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幕深庭》桃皮姜

5、吃饭

　　宋义兰正热火朝天地在厨房忙活。
　　早在下午，牛腩就已经放在砂锅里炖上了，此刻厨房弥漫着一股醇厚的肉香，还夹杂着西红柿的酸甜。她揭开盖子小心搅了搅，随后把新鲜切碎的另一部分西红柿倒了进去，调成中火收汁。
　　她先把生菜和土豆丝炒了，好使唤佟双成先端走。土豆丝先炒化猪油，爆香蒜末干辣椒，还加了点自家做的泡椒；随后把泡出淀粉的土豆丝倒进去快去炒软，加盐、生抽和醋，撒上葱段和小米椒，快速翻炒几下便可以出锅。
　　生菜便更简单了。脆嫩的生菜略微焯水便捞出，爆香蒜末倒入提前调好的料汁，浓稠后便浇在生菜上，这样做出来的生菜颜色翠绿，口感清脆，在佟家的饭桌上向来不愁剩下的。
　　这两盘菜做好，佟幕庭带着时赋先到了。佟卫波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闻声欲起身，被佟幕庭先按下了。佟卫波只好拍拍沙发，笑笑说：“坐。”
　　“我去厨房看看大姨做啥呢。”佟幕庭把时赋留下自己就跑了。
　　这头宋义兰已经把排骨汤炖上了，正在给里脊肉上浆。佟幕庭进来左右看看，端起肉丝问：“这是要配什么菜？”
　　“鱼香肉丝。”宋义兰腾不开手，努努嘴示意他看菜篮子：“里头有鲜木耳和笋子，一会儿一起炒。”
　　佟幕庭放了生抽料酒胡椒粉，加了蛋清抓拌均匀，放在一边腌制。木耳冬笋切丝，又切了蒜末，问宋义兰：“大姨，泡椒泡姜都放哪呢？”
　　宋义兰正等着油烧热，闻言指了指旁边的架子：“透明罐子里呢，你切的时候拿个手套，别辣到手了。”
　　说着她从抽屉里翻出来一袋子一次性手套，看着佟幕庭戴好了才放心。
　　泡椒泡姜碎一下锅，酸辣的味道立刻翻涌上来，炒香后把用油滑过的肉丝和焯过水的素菜一起下锅，炒匀后放入葱段，再将事先调好的料汁倒进去，随着锅铲翻炒，渐渐地香味散发开，另一边炸肉的宋义兰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是不是酸了些？”
　　佟幕庭有些心虚，说：“酸一点更开胃。”
　　“头一次见用鱼香肉丝开胃的。”宋义兰说：“锅包肉要不要也给你多放点醋？更开胃。”
　　“不用不用。”佟幕庭忙摇头，锅包肉的醋味是带着攻击感的酸呛，他每次吃进口都要微微憋一口气。
　　“亭亭，你叫成子进来把牛腩也端出去，那个烫，你别经手了。”宋义兰把油二次烧热，肉片进锅一阵令人愉悦的“哧啦”声，稍微炸一下肉片的外壳便变得金黄，看着便能想到吃进嘴里时松脆的口感。
　　佟幕庭和佟双成端着菜走了出去，这会儿佟卫波已经和时赋下上棋了。佟双成悄摸抵了抵佟幕庭，说：“就我爸那个烂棋篓子，你前男友也能跟他对弈？”
　　“你别老前男友前男友地喊。”佟幕庭不想理他，佟双成跟着他不停问：“你俩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分手？”
　　“别问了。”佟幕庭抿嘴，犹豫了会儿，说:"一会儿吃完饭我有事情跟你说。"
　　佟双成没有多想，专注于偷吃锅包肉，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佟卫波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时赋讨论当今国际形势。宋义兰把想进厨房帮忙的俩兄弟赶走，佟双成便跟着佟幕庭出了院门。
　　他们沿着小溪慢慢走，佟双成穿着短袖短裤，被蚊子咬得龇牙咧嘴，不满抱怨道：“有什么事非得跑外面来说，你倒好，穿得严严实实的，蚊子全盯着我咬了。”
　　"我怀孕了。"佟幕庭打量四下无人，开门见山说道。
　　“啥？”佟双成愣在原地，下意识看向他的小腹，说话没过脑子：“不是我的！”
　　“你脑子想啥呢！”佟幕庭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毛病！”
　　“哎哟，”佟双成捂着脑袋嘟囔：“我就是下意识这么说。”
　　“你跟我开玩笑？”
　　“没有。”佟幕庭掏出手机找报告给他看，佟双成反复确认名字没错后，开始放大图片寻找P图的痕迹。
　　“没诊错？”
　　“去了两家，没错。”佟幕庭摇头。
　　“你前男友的？”佟双成消化了会儿，问。
　　“对。”佟幕庭说：“我俩分手后才发现。”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复合了？”
　　佟幕庭也不知道现在算什么关系。他挠挠耳朵，含糊道：“就是，这孩子毕竟也是他的，他说想对孩子负责，就搬过来住了。”
　　“那等孩子生下来呢？到时候他再说为了孩子好，要不你俩结婚吧。你也同意？”佟双成犀利道。
