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神明》温似

27、紫藤愿笺

　　“小狐，是谁？”巳湮不解问两人。
　　她方才里里外外打量了这客栈一圈，并未见任何仆役小二，何来“小狐”？

　　“嘻嘻——”宿尤不知为何窃笑了起来。

　　息衍飞了他一记眼刀，令他瞬间住口，而后又将手中的三条狐尾往地上抛去。
　　只见那三条狐尾竟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落地成了三只手心大的赤色小狐狸！

　　“这便是小狐。”息衍说，“所有进这湖里客栈的人，都会领到一条带有老板娘咒印的狐尾，狐尾化成小狐，便可随行在客人身侧。客人有任何需要，也皆可由其传达。”

　　竟然如此！
　　巳湮恍然，眼中不觉放出惊喜的光。
　　而她的这番反应，则让两人也有些新奇。

　　地上三只小狐蹲坐成一排，乖巧地仰头望着三人。

　　“妖界与人界昼夜略有差异，方才又一直赶路，今日便暂歇，如何？”息衍问。

　　巳湮点点头。
　　他们在原州从夜半亥时出发入些罗山，中间行经这一路，到现在仍是白昼，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确实需要歇一歇。

　　三人便各自跟随一只小狐回房。

　　只是上楼时，宿尤与巳湮几乎擦肩而过，那种后颈酥麻的感觉骤然又袭上脑海，吓得他猛地一缩。
　　巳湮诧异地朝他看过去，对上他警惕的目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回了他一个阴恻恻的笑。

　　“啊呀呀——”宿尤怪叫着，一溜烟儿消失在走廊尽头。

　　巳湮唇角落下，眉头一挑：原来逗人，还挺有意思的。

　　而落在最后，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息衍，却是对这样的她更加始料未及。
　　最后，他勾唇摇摇头，也上楼去了。

　　***

　　“这是何物，葡萄？”
　　宿尤眯眼盯着灵愿笺上的那枚紫色成串的图纹，半晌后问道。

　　两人：“……”
　　息衍扶额：“紫藤。”

　　“啊？”宿尤大惊，再靠近细看，好吧，“好像确实是紫藤。”

　　“虽是紫藤，但与寻常的有些不同。”巳湮说，“紫中似乎泛着些红晕。”

　　息衍：“确实，你们看它的花心处，是红色的。”

　　宿尤盯了半晌，眼睛都花了，最终只能放弃：“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要找的是棵紫藤花妖？还是红心的？”

　　三人此时正坐在湖里客栈的大堂内。
　　稍作歇息后，宿尤提出要看看第二枚灵愿笺的模样，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于是，息衍便召出了这第二枚灵愿笺。

　　先前他已细细端详这灵愿笺数次，故而对笺上图纹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为何这枚是绿色的？”
　　巳湮问的是灵愿笺周边的灵光。

　　若她没有记错，上次在琢玉山中惊鸿一瞥的那枚灵愿笺，是淡黄色灵光勾勒。

　　“各族灵愿笺的灵光皆不相同，先前人族的是淡黄色，妖族的便是晶绿色。”息衍答。

　　“你们便是照着这枚图纹来寻灵愿笺的主人吗？”她又问。

　　“正是。”

　　“通常有何关联？”巳湮想起在琢州时，他曾将那枚樱花图纹显在纸上给楼存辨别，“是亡魂给生人留下的物件吗？”

　　息衍摇摇头：“不皆是如此。”
　　“灵愿笺上的图纹，与亡魂遗愿有关，它既可能如上次的樱花玉一般是个物件，也可能与主人或生者的身份有关，亦或许是对某地的指引。”

　　“也就是说，我们如今掌握的线索只有两个，一是在妖界，二是与红心紫藤有关。”

　　我们？

　　息衍眼神微一闪：“正是。”
　　“若是在人界，这红心紫藤显而易见是指向某处和某件物品，但在妖界，便多了一种可能，紫藤妖。”

　　巳湮垂眸，又想到一个问题：“妖界，所有的生灵都会修成妖吗？”

　　“那自然不是。”一旁宿尤答道，“也有寻常的草木鸟兽。且妖族若不修炼，寿命只有两三百年，来不及化成人形便死了，与寻常的倒也无异”

　　巳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只有”两三百年？

　　“……或许，我们可以问问这客栈的老板娘？”她提议道。
　　问妖族中人应当比他们三个盲猜乱找便利得多，先前不也正是问了楼存才寻到突破口的。

　　宿尤听到这话却撇起了嘴：“妖族虽然好客，但要打探妖族事务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况且，你当狐狸狡猾之名是白来的呀？这胭娘有狐狸本性在，又是个千年狐妖，早练得一副滑不溜秋的行事作派，想从她口中打探消息，还是妖族事务，谈何容易呀！”

