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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初遇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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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闻炎语气温柔,如一汪清泉,滋润心田。
桃源渐渐将情绪收住,再见闻炎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甚至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心内依旧存着几分戒备,不露痕迹地试探道:“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城中做了城主?”
闻炎以袖掩面,又咳嗽起来,桃源下意识扶上他的后背想要帮他顺顺气。
“我让人备些茶水,我们坐下慢慢谈吧。与你同行的那位是?”
桃源这才想起自己一时激动居然把祁合给忘了,她一转头,看见祁合一脸冷意,守在床榻左右两侧的白袍男子一副迎战的架势。
闻炎对那二人道:“去备茶。”
两名白袍男子这才收手,躬身退了出去。
桃源站起身来,向祁合走去。她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她想祁合可能以为她约莫是中了什么术法,便出言安抚道:“无事,是我的故人。”
祁合冷笑,重复她的话:“故人?”
现在桃源无法与祁合解释太多,她着急解开心中疑团,便顾不上祁合:“我欲与故人叙个旧,你要不找个地方休息,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祁合却以为桃源是想支开他,他自然不会答应:“既是你故人,我倒有几分好奇,何不令我也结识一番。”
桃源一愣,有些诧异祁合居然用这样熟稔的语气同她说话。
身后传来闻炎的声音:“赤一,这位是?”
不知为何,听那人叫桃源“赤一”,祁合心内就陡升一股烦躁之气,他抬眼看向罗帏后的闻炎,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敌意,冷声回道:“朋友。”
听祁合说二人是朋友,桃源也没有感到惊讶,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习惯祁合的阴晴不定,好像他说什么话,她都能接受一般。
祁合要加入,她倒是没觉得有不妥的地方,便道:“那便一起坐下来说吧。”
就这样,三人坐了下来。
面前搁置着茶盏,桃源与祁合都没有要喝的意思。桃源夹在闻炎与祁合之间,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祁合没有打算开口,他并不认识闻炎,只是看桃源的反应激烈,猜到二人约莫要好,也许就是刚刚他所说的关系——朋友。
桃源看了眼安静吃茶的闻炎,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保持冷静再下判断,可正是二人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使得情绪牵引着她,教她难以理智。
闻炎从来性子沉稳,就比如他从来不会过问她消失的日子去做了什么,就比如哪怕相隔一万年再见,他也只会说一句:你变了许多。你若愿意说,那他便听着;你若不提,他亦不会追问。
他怎么会不是闻炎呢?
其实,内心已串起无数个问题,关于那场大战,关于他这万年间经历了什么,关于他为什么不回拼死守护的仙界,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讲不出来。
一万年里,他从未入她梦来,她以为他定是连一缕残魂都未留下,又怎敢奢望能再见他一面,妄想能向他讨要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曾结识过许多人,但闻炎是她唯一的好友。
“还记得我们初次的见面吗?”
闻炎像是想起什么趣事,面上带着些笑意,声音十分轻柔:“嗯。东海边,制妖兽。”
封载着记忆的宝盒被揭开一条缝隙,当年赤一与闻炎经历的点滴一丝丝涌现,将桃源温柔地包裹起来,带回模糊的过去。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在蛮荒化成的人形。
蛮荒并非在混沌时期就存在,它是父神与邪神元婴最后大战之地,因神族怨念、杀意、残躯、碎灵杂糅在一起,才造就这一域的荒芜肃杀。
她扎根的土地是父神与元婴同归于尽的地方,她靠着两位远古神的碎灵化成的灵气生出了灵根,整个蛮荒成了她的温室,让她从一颗种子开始发芽抽枝。
因其周身缠绕黑气,从未有邪魔能破,她便一日日生长,待到灵根深扎,枝叶繁茂时,她五识初开,可因灵智未生,她只能感受周遭的万物,感受着被蛮荒滔天邪气吸引而来的堕神恶鬼永无止境的厮杀。
这片不存在秩序与希望的土地最终竟孕育出了纯净的生命体。
初幻化时,她学着蛮荒内的邪魔般无休止地战斗。未化形前萦绕周身的黑气不见,任何灵气皆能助她修炼,加之她天生会使化形之术,凡是所见,皆能变化,在战斗之事上,她从未失手。很快,她就感到有些厌倦。
