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幕深庭》桃皮姜

4、一起

　　佟幕庭一觉睡到接近中午。他随便下了点面条，出门时撞上佟双成，问：“你这就走了？”
　　“嗯，起迟了，过去三小时，收拾东西一个多小时，还要连夜赶回来，现在不走就要赶夜路了。”
　　“我以为你要在那边住几天呢。”佟双成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回村住？”
　　佟幕庭只说：“感觉家里清静，住着舒服。”总不能说在躲前男友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换着开还轻松些。”佟双成道。
　　佟幕庭点点头，二人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路。
　　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佟幕庭看了又看，估计时赋不会在家，才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回趟自己家跟做贼似的。"佟双成嘟囔。
　　佟幕庭懒得解释，蹑手蹑脚用钥匙开了门，看见客厅没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回来了？"佟幕庭刚带着佟双成在沙发上坐下，时赋就抱着阿杜从卫生间出来，几乎把佟幕庭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怎么在呢？"佟幕庭尴尬地抿嘴，就见时赋看了眼他身边的佟双成，只好介绍道：
　　"这是佟双成，我邻居；这位是时赋，我……"
　　"我知道，你朋友嘛。"佟双成嘿嘿笑。
　　"你好。"时赋放下阿杜，礼貌点头。
　　"你这只猫也带走吗？"佟双成很感兴趣地蹲下来逗猫，只可惜小猫怕人，迅速钻到茶几底下去了。
　　"哦？幕庭是要去哪？"时赋微微眯眼，盯着佟幕庭问。
　　"我要搬到岫溪住，今天就是回来拿东西的。"死到临头，佟幕庭也不怕了，硬着头皮直视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有点怕时赋这么看似平静地看着他问话，他咳了两声，说："我要赶紧收拾了，回去也要三小时呢。"
　　"今天就走？"时赋追问。
　　"那个……"佟幕庭找了个理由把佟双成支开，拉着时赋说："老家人少，我会更加自在，而且，我实在不想搬去你家住，那算怎么回事。"
　　"你们镇上有完善的医疗条件吗？万一有什么意外，你确保能在救治时间内到医院吗？头几个月还好说，等到月份大了不方便了，你一个人住谁来帮你？你知道还要按时产检吧？七八个月的时候，也是你一个人开六个小时的车来回吗？"时赋咄咄逼人。
　　"我……"佟幕庭气焰消了一大半。
　　"你总是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背后产生的问题一点不去考虑。你以为我叫你搬到我家仅仅是为了控制你吗？我咨询了专家学习，请了口碑很好的陪孕保姆，既然你决定留这个孩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佟幕庭，不管你把我当男友还是前男友，我想担起这个责任。不管你是为了和我赌气还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时赋难得动气，他揉揉眉心，稍微平复了下，继续道：
　　"或许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我好规划后面的事。"
　　佟幕庭从没见过时赋发这么大的火。他张了张嘴，实在没办法为自己做辩驳，沉默片刻后说："对不起，我没想太多。但是我真的不想在城市里过这九个月。村里的环境我会很安心，也有熟悉的朋友长辈帮我，回村这两天是我睡得最好的两天。"
　　"我今天还是想回家，"佟幕庭低着头说，在时赋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红了眼眶，"我确实很习惯逃避问题，也不擅长规划事情，我就是想在熟悉的地方舒舒服服过完这九个月。你别担心，等到时候孩子生出来，我会告诉你的，毕竟也有你一半。"
　　"就知道你要钻牛角尖。"时赋长叹口气，上前一步，半强迫地捧起佟幕庭的脸，把还挂在佟幕庭眼角的泪珠抹掉，放缓了语气："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你不是还要收拾行李，我帮你打包阿杜的东西好吗？"
　　"啊？"佟幕庭被这温柔转折弄得一愣，就听时赋又说："我研究所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下周我再过去找你可以吗？"
　　"啊？"佟幕庭持续懵。
　　"我可以理解你想要回家的心情，但我确实很担心你，所以决定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应该有我的房间吧？"
　　"可你的工作……"
　　"这些都可以解决。"时赋说："我可以去吗？"
　　"可……可以吧。"佟幕庭想不出让他不去的理由，毕竟自己也有错，那时赋也是担心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那好，我去帮你打包，你开了三小时的车，要不要先去睡会儿？"
　　"不用了。"
　　时赋去客厅装阿杜的东西去了，留佟幕庭一个人在阳台调整情绪。他盯着窗外随风轻轻摇曳着的枝叶，后知后觉感觉：时赋是不是以退为进，趁他脑子不清醒骗他呢？
　　外面时赋已经和佟双成聊上了。见佟幕庭出来，佟双成眉飞色舞道："亭亭，时赋也去你家里住啊？那他来的那天你一定要叫到我家吃饭，我妈就喜欢热闹。"
　　"亭亭？"时赋似笑非笑地看佟幕庭。
　　"哦，他小时候不怎么长个，我姨特地给改的，是'亭亭玉立'那个'亭亭'，不是名字里那个，他小名以前是叫……"佟双成兜不住话，佟幕庭眉心一跳，赶紧把他嘴捂上，咬牙切齿：
　　"快收拾东西。"
　　时赋也没追问，对上佟幕庭看过来的眼神，轻轻笑了笑，意味深长。
　　佟幕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进了卧室，时不时还要回答佟双成跑进来问"这东西要不要带"的问题。