　　“千年？”
　　巳湮顿时惊愕，千年光阴，几乎够人界朝代更迭至少三两次了。
　　她深吸一口气，沉静下来：看来，对于这些异族寿命的认知，自己需要更开阔一些。

　　“对呀，”宿尤说，“除了人族，妖族是各族中自然寿命最短的，故而妖族修寿，以求年华无绝衰。道行越高，寿命便越长，寿命越长，长得便越俊美。”

　　随即他递了个眼色给她，压低声音：“因此这客栈的老板娘，修为自然不低。”

　　巳湮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想从她口中打探消息，并不是件易事了吧？”宿尤说。

　　可巳湮依旧却老神在在：“打探消息也要讲究谋略，端看你是用阴谋还是阳谋，单刀直入还是旁敲侧击了。”

　　***

　　“老板娘，不知此处为何叫做‘湖里客栈’？”在胭娘上完最后一道菜正要离开时，巳湮突然开口问道。

　　她身形一顿，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那双幽潭般沉静深邃的眸子。

　　若是平日里有人问这话，胭娘必定一笑带过“狐狸开的客栈，便叫‘湖里客栈’了呀”，可眼下，眼前的这个人、这双眼睛，却让她有种不容躲闪的压迫感。
　　明明只是个人族，不知为何却总让自己感到无所适从，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她垂眸避开巳湮的直视：“……湖里，曾是胭娘心系之人居所的名字。”

　　心系之人？

　　“原来如此，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耳熟，冒昧一问，倒让老板娘想起旧事了。”方才的压迫感仿佛是错觉，巳湮浅笑颔首，眼底一片温润，竟如暖风抚人心。

　　“不妨事，已经许多年了，早就快淡忘了。”胭娘心下稍松，笑了笑。

　　巳湮闻言又看了她一眼。
　　“早就快淡忘了”，那便是仍没有忘，看来天地虽大，世事却都逃不过爱恨嗔痴。

　　目光落在胭娘腰间，那里系着一枚缀着天青色璎珞的祥云白玉佩。
　　巳湮在见到胭娘的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这枚玉佩，因这天青色与她一身红装并不相衬，且看样式显然是男子之物。如今，倒也明白了其中寓意。

　　“老板娘先请坐，”巳湮伸手示意余下的那个空位，“我还有些话，想请教老板娘。”

　　胭娘有些迟疑，终只是半坐下：“姑娘请说。”

　　“老板娘应当也看出来了，我是个人族，头一回来妖界颇有些好奇。听闻妖界中许多妖，原形与人界大同小异，不知花是否也是如此？”
　　她瞟了眼另外两人：“这两个粗人，对花不太留心，一问三不知，我便只能请老板娘解惑了。”

　　两个粗人：“……”

　　“不知姑娘喜爱什么花？”胭娘稍稍放松下来，问她。

　　“我钟爱紫色的，紫藤、鸢尾、紫兰、桔梗，无论什么花！”巳湮说，“老板娘应当也看出来了，我连衣衫也皆是紫色的。”

　　胭娘莞尔点头：“妖界的花与人界确有相似，譬如姑娘方才提到的，”她顿了顿，似是在思索，“鸢尾、紫兰、报春、桔梗等，在妖界也颇为常见，只是模样上略有些差异。”

　　巳湮闻言眼神微动：“哦？不知这些花何处可寻？”

　　听到这话，胭娘脸上的笑忽然一滞，她抬眸看向巳湮，眼中已多了分警觉。
　　“姑娘若当真要寻，我妖界花木自然属黎芳洲最盛，只是这些花有些已修成人形，或许不宜观赏。”

　　巳湮留意到她的转变，不好再深究，只能遗憾道：“竟是如此，那便着实可惜了……”

　　“我早说过，来妖界赏花简直异想天开，如今信了吧？老板娘，劳烦再添碗雪梨羹。”一旁息衍突然插嘴道。

　　“公子稍后。”胭娘向巳湮微一颔首，又唤过旁边桌上拣着谷粒一颗颗吃得认真的吱吱，向后堂走去。

　　直看着她的身影从后门离开，三人才回过头来。

　　“比我想的，还要难对付啊！”宿尤愁眉苦脸道。

　　“黎芳洲是何处？我们不能去哪里找吗？”巳湮问两人。

　　宿尤忙不迭阻止：“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黎芳洲可不比你们大承国小，从何找起？”

　　“她既已察觉我们的身份，如今又生了警惕，想要再从她口中试探，怕是更难了。”息衍道。

　　“那她是否会怀疑我们此行的目的，甚至从中阻挠？”

　　“这倒不必担忧，她若有这般好奇心和多管闲事的功夫，这湖里客栈怕也开不到如今。”

　　巳湮、宿尤：“……”
　　似乎还真有些道理。

　　“不过暂时还是不要再显露寻找红心紫藤的意图了，这几日可先做些别的，让她放松警惕。”息衍又说。

　　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万一打草惊了狐狸，他们要再找线索可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