴与减免刑罚挂钩，你这叫心甘情愿？”狂花反问。
　　“光这一条可不行，所以我就又想了一个办法。只要成亲，我就让鬼民移居里城，这里与外城完全相反，没有杀戮没有jianyin没有饥饿，生下一个鬼子能让他们在里城多生活两年。两年一过，若是没有生育新的鬼子，他们就要重回外城，继续生不如死的鬼生。”
　　“这跟养在圈里的种猪有什么区别？”枯木道。
　　“没有区别。在我眼里，他们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我只在乎收成好不好，给足雨水肥土，它们就能长好。收成好了，我就可以稳坐城主之位，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换了一种说法的‘强po’，就能叫做‘心甘情愿’？”狂花冷笑。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生前肯定非富即贵，不知民间疾苦。我说的对不对？”城主反问狂花。
　　“……”狂花抱胸，表情嫌弃。
　　“你也没经历过战乱，不知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何滋味。你更没见过饿殍遍野的人间苦相。”城主反笑他。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鬼也一样，这里的鬼可以为了一口食料争个你死我活，而你根本想象不到也不理解。”
　　“……”
　　“所以你们觉得不停生育是被po没尊严，觉得那些女人对你解yi献身是下jian不自爱，你们觉得枉死城这个肮脏之地不该存在，最好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罪与恶，最好都化成灰消失得干干净净，对不对？”
　　“……”两人无言。
　　“里城的日子相对外城来说，已经是这些鬼心中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过上的，她们根本不会觉得这是强迫。相反，她们感恩戴德，奉我为神明。”
　　“若是没有鬼婴，会怎么样？”枯木问。
　　“那鬼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城主笑，“鬼婴很重要，不止对鬼界。”
　　“你知道的挺多。”枯木道，“但你不想告诉我们。”
　　“那不如我们交换，你告诉我，你们是——”城主肥胖圆润的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倾过身，食指向天，“这上面哪个宫里派来的？”
　　“城主的眼界可不止枉死城方寸这么大嘛。”枯木笑。
　　“你们的宫主没有告诉过你们，你们身着之物衣背绣图，在神庭都是相当禁忌的存在么？”
　　“……”
　　“看来你们的宫主是没打算让你们回神庭复命啊。”
　　“禁忌与否宫主倒是说过，只不过为何成为禁忌还需我们自行探索。”枯木回应，“城主不必操心。”
　　城主了然一笑，便往回走。
　　“万物刍狗，命如草芥，仔细想想，你我也不过是那待割的庄稼，待宰的羔羊。”
　　“正因为万物刍狗，所以才万事皆可为。”枯木淡淡笑，“我不认为自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狂花看着城主那肥胖不成人形的背影，又看向枯木。
　　“你们两个都不简单啊。”
　　……
　　自从鬼王无故失踪后，已有二百二十五年没有召开过六司殿会。
　　今日六司殿会再启，判官代鬼王主持会议。六司中只有冥簿司司长缺席，神庭两位秉笔使者也列席会议。
　　卯时已过，殿会仍未开始，因为斩鬼司司长还未入席。
　　判官已派两拨人去催，一拨回来说找不着人，一拨回来说人不在司堂内。判官扶额，他抬眼偷瞥座下一左一右两位使者脸色。
　　两位使者正襟危坐，神色凛然。判官虽看不出喜怒，但感知到不耐烦这三个字已经震耳欲聋了。
　　算了，不等了。
　　判官捋须正“嗯”出第一嗓，一只脚重重踏响殿内的地板，赵公明身着深紫官袍出现在丰都大殿门前。
　　判官一颗心咕咚总算落了地，这回总算好好把衣服穿上了！连冠也戴上了！他要感动哭了！
　　赵公明规规矩矩入席，但却不规规矩矩坐。他盘腿坐，脸贴上案，整个人俯趴在案，像是出去鬼混后jing力不济的倦怠模样。
　　姿态不端也不管了！人到齐了就谢天谢地啦！
　　蒋判官轻咳一声，殿会正式开始，“今日五司长齐聚丰都殿召开会议，是为冥簿司司长人选一事。冥簿司司长近日暴毙，冥簿司司长之位一日不可空缺，诸位司长可有推荐人选？”
　　“那要是接任了，也会暴毙么？”赵公明率先问出口。
　　蒋判官真想爆锤他一顿顺便撕烂他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面的两位，你们是谁？”赵公明起身看向两位秉笔使者，他单手支脸懒洋洋笑问，“我丰都六司会议，岂可有外人在场，还不赶紧滚？！”
　　！！！
　　全场震惊，竟敢对神庭朱衣使者如此无礼！
　　话说，你没见过他们面，难道没有看见两位使者身着官服比你的等级高那么一大大大级么？！
　　判官内心崩溃狂吼！
　　还好两位秉笔使者对这位斩鬼司司长早有耳闻，知他素来放荡无礼，倚仗手下三大鬼军，在鬼界横行霸道。
　　秉笔使者不卑不亢，一人行礼道，“钧天神庭秉笔使者，符熙。”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典故出自你家祖宗吧。”赵公明笑。
　　“……”使者一时语塞。
　　“你呢？”
　　“钧天神庭秉笔使者，慕容真。”
　　“哦，杂碎。”
　　“……”
　　两人嘴角抽搐。