一日,封印蛮荒的结界教她堪破,她毫无眷恋地离开,开启感受六界的旅程。她无名无姓,游走各界,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兴趣,所作所为皆凭心意。她开始明白六界划分,神族的消亡,仙魔的势均力敌,妖界自守,人鬼相连,却不择一作为归宿。因她种种行事脱离规矩常理,灵力强悍,各界渐渐都有了她的传闻。也有不少想拉拢她的阵营,却总是摸不到她的脾性。
她总穿红衣,交好者便唤她一声赤衣,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的姓名。
大抵是厌倦了蛮荒内那些丑陋之物,她格外喜欢美丽之物。一旦遇见合眼缘的人,就想要结交。若是顺了她的意还好说,若是不顺,便拿出十足的缠人的功夫,直到新鲜劲退去才罢手。如此一来,也有格外讨厌她但又无可奈何的人。
有段时间她格外沉迷青番果,唯有一次没控制量,放纵了一回,大醉了七日,醒来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头疼欲裂。听闻东海有一珍宝泪心有安神的功效,她跟东海公主有几分交情,便直接往东海去了。
这一去便遇上只水妖在东海边作乱,嘶鸣声吵得她头更疼了。正打算白送东海个人情,却听的一声巨响,一柄纁黄长剑破水而出直冲水妖。
那水妖动作敏捷,十分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剑势。那剑的攻势未乱,状似随意,待到水妖避到水上一处,无数股水柱自水面射出,那水流汇作的牢笼将水妖死死困住。
剑势陡止,往一处飞去。她这才发现,东海边的悬崖上站着个人。那人白衣翻飞,剑来时伸手利落地挽了个剑花。
她第一次见人使剑使得如此干脆利索,便对此人生了兴趣,就连头疼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她变作一尾小鱼,往那水妖方向去了。
待那白衣男子来到笼边,她从水中跃出,掌风擦过男子衣角。
以往这招突袭,她屡试不爽,从来都是无需废话就能同对方打上一架。
而那男子除了躲开,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安静地立于海面之上,像是个旁观者。
她再次出手,可那人只避不攻,难以教她尽兴。
她干脆停手,对他道:“来跟我打一架。”
男子摇了摇头,态度十分明确。
她哪里肯放过他,拳头又再次逼近。就在她以为一切都按着她的心意来时,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来到了水笼旁。
男子双手结印,她以为他要出招,便往后退了半步,却不曾想男子及那水笼下方出现一道法阵,白光骤现,眨眼间,这东海面上,就只剩她一人了。
她感受得出这是仙界阵法的气息。
仙界之大,九重天、十六天宫、散布各处的神族遗脉领地,想要寻人,谈何容易。好在她无聊且闲,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因此这大海捞针般的渺茫机遇竟真让她遇见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不打算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只要你与我打上一架,我绝不再缠着你。”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你没有杀意,我是不会与你动手的。”
她一愣,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只要有杀意他便会动手。下一瞬,日常散漫的表情变得严肃,眼中淬上几分寒意。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动了杀心。
完全没料到她居然是这样理解的、会有这样的反应,背上的长剑感受到危险,自己从剑鞘中飞出,像是比主人还迫不及待动手。
男子终于还是选择迎击。
她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对上对方的神武自然吃亏。然而即便如此,这一打,就是一天一夜。
最后是她败了。
长剑横在脖颈上,剑身的锋芒将月色晃入她的眼中,她坐在地上,裙摆铺散一地,如月下琼花。面上并没有输了的懊恼,她反而粲然一笑,问道:“你是第一个打赢我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样直白又简单的人,他有些惊讶,转而收了手上的剑。
他今日穿的是鹅黄的外袍,同初次相遇时少了些仙气,却像名少年郎。他面上外露几分欣赏,向她伸手,干净的声音传来:“闻炎。你呢?”
她回握上那双温暖的手,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有许多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从来敷衍。可这次,她认真地回道:“我无名无姓,不过有人叫我赤衣。”
他望向她那双清澈的杏眼,有些认同地道:“赤子之心,独一无二。”
她不懂,疑惑地看着闻炎。
只见他微微摇头,笑意爬上他的面容,如酷暑时携了几分水汽的凉风。
他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赤一。”
如此一番不打不相识,赤一与闻炎成了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