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幕深庭》桃皮姜

8、故人

　　佟幕庭陷在沙发里，手下意识搭在小腹上。
　　他掀开t恤打量，又伸手戳了戳，没试探出什么，他想他还是对自己怀孕这件事没有实感。
　　"来吃饭。"
　　佟幕庭一边把溏心蛋戳开，一边把昨晚画的画传上微博。底下有人问他下一本打算画什么题材，佟幕庭想了想，回复：
　　"最近不打算画，暂时给自己放个假。"
　　"吃饭少看手机。"
　　佟幕庭将手机倒扣，嘟囔："老妈子似的。"
　　一碗面吃到一半，他便磨磨蹭蹭不想再吃，时赋看出他的不情愿，问："吃不下了？"
　　佟幕庭顺势把面碗推到他面前："吃太多会想吐。"
　　时赋没揭穿他，吃完后收拾着去厨房刷碗。出来后，他一边擦手上的水，一边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镇上吗？"佟幕庭摸摸肚子："去也行。"
　　"我怕你在家无聊。"
　　佟幕庭这两天确实有点无聊。
　　他笑了笑，拽住了时赋的袖口："你穿这个不热吗？阿杜有没有喂啊。"
　　"还行。喂过了，刚刚跑去楼上，露台门关上了吧？"
　　"关了的。"佟幕庭答。他刚要松手，时赋便牵上了，抬头时对方一脸自然："那走吧。"
　　谈恋爱真的好甜。佟幕庭不自觉就弯起嘴角，爪子抠了抠时赋的手心。
　　两人黏黏糊糊走到车旁，一个身影沿着小路上来，佟幕庭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低声问时赋："谁啊？"
　　时赋看了看，回答："佟双成。"
　　正说着佟双成也走到面前了，看见他们这架势愣了愣："诶，你们要出门吗？"
　　"嗯，"佟幕庭松开了时赋的手，"什么事？"
　　"想问你要不要上山捡菌子。"他晃了晃手里的篮子，还冲佟幕庭挤眉弄眼的。
　　佟幕庭明白了什么，立刻转头看着时赋。时赋多少明白他的意思，说："那我自己去吧。"
　　佟幕庭有些愧疚："对不起啊。"
　　"没事。"时赋上手揉了揉他头发，说："那我先走了。"
　　佟双成和佟幕庭站在原地看车消失在路尽头，抵了抵他："你俩什么情况啊？"
　　"就，和好了呗。"佟幕庭顾左右而言他："我先去拿筐啊。"
　　两人顺着山道往上走，昨晚雨下了半夜，泥地湿滑不怎么好走，佟双成刚走几步就担心地问："你上山没问题吧？要不咱还是不去了。"
　　佟幕庭捡了根树枝拄着："没事，我小心点。"
　　佟双成绕到他身后："我还是走你后面吧，别把我干儿子吓着。"
　　林间有叶遮挡，阳光被挡了大半，但行走间还是会觉得热。佟幕庭不怎么会认菌子，只负责看见之后叫佟双成来辨认，连挖出来也不用他沾手。
　　"你叫我就光是捡菌子？"佟幕庭知道他有话要说。
　　"哦对，你那事儿昨晚我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不咋信，一大早就想过来问你，被我拦着了，你没啥事去我家吃饭呗。"
　　佟幕庭有些害怕面对大姨大姨父，一时没说话。
　　佟双成看了他一眼："嗨，我爸妈把你当亲儿子疼的 ，你怕什么？我还没说你孩子他爹是谁呢。"
　　更不想去了。
　　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盯着篮子里花花绿绿的一堆蘑菇，严重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吃，还是说："那我晚上过去吃饭。"
　　"行。"佟双成点头，又问："那你对象那儿要跟我爸妈说吗？"
　　"等他回来我问问吧。"佟幕庭犹豫："他昨天说他爸妈也知道我怀孕的事儿，但是没给他们说我的情况。"
　　"看来对你是挺认真的。"佟双成想事情十分简单："你就当我们家是你娘家人，到时候他们一家要欺负你，就叫我们给你撑腰。"
　　佟幕庭被他逗笑，说："行。"
　　不知在山里走了多久，渐渐太阳越来越大，蒸腾着土里的湿气，泥土的腥味便一阵阵往人鼻子里飘。佟幕庭闻着不太舒服，半掩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咱们下山吧，太热了。"
　　佟双成也捡了大半筐，两人便原路返回。分开时佟双成不忘嘱咐他："别忘了晚上来我家吃饭啊。"
　　佟幕庭刚应了声，突然想起来叫住他："你陪我去王叔家一趟呗，我想让他来换个窗户。"
　　王叔不爱带着手机，一般打电话难找得到人，得直接去家里找。
　　"行。"佟双成把篮子先放在他家，一会儿修完窗户一道带走。
　　时赋这边先是去镇上和修电的人打了声招呼，对方说下午还有两家，要是在晚饭前弄完就去村里跑一趟。时赋想了想，说："明天也可以。"
　　就是要委屈小孕夫跟自己再挤一晚上了。
　　岫溪这边的研究点在一座山的山腰，山顶是植研所在岫山设立的监测点之一。时赋上回来的时候倒是碰见个熟人——季番。二人高中做了两年同学，高考时赋留在宿海，季番则是考去了西南，联系得少了，但关系还是不错的。
　　上回见面时没来得及找时间聊，只说什么时候找地方再聚。没成想倒是巧得很，这番时赋上山，正在研究所门口撞见季番。