　　见佟幕庭眼神躲闪，他叹口气，只说：“你俩的关系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你在村里住着是挺好，从你那儿路过的人都少。对了，你要不要跟我爸妈说？”
　　“要说。”佟幕庭盯着佟双成嘿嘿笑，佟双成顿感不妙，瞪着眼问：“你不是要我帮你说吧？”
　　“我这不是怕把大姨吓着，你先循序渐进，旁敲侧击一下嘛。”
　　“知道了。”佟双成撇嘴：“真是欠了你的。”
　　他们鬼鬼祟祟回去，宋义兰早把厨房收拾完了，切了点水果放在茶几上。佟卫波还拉着时赋说个不停，时赋听见动静朝门口看去，目光一直追随着佟幕庭直到他坐下，把人看得极其不自在。
　　"行了，夜路不好走，你让小时和亭亭早点回去吧，还拉着人说。"宋义兰终于忍不住道。
　　佟卫波意犹未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小时啊，有空来玩儿啊，走路慢点。"
　　时赋起身，跟着佟幕庭走到门口，佟幕庭回头跟宋义兰道别："大姨，我先走了，这几步就别送了。"
　　"多来吃饭，缺什么菜就跟大姨说，我叫成子给你送去。"
　　"行啊，我上次买了点菜种，过两天天好了让成子过来帮我种呗。"佟幕庭扒着门框说。
　　"这点事你跟他说就行了。"宋义兰摆手："回去小心啊。"
　　佟幕庭回头应声，没注意脚下一滑，仰面欲倒，被一直注意着他的时赋迅速接住了。
　　"刚叫你小心点！"宋义兰训他："你这孩子从小莽莽撞撞的，万一摔个好歹。"
　　佟幕庭惊魂未定地舒了口气，扶着时赋的胳膊站稳了，又冲宋义兰喊："大姨，没事，我们先走了！"
　　宋义兰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惊觉从刚刚那一下过后，时赋的手一直虚扶在佟幕庭腰后没放下来过。
　　过了两天，连绵不断的细雨终于停了，佟双成过来给佟幕庭家翻地，佟幕庭端着菜种跟在身后往坑里撒。
　　"你前男友呢？"佟双成间隙时问。
　　"人家有名字，你能不能别老用这个头衔称呼他。"佟幕庭说："听说进了一个新的研究组，是他老师推荐的，一大早就走了。"
　　"那他还能在村里住吗？"
　　佟幕庭摇摇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随便吧，不行我就一个人住呗，还能出什么事。"
　　把菜种好，薄薄浇了一遍水，他们去客厅歇着去了。两人找了个电影，窗帘一拉上便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佟幕庭这几天有些嗜睡，没到半小时便抱着阿杜睡熟了过去，佟双成津津有味地嚼着花生，不多时听见外面有发动机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出去，见时赋从车上下来，看见他点头致意。佟双成嗦了嗦手指，看见时赋往后备箱走，跟上去礼貌问："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帮忙？"
　　时赋没跟他客气："麻烦了。"
　　东西满满当当堆满了后备箱，多是小孩的衣服玩具等，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佟双成拿了一部分搬到廊下，再回去时看见一个人撅着屁股半钻在后备箱里，急忙大喊："你谁啊，找什么呢！"
　　时赋适时回到车边，解释道："这是我项目组的师弟——唐彻，来岫溪办点事情，顺便过来看看。"
　　"你好啊。"唐彻已经从后备箱里拔了出来，栗色的头发些许凌乱，一双眼睛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佟双成，直到佟双成一张黑脸涨成红色，他才慢悠悠伸出一只手来："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佟双成不自在地把手放在腰后抹了抹，才伸出来与他相握："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跟着一起来的，以为是村里哪个调皮小孩来偷东西呢。"
　　两只胳膊放在一起，才看出肤色对比明显。佟双成常年在果园里跑，短袖袖口一撩起来便是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唐彻和他一比，简直白到发光。
　　"幕庭呢？"时赋打断了两人之间略微尴尬的气氛，关上后备箱问佟双成。
　　"哦哦，"佟双成这才收回手，"他刚刚在屋里看电影睡着了。"
　　时赋进门，佟幕庭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坐在沙发上醒神。阿杜从他腿上跳下来，在时赋小腿处蹭了蹭，得到一个摸头才走来。时赋拉开半边窗帘，问眯缝着眼的佟幕庭："你要不要上楼睡会儿？"