　　“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天该坐在你们那位置的，应该有一个姓杨才对，怎么这回又是你们两个？”
　　“杨使者另有去处，秉笔使者谨遵神庭之命。”慕容真回答。
　　“哦，那他被派去哪儿了？哪里还有比我鬼界更好混的？灵界？妖界？”
　　“我等秉笔使者皆为执上命，司长说笑了。”慕容真避重就轻回答赵公明。
　　“赵公明！”判官一声怒吼，“正殿之上，岂敢对神庭使者无礼！”
　　“他肯定是被派去混沌界了吧，因为现在六界都知道的那个预言吧。”赵公明笑，“天帝想搞死他，又想验证神矩在不在他身上，一举两得，我说的对不对？”
　　杨昤如果死在混沌界，那神矩就不在他身上。若他不死，那就杀死他“夺回神矩”。
　　那姓杨的狗东西肯定能想明白这么个事。
　　现在就是比较好奇，他在混沌界混的怎么样了。
　　“赵——”判官刚出言。
　　“不说了，开始议题吧。”赵公明抢过他的话，“我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大家呢？”
　　所谓冥簿司，其实和人间秘书监、藏书阁一类的职责相同，冥簿司负责鬼界所有记事的收录、登记、造册、编目、归档等管理。
　　鬼界书类没有人界种类繁多，大体可分为九大类：鬼户、刑律、史记、博物、舆图、生死、善恶、食料、往生等。
　　在外人眼中，冥簿司是六司中最无实权的一司，六司殿会投出的那一票是冥簿司唯一能够并列丰都六司的理由。
　　判官道，“我提议，新司长当从冥簿司司内遴选。一来其熟知冥簿司日常事务，交接便宜，不会耽搁其他司要务；二来，若是从其他司选任司长，想必各位落选的司长也不同意此人接任，各位意下如何？”
　　“不妨听听来自神庭的尊贵的钧天神庭秉笔使者的意见？”赵公明阴阳怪气。
　　“冥簿司司长选任，属鬼界内务，一切依从殿会表决结果。”
　　判官道，“依鬼界律法，新任司长人选，两位神庭使者亦要表决，神庭可一票否决。”
　　“那——”赵公明又想拆台，判官打断。
　　“赵司长，莫非你又有合适人选了？不妨说说看。”
　　“我觉得赵公明挺合适的，我投他一票。”
　　“姜司长，你可有合适人选？”判官问奉天司司长。
　　奉天司司长起身回，“窃以为从冥簿司内部遴选甚好。”
　　判官又接着问四方司司长，“四方司司长，你呢？”
　　“臣附议。”秦司长起身回，“此事与我四方司无关，还请尽快决议。司内事务繁杂，耽搁不得，望见谅。”
　　典狱司孟司长，“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为新鬼，依善恶簿，其罪理当发配第十八层地狱。但我观她经纶满腹，才学车斗，做司长，可以一试。”
　　“可有名录？”判官问。
　　孟司长将早已准备好的名册递给判官。
　　“沈决？”判官翻开名册，此人生前用名沈婉儿，身系百人命案，中曹劫堂阎王论定为重罪，不日羁押丰都，等候审判。
　　目前暂押于典狱司山下八狱。
　　“适逢人界兵乱，各司皆捉襟现肘，典狱司犹甚。前几日山下八狱突发鬼犯暴乱，阴刀兵镇压平乱后，各狱鬼犯如何关押回原本监狱需要问冥簿司索要善恶簿，依罪行对照关押不同狱。但此人只翻阅了一眼便将所有鬼犯和记录对应上，只用三个时辰，所有鬼犯便全部回到原本狱中。若是没有此人，典狱司还得再乱上两天。此鬼虽人间罪行深重，但在鬼界可堪一用。”
　　孟司长倒有些爱才之心。
　　鬼界自然也有特殊人才委以任用免除刑罚的先例，孟司长如此提议，倒也符合规矩。
　　“既然提议了内部遴选，那可有合适人选？”赵公明问判官。
　　“两名。”
　　“既然如此，那便设下考题。这三人谁能通过考核，便任用谁，各位觉得如何？”
　　“……”判官看向赵公明，奇了怪了。
　　此人之前最不爱掺和六司殿会，每次列席也就出个场表示人还在，没死。然后投出弃权票，谁也不巴结谁也不得罪，怎么今日就这么反常？
　　“老姜，意下如何？”赵公明笑问。
　　姜司长捋须，“此法也可，不如就交由我奉天司来出考题，各司眼下事务冗多，奉天司愿为各司分忧。”
　　四方司司长刚想说好，正合他意，却又被赵公明抢了话头。
　　“老姜，这就不厚道了。”赵公明呵呵笑，“冥簿司司长遴选关乎鬼界未来，全由奉天司一司定夺，万一哪一天出了什么事，岂不要全怪罪到老姜你头上？大家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不忍心责怪你，但老姜你这人就爱揽责，若那时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负荆请罪自刎谢罪什么的，你让我们其他四司该如何面对你那因劳心劳力而死的尸体？”
　　“……”老姜被阴阳怪气到很不爽。
　　“不如这样，五司每司出一关考题，两位使者出一关考题，共六道考题，过关最多者即可接任如何？”
　　“那若是过关数一样，又该如何？”判官问。
　　“那便由两位使者来决定人选吧。”赵公明提议，“既然过关数等同了，那能力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选谁没有什么区别，两位使者，意下如何？”
　　“诸位司长意见呢？”判官让司长先表明态度。
　　其余司长皆点头同意。
　　两位使者才道，“就依此法办。”
　　判官最后道，“劳烦各位司长一个月内将考题设好，一个月后，冥簿司司长考核开始。”
　　判官敲板，赵公明拔腿第一个跑出大殿，眨眼就没影。两位秉笔使者随姜司长回奉天司。
　　……
　　斩鬼司司堂大门前。
　　“你谁啊？”赵公明刚回来，就看见门前一道身影。
　　她进不去斩鬼司，这里有最厉害的屠伯护卫。
　　“沈决。决绝之决。”沈决抱拳微笑，“斩鬼司赵司长，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