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幕深庭》桃皮姜

9、背我

　　佟幕庭在家等了一下午也不见电工上门，知道多半是要明天再来了。他去露台把被子收起来，这阵子已经没有再降温的趋势了，他抱着被子下楼，准备把它塞进一楼的储物间，刚到楼底就听见佟双成在院子里喊他。
　　"亭亭，我妈叫你过去吃饭。"
　　佟幕庭费劲从被子上露出一双眼，声音闷在被子里："现在太早了。"
　　佟双成没听清，走进来帮他把被子塞进柜子。
　　佟幕庭出了一口气，重复道："我说现在太早了。"
　　"我妈肯定是等不及了，一下午心神不宁的。"
　　佟幕庭听着更不敢一个人去："我等时赋回来一起去，这会儿天还没黑呢。"
　　"那行吧。"佟双成打算等他们过去时一起，自来熟地在沙发上窝好，还顺手撸了一把睡得正熟的阿杜："咱俩来一把游戏呗。"
　　佟幕庭无有不可，两人抱着游戏机打了一下午，浑然不觉夜色正慢慢侵袭整片天空，不知何时门口响动，待两人看过去，时赋站在门口，问："玩多久了？"
　　佟幕庭有些心虚，倒是佟双成大大咧咧站起来，说："可算回来了，赶紧去我家吃饭吧，不然我妈一会儿该找上门来了。"
　　佟幕庭上前应和："是啊，成子两小时前来找我，你没回来，我就跟他打了一会儿游戏。"
　　时赋没说什么，只问阿杜是喂过了没有。佟幕庭连连点头，有些讨好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说："咱们快走吧。"
　　这边宋义兰早等急了。昨晚佟双成和她说的时候她还气这孩子乱开玩笑，就算检查单给她看过她也没信，可睡前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到那会儿亭亭差点摔了，时赋扶在他腰后那一下。
　　她在这儿想来想去，身边的佟卫波却是早打起鼾来。宋义兰越想越烦，又被窗外阵阵蛙鸣吵得耳朵疼，便一巴掌拍在佟卫波背上，落得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干什么……"佟卫波睡眼惺忪，被她强拉起来分析事情真假。二人讨论了大半夜，本想着起床后抓着佟双成再细细盘问，哪想到两人都起晚了，佟双成早上山去捡菌子去了。
　　"不行，我得找他去，我看是走哪儿去了叫他叫个人这么久。"宋义兰撸了袖子就想走。
　　"你急什么，这么大人还能走丢了不成。"佟卫波抓了一把花生嚼，心底也有些急躁。
　　"我不是……"
　　"妈！"正说着人便到了，宋义兰连忙往他身后看，嘴里问着：
　　"亭亭呢？"
　　"你别吓着他。"佟双成说："他在后面走，这就到了。"
　　"说的什么话。"宋义兰白他一眼。
　　佟幕庭此刻正在门外徘徊。他紧张时会无意识地抠无名指的指节，时赋在他侧后方看着，看他把自己的手指挠得通红，叹了口气拽过他的手，说："不然一会儿我来说？"
　　"那大姨可能会打你。"佟幕庭稍稍放松了些。
　　"别想那么多，说出来就是了。"时赋说。
　　佟幕庭终于鼓起勇气进了门，正撞见客厅的佟卫波和宋义兰。三人都是愣住了，好似第一次见面，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大姨……"佟幕庭支吾。
　　"先……先吃饭吧。"
　　凡事都放到饭桌上谈。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席间宋义兰几次欲言又止，都被佟卫波按住了。他能看出佟幕庭的坐立不安，基本没吃多少东西，如果这时候再问，可能更不会再吃东西了。
　　饭后几人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佟双成率先收起碗盘说去洗碗，佟卫波瞪了他一眼，轻咳两声道："去客厅聊吧。"
　　佟卫波和宋义兰坐在一侧，时赋和佟幕庭坐在另一侧，良久，宋义兰先开口："亭亭，你那个……真的假的？"
　　"真的，大姨。"佟幕庭掏出检查单："去医院仔仔细细查了，有快两个月了。"
　　宋义兰和佟卫波仔仔细细看了，都忍不住盯着佟幕庭的肚子瞧。佟卫波清清嗓子，问："是小时的吧？"
　　佟幕庭有些脸红，咬咬牙："是的。"
　　"你俩是打算结婚不？我看小时都搬过来住了，你俩领证了吗？"宋义兰追问。
　　"阿姨，我们目前还没有领证，会等亭亭孕期稳定下来再考虑。"说到这里，佟幕庭蓦然看向他，时赋的手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继续道："我爸妈目前也都知道了这个事，如果您二位愿意的话，后面可以找个时间两家见一面。"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宋义兰二人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佟幕庭在一边悄悄红了耳朵，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待嫁的新娘，听着娘家人考校未婚夫。