　　"可真是碰上了，我眼看着门口进进出出，和同事打赌来问问进来的是不是同行，没成想是同学。"季番见他也是惊讶，随后笑着说。
　　时赋停好车，说："看来你们监测站闲得很啊，上班时间跑下来打赌。"
　　"看见你我就知道我赌输了。"季番叹气："怎么样，今天还有没有时间再聚？"
　　时赋刚要说话，手机便开始响，他走到一旁接起来，佟幕庭在电话那头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大姨叫我们去他家吃饭。"
　　"我们？"时赋挑眉。
　　"嗯……成子把我怀孕的事和大姨说了，我想着你跟我一起去说明一下情况，要说我俩吗？"佟幕庭问。
　　"还不是都随你。"时赋说："窗户换好了吗？"
　　"换好了啊，王叔可厉害着，我刚和成子找过去，他就直接拖着窗户去我家了，就是换窗户的时候阿杜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把我吓了一跳。这要是跑山上可真是不好找了，幸好成子手快抱住了。"
　　"行。"时赋想了想，又问："修电那人下午不一定去不去，天黑前要是没去就明天去，你在家别乱跑。"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佟幕庭声音有些拖沓，听着像是再撒娇："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忙吧，记得七点前回啊。"
　　一旁的季番看着他挂掉电话露出一个微笑，奇道："你这是成家了？"
　　时赋不作回应，只说："要是聚的话就中午吧，去镇上找地方聚一聚。"
　　"成，我十一点下山找你，还要麻烦你载我。"季番摆摆手。
　　"小事。"时赋和他告别后往研究所里走，今天先到了一批设备，教授和大部分的研究员得等到下周再来，在这之前时赋得保证设备都没问题。
　　中午时季番下山来找他，二人开车逛了半圈，找了家火锅店坐下。他们下午都有事，没点什么酒，季番叹道："要是晚上吃，我肯定要多点几瓶试试你酒量。"
　　当年高考结束，一群人聚在一起算是破了戒了，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天季番醒来时大家在群里复盘，最后对出来好像是时赋一个个打车送人回家的。
　　"晚上家里有事，没时间跟你喝。"时赋只说。
　　"你是真成家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能把你拿下，改天把嫂子带出来吃个饭呗。"当年扒着教室窗户偷看时赋的人可不少。
　　时赋把牛肉卷都下进辣锅里，云淡风轻："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女的了？"
　　季番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大瓜，震惊得半晌没说话，筷子上的肉丸趁他没注意砸在红油锅里，溅出来的油好悬没到他脸上。
　　他狼狈地用湿巾擦着衬衫，盯着时赋摆不出表情："你是gay?"
　　"真没看出来……"季番喃喃："有固定对象了吗？"
　　时赋把牛肉都捞出来："有，等两三个月会去领证。"
　　到时候佟幕庭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他再好好和人商量结婚的事。
　　"你可真是给我送了好大一个瓜。"季番还没缓过神来，问："嫂……嫂子是做什么的？"
　　"画家。"
　　季番又是一番感叹："我还以为你要找也是找个搞科研的。"
　　"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时赋哭笑不得。
　　"不说了不说了。"季番猛灌一口酸梅汤："你怎么跑岫溪这儿的研究所来了，宿海那儿装不下你？"
　　"有个新课题。"时赋不欲多谈。虽说不是要保密的项目，成果出来前也不会大肆宣扬。
　　季番看他这态度也懂了，转而说起自己："我毕业后就进了西南那边的研究所，去年过完年听说有机会往北边调，立刻打报告过来了，好歹也离北城更近一点嘛。"
　　时赋知道季番25成家，对象是某个植物刊物的主编，工作主要在北城。
　　"你家那个工作还顺利吗？"他客套问。
　　"还行啊，今年分出一个新期刊，也是她主编，现在正到处愁人手呢。"季番盯着锅里上下翻飞的虾滑，随口回道。
　　时赋听了确实心下一动，追问："是什么类型的？"
　　"是岫山山脉的生物科普。"季番说着有些自得："这还是她听说自己揽过来的，还不是因为我也在这嘛。"
　　"是你们感情好。"时赋说。
　　"缺人？"他又问一遍："缺画师吗？"
　　"缺啊，什么都缺。"季番回过味儿来："嫂子找工作啊？"
　　"先问问。"时赋笑笑。他知道佟幕庭这段时间约莫不会接连载漫画的稿，如果有个兼职让他打发一下时间倒也挺好。
　　"嫂子要能接就太好了，我回头也问问荟荟，到时候再跟你说。"季番老婆叫白荟。
　　两人边聊边吃，季番不时感叹时光流逝。想当年他还是青涩的校服少年，如今三十刚过，却已隐隐有秃顶趋势，想必同学会时，只有时赋才能和当年对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