　　五点，时赋将装着阿杜的航空箱后座，对佟幕庭嘱咐："你注意着，它在车上有可能应激，我事先在箱子里喷了费利威，蓝色背包的侧兜里有扩散器，你到家之后立刻插上，放他自己在屋子里不要过度关注。"
　　"好。"道幕庭认真听着，随后评价："你这样像个合格的奶爸。"
　　"是吗。"时赋似笑非笑。佟幕庭这才发觉这个称呼有深意，轻咳两声："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佟幕庭在村里住了一周后，村里开进来一辆陌生的车，问路时正巧问着了宋义兰。
　　“你找亭亭？我带你走啊，你从这儿进村子离得远了，应该走上头那条道。”宋义兰刚去给自家地里拔杂草：“你是亭亭朋友？”
　　“阿姨，你上来我载你一程吧。”开车的正是时赋。
　　宋义兰一脚的泥，闻言不好意思道：“我就不上去了，再弄脏你车。”
　　“没事，我听您意思还有段路，开车快一点。”
　　宋义兰带着点拘谨上了车，不忘跟他搭话：“你就是成子上次提过的亭亭在城里那个朋友吧？”
　　“应该是的。”时赋道。
　　“咋想着来我们村住呢？我们村虽然是挺不错，但是你们城里人住不惯，也没个玩的地方，年轻人走出去的有回来的都少。”
　　“话不是这么说，阿姨。”时赋顺着路拐了个弯，说“现在都时兴回归自然，村里景色很不错，我看离附近的风景区也不远，节假日到景区旅游的应该不少吧，如果要把村子景色宣传出去，被吸引来的游客只多不少。”
　　宋义兰听不太懂，笑了两声，随后开始打听：“你和亭亭是怎么认识的？亭亭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啊？”
　　“是朋友介绍。”时赋表情凝固一瞬，只道：“他工作很顺利，住得也不错。”
　　“那他谈对象没？今年都26了，要是在村里孩子都抱上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谈没谈对象，我也不好问。”宋义兰叹道。
　　“诶，小伙子，你走错道了，”她直起身子，“都怪我光顾着说话了，阿姨还是不打扰你了，你专心开车啊。”
　　时赋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跟着宋义兰指挥七扭八拐，终于开到一处山脚。
　　“前面不好开进去，你顺着山路走，有个二层小楼，就是亭亭他家了。我还要回家做饭，晚上你跟亭亭一定来吃啊！”
　　谢过宋义兰，时赋从后备箱取出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多时便见到了宋义兰说的小楼。对着山路的露台上放着张躺椅，有个人正盖着毯子抱着猫躺在上面，不知睡着了没有。
　　“亭亭。”佟幕庭迷迷糊糊间听见一声，揉揉眼睛一看，时大科学家有些狼狈地站在山路边上，冲他挥了挥手。
　　“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啊。”佟幕庭吓了一跳，忙顺着楼梯去给他开门。
　　“我给你打过电话了。”时赋晃晃手机，不错眼地盯着人下楼梯，不忘叮嘱：“别着急，慢慢走。”
　　佟幕庭笑：“用得着这么谨慎吗。”一边说着却也放慢了脚步。
　　“我刚刚睡着了，没听见。”他解释。
　　“嗯。我碰见佟双成他妈妈了，她给我指的路。”
　　“那是我大姨。”佟幕庭说：“她是不是叫你晚上过去吃饭？你想去吗？”
　　时赋无可无不可：“都行。”
　　“你没吃中饭吧？”佟幕庭带着人上了二楼，给他指了个房间，看着人把行李放好，这才问道。
　　“你先收拾着，我去下碗面条。”
　　“要不我来做吧。”时赋有些怀疑，他从没见过佟幕庭下厨。
　　佟幕庭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撇嘴：“我手艺还算可以，只是之前不想下厨罢了。昨天炒的榨菜肉丝还有剩，榨菜肉丝面吃不吃？”
　　“好。”
　　阿杜这时候溜溜达达进了时赋的房间探头探脑，它还没忘记时赋的味道，对着行李箱里的衣服闻了又闻，趁时赋转身时轻巧地跳了进去，细声细气地叫。
　　时赋挠挠它的下巴，它便顶着时赋的手惬意地蹭，转而又被衣服上的绳结吸引了注意力。时赋轻笑，把那件衣服单独拿了出来，继续整理。
　　“你是要在楼下吃还是我端上去给你？”佟幕庭在院子里喊他。
　　“我下去。”时赋应了声，抱起玩得不亦乐乎的阿杜一起出了房间。
　　桌上一碗面热气腾腾，上面还卧了一颗荷包蛋，时赋夹起一口面吹了吹，入口挑了挑眉，说：“还真的挺不错。”
　　“那可不。”佟幕庭抱着阿杜扬起头，“我从初中就开始做饭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也没什么好说的。”佟幕庭手指绕着阿杜的尾巴尖玩儿。
　　其实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些自卑，这种自卑放到家境很不错的时赋面前便又被放大一点。他更愿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条件不错的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而不是那个站在宿舍门外，听见舍友叫自己小土包子却不敢推门进去反驳的人。
　　时赋没再说什么，吃完就自觉去刷碗。佟幕庭在桌前坐了会儿，眼睛盯着出门又进来的时赋，搭话：
　　“你研究组的事交接好了？”
　　“嗯。”时赋说：“之前参与的项目都交接出去了，我看其中一个课题比较感兴趣，老师在帮我联系。”
　　“什么课题？”佟幕庭漫不经心问。
　　时赋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关于男性生子。”
　　佟幕庭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时赋看得好笑：
　　“是正经研究课题，不会非法绑架你研究。”
　　“哦。”佟幕庭微微脸红。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会启用岫溪市的实验室。”
　　“这么巧？”佟幕庭惊讶，从村里开车到岫溪市一个小时不到，时赋要是真进了研究组，住在村里也还算方便。
　　二人聊了会儿各自回房休息。五点多佟幕庭睡醒，看见佟双成留的信息：
　　带你“前男友”来我家吃饭。