　　"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宋义兰叹气："亭亭生孩子安全吗？到时候是剖腹产？"
　　"我会联系有经验的医生保证安全，之前有咨询过，只能剖。"时赋回答。
　　"那亭亭，你要是有想吃的就跟大姨说，平时自己在家多注意，有事就让小时去忙，自己就别乱跑了。"宋义兰不放心叮嘱。
　　佟幕庭这下子心才是完完全全放下了。他有些动容，微微俯身抱了抱宋义兰，说："大姨，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宋义兰眼睛有些发酸，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大姨永远是你亲人。"
　　解决了一桩心事，佟幕庭回家路上都特别开心。时赋怕他看不清路，拽着他的手握着，不一会儿手心便有些湿粘粘的，只是谁都没有放开。
　　"对了，"时赋想起中午的事，"你最近有接稿吗？"
　　佟幕庭摇摇头："怎么了？"
　　"今天碰到个朋友，他爱人是编辑，最近要创新刊，关于岫山山脉的生物。我问了下还缺画师，想着你要是无聊可以当个兼职来做。"
　　"真的？"佟幕庭又惊讶又欣喜："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很忙，具体是画什么？"
　　"这个还要具体问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和他说一声，让他爱人联系你。"时赋说。
　　佟幕庭自然说好。他暂时不打算接连载，周期长，工作量也大，本想着这几个月接一些商稿插画之类的有个进项，没想到时赋还能认识杂志编辑。
　　眼下仿佛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牵着时赋的手，心里是少有的安宁和幸福。过去他生活在宿海，虽说朋友多也常组织聚会，但总在某些时候觉得孤独。
　　四下有虫鸣，却只显得周边更为安静。往山里去的路上没有路灯，二人打着一个手电走着，佟幕庭突然把手抽了出来，说："我有点累了。"
　　时赋停了下来，问："我背你？"
　　他本以为佟幕庭不会答应，只是和往常一样顺口调笑两句。没想到佟幕庭听闻立即扶着他肩膀跳了上去，时赋下意识兜住他的大腿。
　　"电筒给我呗。"佟幕庭声音里带着笑意。
　　"今天怎么这般放得开。"
　　"是孩子想要他爸背着。"
　　"亭亭。"
　　"干嘛。"
　　"我觉得我更喜欢你了。"
　　就算是二人热恋时，时赋都不曾说过这种话。佟幕庭有些卡壳，好半晌了才跟傻子似的问："为什么？"
　　时赋笑而不语。佟幕庭脚后跟踹了踹他的大腿，不满："光笑什么笑？"
　　"以后再同你讲。"时赋只说。
　　许是两人在一起时时赋无意间夸了一句他的精致漂亮，佟幕庭便执着地以为他喜欢的型是那种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的完美，不知是不是演上瘾了，连几次留宿时都粉饰成风雅美好的模样，看得时赋时时感到疲累。
　　回村后许是不在意了，反倒放开了，日日睡到中午才起，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就能下楼，更是最烦收拾东西。
　　也不知早先在他面前扮精致，是否能说明他太过喜欢自己。
　　但他确实会因更真实的佟幕庭心动。
　　"像你以前哪里会撒娇，恨不得天天端着脸。"
　　"我什么时候撒娇了。"佟幕庭不服气，"不行你就放我下来。"
　　时赋反而手箍得更紧了些，紧走两步道："拐个弯就快到了。"
　　初夏的夜还带着凉意，今天是近来难得的晴天，点点星光点缀在藏墨蓝的天幕中，微风裹挟着潮气送来粼粼水面的景象。闭上眼仿佛能尝到月光，像是糯米做成的薄荷凉糕，用乌龙茶送服，是微苦的、清凉的、甜糯的，洒在丛丛竹林上，整个村子像是蒙上一层冷色的纱，让人昏昏欲睡。
　　佟幕庭下巴搁在时赋的肩窝处，硌得时赋有些不舒服。他刚想稍微说一下，微微侧头发现耳边传来规律的、清浅的呼吸声。
　　佟幕庭竟是在他背上睡着了。
　　时赋哭笑不得，却也有些心疼。像是透支了孕晚期的睡眠，佟幕庭最近睡着的时间尤其多，等到肚子大起来不知还能不能睡得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