　　"不用了，怕晚上睡不着。"佟幕庭打了个哈欠，眼睛盯上了门口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品盒，问："那是什么？"
　　"一些生活用品，晚上再拆。"时赋简单含混过去："我发你的信息看到了吗？"
　　"我没拿手机。"佟幕庭翻起沙发垫试图找到手机，时赋说：
　　"不急，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研究组的事定下来了，说不定会在岫溪的研究点进行，我带了个师弟过来看看情况，先回家跟你说一趟。"
　　"在岫溪？"这种偏远小镇还有实验点？
　　时赋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佟幕庭起身，边走边小声问："你们吃饭了吗？"
　　时赋摇头，先他一步开了门。唐彻冲佟幕庭打了声招呼，对着时赋说："师兄打算什么时候走？"
　　"先去镇上吃顿饭再去吧。"时赋看了眼时间，说。
　　佟幕庭把试图往院子里跑的阿杜抱起来，问："实验点在镇上吗？"
　　"听说在附近的某座山上。"唐彻说。
　　"那你们在家吃吧，省得来回跑了。"佟幕庭说。
　　佟双成挤进来问："要不去我家？"
　　"算了。"佟幕庭转身往厨房走："大姨不是说今天去果园吗，这会儿估计还没回来，家里还有些菜，我简单做点吧。"
　　时赋陪着唐彻在客厅聊天，佟双成则是被佟幕庭抓去厨房打下手。
　　他翻了翻家里的菜，打算做个凉菜，两道炒菜，再一个炖菜。
　　他拿出笋，指挥佟双成切成滚刀块，自己则是清洗起前两天宋义兰送的咸肉来。
　　他决定先把腌笃鲜炖上。
　　春笋百叶结和咸肉排骨分两锅焯水，怕一会儿锅灶不够用，便让佟双成用小铁炉生了个小灶，在砂锅中放入咸肉排骨，再放入葱姜料酒和水炖煮。
　　趁这会儿他把肉片肉末腌上，想了想又掏出半只鸡，刚想让佟双成帮他剁成小块，一转身却不见人影。
　　时赋却推门走了进来，说："他说这个点他追的电视剧在放，叫我进来替他。这鸡你是要怎么处理？"
　　"就知道他会躲懒。"佟幕庭嘟囔："我想剁成小块，我自己剁太腥了，会想吐。"
　　时赋撸起袖子，把还被佟幕庭举着的鸡接过来，问："鸡要怎么做？"
　　"想做辣子鸡。"佟幕庭想想辣辣的鸡肉就咽了咽口水，但他确实受不了剁肉时的腥味，见时赋举起刀，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他自己则是把红三剁炒上。蒜末姜末爆香再倒入肉末炒熟，稍微加些调味料，蕃茄丁便跟着下锅，翻炒一会儿便出了橙黄的汁水，再把青红椒丁倒进去炒香，直到番茄的酸混着点青红椒的辣把佟幕庭的馋虫彻底勾引出来，才获得了出锅的机会。
　　前几天小雨连绵，山里许多菌子冒了头，宋义兰爱吃菌，今天一大早进山捡了满满一篮子，路过佟幕庭家便分了一小半出来，怕他不会做还都是挑的再安全不过的几种。
　　他把处理好的菌略微焯了下水，肉片滑熟后迅速放一起翻炒，加了干辣椒花椒和调味料，炒出来的菌和肉片皆泛着诱人的油亮，佟双成这时候闻见味钻进来了，没等佟幕庭嘱咐便接过两盘菜溜走。
　　佟幕庭知道他肯定要偷吃，想想却也没管，转头看见时赋已经把鸡肉腌上了。他凑过去看了看，诧异地问："你还会做饭？"
　　时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看菜谱。"
　　"你也去外面歇着吧。"时赋见他不自觉揉了揉腰，口气不容拒绝。
　　"菜还没做完……"佟幕庭被他推着往外走，头却不死心地盯着案板。
　　"我来做。"时赋叹气。
　　"你会吗？"佟幕庭看他的眼神充满不信任。
　　时赋揉揉他的脑袋："起码不会把你的厨房炸了。"
　　他只是讨厌油烟味，但仅有的几次不得不下厨房的经验告诉他最终的结果还算不错，是以才能有这种自信。
　　"那我再做个拍黄瓜……"佟幕庭还不放心，一边削黄瓜一边不放心地往油锅里瞟。直到鸡肉被炸得金黄出了锅，时赋问：
　　"这下放心了？"
　　"那你看着砂锅里的肉，再炖个十分钟左右就能把百叶结和笋倒进去了，你尝尝味道够不够，不够的话就加一点点盐，千万不能加多。"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缝，示意时赋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不放心地出了门。刚一抬头，便看见唐彻和佟双成两人一人捏着一片菌子炒肉往嘴里送，唐彻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还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